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大營之中,邪道的高人們早已列席在兩邊,各自端坐,靜待著吳能等人的到來。


    以邪道以往的慣例,在這樣大規模議事的時候,應該將主位留給魔主的邪月徽記,或請手持邪月四星令的使者站立在主位上,以示對魔主的尊崇。但現在天界入侵,魔主的地位也變得尷尬了起來,這個慣例此刻沒有得到貫徹,卻也無人願意直接頂替魔主的位置。


    結果就是營帳之中,各位高手們分列兩側,將主位給空了出來,顯得整個布局怪異無比。


    鄒長生帶領吳能等人走了進來,霍驚天則跟在他們後麵,兩人一前一後,看起來不像是引領,倒有幾分像是押送囚犯。不過吳能也不在意——真要是談掰了,他直接手握“混沌的烏鴉墜飾”丟一個“深淵領域”出來就足以解決一切問題,其他的小事兒他不怎麽看重。


    吳能都不在意,其他人自然更不會有什麽意見了。


    眼見著鄒長生退到一邊,坐迴自己的座位上,吳能也不客氣,直接朝著帳中的主位走了過去。


    看到他這番舉動,還沒坐穩的鄒長生猛地一驚——這就要出事兒了啊!


    此刻,早有兩位邪道中的高手,看到吳能想要走上主位,連忙起身想要製止。


    “不可妄動!那不是你們的位置!”一名長胡子的邪道高人厲聲道。


    “哦?我看著座位是空著的啊?莫非有人預定了?”吳能笑眯眯地看了過去。


    “此乃是魔主大人的位置——”另一名短發的高手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剛一開口,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急忙用牙齒咬住了舌尖,硬生生把這話的下半段卡死在喉嚨裏。


    隻是“魔主”二字一出,吳能眼睛已然一亮。


    “這位前輩所說的魔主,是從天界下凡,挑動正邪大戰的那一位麽?”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邪道中人們萬萬沒想到,這位正道使者一進門就如此挑釁,直接把他們尊崇數百年的魔主和“天界”“挑動正邪大戰”掛上了鉤!


    這話一出,營帳裏立即像是炸開了鍋一般,一下子有數位邪道中人都站起身來,麵露不忿之色。


    “把他們趕出去!”其中一個身體渾圓的修羅寺僧人厲聲喝道。“實在無禮至極!”


    “你說誰無禮!”吳能用兩倍的音量反駁了迴去。“如今正邪兩道的年輕弟子們不顧生死,在戰場上和天界兵將激戰,你身為前輩高人,不思為邪道盡忠,卻還在這裏禮敬一個天界來的魔頭,你究竟是何用心!”


    這一句話像是在激流之中扔下了又一塊巨石,這說話的修羅寺僧人聞言大怒,一腳踹翻了自己麵前的桌案,想要去找吳能繼續爭論,卻已被身邊一個血海宗的高手拉住。


    “智睿師兄不可衝動!”那血海宗中人攔阻道。“此處是議事之所,不可動武!”


    吳能見那名叫智睿的和尚被拉住了,臉上露出一陣失望的神色,繼續朝著主位上走去,卻不料曲震天已是站起身來,擋在了自己麵前。


    “您便是霍兄弟的師父,曲前輩吧?”吳能看曲震天出麵,忽地臉上露出微笑。“您有何指教?”


    霍驚天此刻坐在遠處,聽到吳能的言語,臉色頓時十分難看——吳能在這時候跟自己師父套近乎,表麵上是給了他們麵子,實際上卻仿佛顯得他和吳能早有默契一般,簡直是誅心之舉。


    “吳掌門,這主位空著,乃是我魔道尊崇祖師之意,不是給你準備的坐處,還請你另找地方吧!”


    曲震天言語柔和,但一雙手上,掌紋已經盡化作血色,顯然是已經動用了血海魔功。這一手如同綿裏藏針,一麵在禮數上不落人口實,一麵又向其他人表明自己絕無和正道勾連之心,堪稱一箭雙雕。


    看到他這般做派,其餘邪道中人也各自安定了許多,幾位剛剛憤而起身的高手又坐迴了原處。


    “原來是邪道祖師靈位,諸位尊敬先師之心,倒是和我正道別無二致。”吳能樂嗬嗬地迴答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占各位的便宜。”


    他大喇喇地向著空空蕩蕩的主位拱了拱手,算是見了禮,然後便帶著自己的同伴們坐到了曲震天旁邊。


    看到吳能等人總算是找地方坐下了,在一旁的鄒長生默默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緊張的心情也逐漸放鬆下來——還好沒打起來。


    “諸位從禪心寺而來,想必一路行程不易吧。”剛才拉住智睿和尚的那個血海宗高手開口問候道。


    “倒也談不上有多麻煩。”吳能迴答道。“無非是換個地方殺一殺天兵罷了,不比各位處境艱難。”


    聽了這話,鄒長生那顆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這位吳掌門可真會聊天啊!


    一句話兩句話都這麽直指要害,使勁戳在場高人們的軟肋,他該不會這次前來出使,就是為了找由頭和邪道高手們過招的吧?


    “我魔道確實處境艱難,這還要多謝了諸位呢!”旁邊一位帶著麵紗的女子冷哼道。


    “這位前輩看著麵生,不知道隸屬於四大門派中的哪一個啊?”吳能含笑問道。


    “我無門無派,江湖散人爾!”


    “哦,這位前輩說謝謝我們,這我們可不敢居功。”吳能悠然迴答道。“我等僥幸在戰場上有些功績,還要多謝各位遠道而來送上門——不然讓我們大老遠的去邊疆之地找各位的麻煩,我還真的無甚興致。”


    “這位吳先生倒是好精妙的話術。”在那女子旁邊,一個同樣頭戴麵紗的陰柔男子忽地接話道。“隻是任你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你正道的局麵——如今你們正道被天界圍攻,失地無數,先生不想著在戰場上奪迴失地,告慰亡者,卻跑到我們這裏來大放厥詞,不覺得本末倒置了麽?”


    聽了這話,吳能眼前又是一亮。


    “這位前輩說得是,是在下失言了。前輩如此深明大義,實在令在下慚愧不已——”


    聽了這幾句奉承,這戴麵罩的男子稍感得意。隻是吳能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得意不起來了。


    “——既然如此,那前輩想必也很清楚,邪道如今的處境,較之我正道更為危急,頃刻間就有覆亡之禍。不知前輩對此,有何良策啊?”


    麵罩男聽了這個問題,頓時啞然無語。他若是不說些什麽,就好像默認了吳能所謂的“頃刻間就有覆亡之禍”一樣;但讓他出言反駁,他又實在沒有這個睜眼說瞎話的功夫。


    “吳掌門不必危言聳聽,我魔道現在情勢好得很。”一旁一個七煞觀的道人反駁道。“這幾日來,我魔道的數支偏軍,已經擊破了周圍各處的天界兵將。”


    “不知這幾支偏軍,斬殺了多少天兵,自身損失又如何啊?“


    那道人一時有些呆住了。但此刻,自己已經開了口,再裝作無事發生也不現實了。


    “斬殺天兵總有上千之數,至於損傷麽,一成罷了。”那道人勉強胡謅了個數字報了出來。


    “哦?這倒是和我來的路上看到的情況不同呢。”吳能瞥了一眼端坐一旁、默然不語的霍驚天。“至少霍驚天霍兄弟的部眾,在戰場上損失就有三成之多,而斬殺的天兵也不過百餘人罷了。霍兄弟,是不是如此啊?”


    霍驚天雙手一抖,怒目看向吳能——你跟他們吵架,拉上我做什麽?


    此刻,全場的人都將眼睛看向了霍驚天,看得霍驚天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他若是據實以告,那就是在打自家人的臉;但即便讓他說謊,難道就能騙得過吳能了麽?


    畢竟那幾撥強敵,還是吳能等人下手協助他消滅的呢!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有些憤恨,恨那位七煞觀的道人為了麵子信口胡言,不然自己何至於麵對如此尷尬的情形?


    “我軍確有三成損傷,是驚天治軍不周,還請各位前輩恕罪。”霍驚天思忖再三,隻得將責任背到了自己身上。


    “好吧,就當作是霍兄弟運氣不佳,遭遇了太多強敵,所以傷亡率攀升好了。”吳能歎息一聲,仿佛是在為霍驚天開解一般。“那咱們按照道長所說,算一算這筆賬好了。”


    “咱們邪道聯軍,此刻尚有千人左右,但神州大地上的天兵卻有上萬之巨。聯軍就算人人以一擋十,也不過能和天兵打個勢均力敵罷了。等到這些天兵被消滅光了,咱們這邪道聯軍,恐怕也不剩下幾人了吧?”


    “到那時候,我倒想知道,各位怎麽對得起你們供奉在營帳之中的祖師爺?”


    “罷了,吳掌門有什麽想說的,不如就請直言吧。”曲震天長歎一聲,深感心累。


    如今邪道情勢危急,在他看來,此刻正是放下和正道的恩怨,讓雙方並力一心驅逐天兵的重要時刻,實在不宜和吳能等人做口舌之爭。


    奈何邪道中,頗有許多和正道仇深似海的人物,一刻也放不下雙方之間的仇恨。


    帶不動啊,帶不動。


    “曲前輩不必客氣,在下此次前來,不是為了興師問罪。”吳能語氣稍緩。“隻不過,眼下我正道,和你們邪道,都處在危急形勢之中。此刻再要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實在無濟於大事。”


    此刻吳能說得坦然無比,仿佛剛才津津樂道地打邪道中人臉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那吳掌門有何高見?”在一旁,鄒長生也連忙開口附和道。


    “高見不敢當,一點拙見罷了。”吳能坦然道。“在下以為,此刻最要緊的,便是將天界之人驅逐出神州。為了這一目標,即使正邪兩道,也是可以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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