庭司辰聽見身後一名女子喝出一聲“青圖兒”!不懂其意,直僵僵垂下腦袋,瞅見一隻雪白的小猴子吊在他腿上,很是詫異。


    白猴的女主人俯身捉它——女子身穿獸皮,頭戴頂帽,彩繩結成的小辮子垂滿頸肩,頸上掛了五顏六色的小石頭,看起來年歲不大。


    白猴唧唧叫喚,可憐巴巴的不肯撒開庭司辰,它主人蹲下,一邊同它說話,一邊從司辰腿上慢慢扣下白猴的爪。


    庭司辰瞧女子裝束,不像是中原人,以為女子是從西域來的,有些興奮問道:“姑娘從哪兒來的?”


    女子抱起白猴,擺擺手,指了指自個的耳朵,表示聽不懂司辰的話,她踮起腳尖張望,對著人流喊了幾聲。


    一個瘦瘦小小的老頭兒扒開行人的屁股,捧了一壇酒擠出來,應道:“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你!你猜中了燈謎!”寒野原“啊”一聲。


    小老頭得意洋洋道:“當然!得了這壇臘梅吹雪!哈哈!”


    寒野原恨恨瞪了司辰一眼。


    穿獸皮的姑娘扯了扯小老頭那長長的白胡須,跟小老頭嘀咕了幾句,小老頭立即扭臉朝司辰道:“我孫女問你,剛剛同她說的什麽?”


    “我問她,是從哪兒來的。”庭司辰道。


    小老頭的一雙眼睛大放精光:“你打聽這麽多想幹什麽!不許打我孫女的主意!”


    寒野原捧腹大笑道:“怎麽樣!贏了酒,輸了孫女!你把酒給我,我要我兄弟還你孫女,如何!”


    庭司辰攬掐寒野原的肩膀,麵上彬彬有禮道:“前輩你誤會了,晚輩隻想打聽你和你的孫女可是從西域來的。”


    “不是。”小老頭叉起腰,“怎麽,你們兩個不自量力的,想大冬天穿過沙漠前往西域?”


    寒野原辯解道:“燃燈節過後,便有行腳商人前去,我們跟在商隊後頭!”


    “放屁!這時節、這世道,哪來的什麽掙命的行腳商人!榷場都關了,敵國根本不讓中原的商隊過河西!你們兩個難道是鄉下來的不識字的莽夫?”


    “前輩,我們打算從青海過去。”司辰低聲下氣道。


    小老頭吹胡子瞪眼:“青海柴達木一線,眼下最多僅有軍隊過境,軍隊過不過、什麽時候過的,咱老百姓管得著?別等什麽商隊了,依我看,你們倆隻管上路,送命去沙海之下,人世間便少了兩個傻瓜,幸哉!”


    庭司辰和寒野原滿臉無辜。


    寒野原眼紅小老頭懷裏的酒,眼巴巴的真想一把奪過來,司辰看出野原的心思,以眼神製止。


    小老頭骨骼棱棱、筋骨隆起,說話時氣息深不可測,不好招惹。


    庭司辰好聲好氣請教道:“可否請前輩指條明路?”


    小老頭“嗤”一聲,轉眼遙遙看向擠滿人的花燈下,嫌惡道:“你們到這兒來,已有兩日,一個隻顧吃喝玩樂,一個隻顧倒頭大睡,何曾觀察留意過周遭?客棧掌櫃一句話就能誆騙住你們,你們脖子上掛的是豬腦子不成?瞧見花燈架下那位穿紅衣裳的姑娘不曾?你們可知街上的彩燈全是她掛的?又可知我手裏這壇臘梅吹雪也是她釀的?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何她一露麵,街上的人就多了起來?”


    庭司辰渾身一激靈,聽起來,自打他和野原進了蘭州城,一舉一動便全在小老頭眼皮子底下,可他倆完全沒察覺到小老頭的存在,實在感到後怕。


    小老頭語重心長起來道:“行走江湖,須得打起十二分警惕,多少旅人客死他鄉,既然上路,就別整日裏魂不守舍、悶悶不樂,不打起精神,難道不想迴去了?”


    小老頭牽起他的孫女憤憤然走開。


    寒野原抓耳撓腮道:“他什麽來曆!見過咱倆?”


    “他說的,都在理。”庭司辰搖搖頭道,“野原,你要去跟上小老頭,還是去花燈下守著那位紅衣姑娘?”


    野原對女人犯怵,無可奈何的,隻好選擇脾氣不好的小老頭,竊竊期待小老頭賞他一碗酒喝。


    子時已過,紅衣女子才挎了個空籃子準備返迴,庭司辰跟了紅衣女子一陣,跟出了城,走在茫茫戈壁灘上,司辰追上幾步道:“姑娘,我有一問,煩請姑娘解惑。”


    “我在這兒十年,十年以來,第一次聽見有人喚我姑娘,你追著一位半老徐娘叫姑娘,我雖看著不老,竟也沒那麽年輕,你這樣叫我,為什麽呢?”


    庭司辰噎住,他根本不曾好好看過身旁這位紅衣女子,隻記得小老頭稱她為姑娘,便套用了,哪知會引起這番尷尬。


    “你可是要去西域?”紅衣女子笑問。


    庭司辰沒想到她能猜中,肅然起敬道:“嗯!前輩可否指條明路?”


    紅衣女子滿目慈善:“路全是人走出來的、馬蹄踏出來的,隻要方向對了,盡管朝前去,哪裏有什麽明路暗路的?不過是提起精神,用你的智慧永遠保持正確罷了,錯不得呀,一步走錯,步步錯,可就迴不來了。”


    庭司辰有些不知所以:“聽一個前輩說......”


    “是小老頭要你來找我的吧?”紅衣女子笑出聲。


    “沒錯。”


    “昨日,小老頭來找我討酒喝,說等過幾日,東風吹來,他便帶他的孫女上昆侖山,他要你來找我,許是托我告知你此事,你若要去,可隨他一同去,他臉皮薄,脾氣古怪,你不必理,隻管跟在他後頭便是。”紅女女子看起來心情極好。


    庭司辰真心誠意道:“多謝。”


    “每年上元節,他從西邊如約而至,看我掛的花燈,喝我釀的酒,猜我出的燈謎,和我講一路上以來的見聞。”紅衣女子長歎一聲,“僅因我的母親,曾在十幾年前送他一盞花燈,他便記掛至今。幸得他一路保全,我和部族中人才有幸苟活一命、流落至此。小老頭還說,他遇見一個年輕人,身具邪氣,需借我族聖物‘昆侖玉’化去邪氣,我猜,定是你吧......昆侖山下,那是黃河的源頭,是我們的家,你若到了那兒,去找一塊露出河麵的紅色巨石,紅石下,藏有一卷羊皮,我族人用頭發結成繩,捆纏羊皮,羊皮裏包著的便是昆侖玉,你借用完按原樣放迴去便好。”


    “多謝。”庭司辰揖禮後道,“你可知小老頭姓名?”


    “不知,他從未提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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