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說的輕描淡寫,好似這樣的結果很是尋常。


    江晚棠聞言卻是眼睫顫了顫,姬無淵要殺這些人直接斬殺了便是,沒必要按照她的殘殺方式。


    但他卻這樣做了。


    他這是......


    在為自己掩蓋殺人痕跡?


    所以,他都知道了嗎?


    是了,她醒來,姬無淵卻不在......


    若是換做從前,應當不是這樣。


    思及此,江晚棠垂了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雲裳見她這般,以為她接下來會問起陛下,可她卻隻是問起了那些山上的女子。


    陛下也是,不眠不休的照顧了姐姐三日,卻是在她醒來後便離開了。


    兩人之間,仿佛突然有了一道看不見的溝壑。


    好似什麽都變了,又好似什麽又都沒變。


    姬無淵沒日沒夜守在榻前的那三日,雲裳都看在眼裏,他眼中的心疼和擔憂是真真切切的,作不了假。


    但江晚棠不願提,雲裳便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陪著她。


    雲裳拉著她的手,柔聲道:“姐姐放心,山上那些可憐女子,都被謝大人的人平安帶下山,請大夫醫治了。”


    “有些想迴家的,謝大人便派人將她們送了迴去。”


    “無家可迴或是不想迴的,便被安排去了常州。”


    說著,雲裳笑了笑:“說起來,姐姐應當還不知道,謝大人讓人在常州建了一處安濟院,專門用來收留那些在水患後孤苦無依老人和小孩,以及那些無家可歸之人......”


    江晚棠微微一笑:“誰能想到,那位兇名外的大盛第一酷吏,還有這樣柔情的一麵?”


    沒多久,太醫便將煎好的湯藥,端了過來。


    喝完了藥,江晚棠便又沉睡了過去。


    她現在的身體很虛弱,便是醒了過來,也是精神不濟的狀態,支撐不了太久。


    一連幾日都是這般。


    書房內,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的姬無淵,冷睨著跪在地上的太醫,麵若寒霜:“怎麽迴事?”


    太醫整個人跪伏在地上,戰戰兢兢的道:“迴陛下,貴妃娘娘身體透支嚴重,還需臥床好生靜養一段時日......”


    “眼睛呢?”姬無淵陰沉著臉道。


    太醫低著頭,聲音低到不能再低:“也還需等上一段時日......”


    很長一段時間,姬無淵都是冷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他不知是在想什麽,妖孽風流的麵容低垂,修長如玉的手指捏著眉心。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姬無淵看著外麵的夜色,舉步走出了書房,往江晚棠的臥房走去。


    這段時日,他都是這般,白日裏處理事務,晚上趁著江晚棠睡著,便守在她的榻前。


    縱是屋內點了安神香,但夜裏的江晚棠睡得並不安穩,總是不斷做噩夢,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握著自己的手,但醒來之時,那種溫熱的觸感又沒有了......


    江晚棠費力地撐起身子,每一個動作都牽扯到傷口,疼得她額頭冒出冷汗。


    她抬手在一旁的桌幾上,摸索著,想喝水...


    下一瞬,一杯盞溫熱的水出現在了她的手側,觸手可及。


    但江晚棠並沒有接,而是直接收迴了手,靜靜的坐在床榻上,一言不發。


    雖然看不見,但她知道姬無淵在。


    姬無淵也知道她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空氣裏一片死寂,兩人都沒有說話,就好像火山爆發前的平靜......


    許久,姬無淵看著她這副模樣,到底是氣笑了,咬牙切齒地說:“不裝了?”


    迴應他的,是江晚棠冗長的沉默。


    江晚棠無話可說,她隻能沉默著。


    姬無淵咬了咬牙,走到榻前,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沒用什麽力道。


    下一刻,他冷冰冰地開口:“你就沒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


    江晚棠醒來這麽多次,問及了幾乎所有的人,就是沒有半句提到他。


    於是本就在氣頭上的人,越發的怒不可遏,偏偏還隻能自己生悶氣。


    醒來後,姬無淵沒有罰她,也沒有出現在她麵前。


    一時之間,江晚棠拿不準他究竟在想什麽。


    於是,她迴答的很誠懇:“陛下不是都知道了?”


    可這樣的話語,對此時的姬無淵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


    姬無淵這些日子都沒怎麽睡,身上的傷一直隱隱作痛,催化為藏於心中的晦暗陰霾。


    他心頭一痛,不受控製的手中加重了幾分力道,嗓音暗沉,透著隱忍克製的怒意,一字一頓:“我想聽你親口說...”


    說罷,他鬆開捏著江晚棠下巴的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杯盞,放到了她手上,沉聲道:“先把水喝了。”


    江晚棠微微直起身子,喝了幾口溫水,潤了潤嗓子,開口道:“戚貴是我殺的,雷石也是,還有現在的戚銘......”


    “為什麽?”


    姬無淵語氣沉沉的,聽不出情緒。


    江晚棠彎著唇,笑容又冷又媚:“你們眼中有大局,有道義,有是非,有許多是非考量。”


    “可我才不管這些,誰動了我的人,我就要他死。”


    “況且我做的這些,不是也正合陛下的心意嗎?”


    饒是再生氣,但姬無淵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江晚棠讓他刮目相看。


    他冷笑了一聲,意味不明道:“所以,在我麵前裝純情柔弱小白兔也是?”


    “入宮選秀並非被逼無奈,從一開始,你就盯上了我?”


    江晚棠彎了彎唇,話語直接:“陛下喜歡的不就是小白兔?”


    “若是一開始陛下知道我這樣的一麵,還會容忍我在後宮生存嗎?”


    姬無淵麵沉如水,被她噎得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若是江晚棠一開始就是這副樣子,或許她連靠近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不怕我知道後,會殺了你?”


    江晚棠笑了笑,道:“怕,當然怕。”


    “但我還是想賭一賭,萬一不會死呢?”


    姬無淵長吸一口氣,冷冷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從前到不知,自己一直以來精心嗬護的小白花,竟還是朵黑心蓮。


    還有一個問題,姬無淵想問,但又覺得沒必要問。


    因為,他怕問出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姬無淵放下江晚棠手中杯盞。


    “你賭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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