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折磨,林束基本已經看不出人樣了,渾身都是淋漓的鮮血。


    輕紗一樣的袍子碎成長條,一絲一絲地浸泡著鮮血,掛在林束翻開的皮肉上。


    他無力又絕望地躺倒在地上,整個人像是失去了生機。


    哪怕是他在心中恨了咒了千萬遍的江姝靜邁步走入,他也沒有絲毫的反應。


    江姝靜掃向他的慘狀,皺起眉毛:


    “死了?”


    “沒呢。”


    站在一旁,一名手握尖刺長鞭的女子朝江姝靜行了一禮,伸腳踢了踢地上躺著的林束。


    林束咳嗽出聲,一小股鮮血隨著他的動作從口中溢出。


    他微微睜開眼,伸舌將嘴角的鮮血卷了迴去,咽了下去。


    鮮紅的,流淌著的血液裏積存著他為數不多的生命,他要盡力將其保留下來。


    他不想死。


    見林束還活著,江姝靜便從那灘人形的血肉上移開目光,問道:


    “有說什麽嗎?”


    提起這個,女子便咬牙切齒地瞪了林束一眼,無力道:


    “他什麽都不肯說。”


    聽了這話,躺在地上的林束眼皮動了動,強忍著沒有睜開眼對著她們破口大罵。


    他能招的都已經招了,不能招的也都搜腸刮肚的招了,他甚至連吳曉明的腳寬有幾寸都說了,她們還想要他說什麽!


    他不知道的,就是想招也招不出來啊!


    可屋內的其餘三人不知道他的這一番“肺腑之言”,隻是三雙眸子都恨不得能生出刀刃來,將他的皮肉骨頭和靈魂一起拆分開,細細探索其中是否有薑荷綺的一星半點消息。


    沉默良久,江姝靜率先做了決定:


    “吳曉明既然是要見我,索性我就去見他,上了景天山,見了人自然什麽都清楚了!”


    薑呂扭頭望向江姝靜,心裏堵著一口氣。


    一個是她誓死追隨的主子,一個是與她半師半友的師姐......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更不知道該如何取舍。


    最終,薑呂張了張嘴,喉舌幹澀地說道:


    “師姐,萬事小心。”


    另一位負責審問林束的女子則沒有想那麽多,踢了踢林束:


    “那他怎麽辦?”


    江姝靜垂下目光,眼尾流泄出濃稠的冷:


    “繼續打,繼續審。”


    林束猛地睜開眼睛,拚盡全身的力氣從地上一躍而起,滾到了江姝靜的腳邊,抱著她的雙腳,哀嚎道:


    “不,不要。你帶我上山吧,二公子是讓我帶你上山的,我不在你上不去的。”


    他不要留在這裏。


    他會死在這裏的!


    江姝靜注視著他,清冷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溫度:


    “怎麽會呢?你沒有為你的主子赴湯蹈火,你的主子又怎麽會在意你的生死去處?”


    林束哀嚎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江姝靜這話掐住了脖子。


    至此,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絕望被江姝靜揭開,他的血液發冷,寒意在他的渾身上下流竄,讓他整個人都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魔鬼,她就是個魔鬼!


    江姝靜抬腳,將他踹了迴去,再不多看一眼便大踏步地離開了。


    屋門在她們的身後關上,黑暗帶來的恐懼和絕望一點一點侵蝕吞噬了他。


    晨露漸幹的時候,一輛樸素簡單的馬車緩緩駛向景天山的山口。


    “什麽人!”


    還未靠近,駐守在山口的人便亮出了刀劍,大聲喝斥著攔下了馬車。


    馬車應聲停下,一隻素白的纖纖玉手從裏麵掀開了車簾,將其拉開一條細細的縫隙,一道清冷柔美的女聲傳出來:


    “我們從京城來,是吳二公子的客人。”


    聲音如泉水叮咚,激蕩在玉石上,碰撞在人的心上。


    聽這聲音,便可猜測它的主人必是一位清塵脫俗的美人。


    守衛互相看了看,俱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興味之色,於是其中一人上前道:


    “什麽客人,報上名來!”


    馬車裏麵陷入了沉默,倒是坐在前頭的車夫身子偏了偏,不動聲色地擋住了他窺探的目光。


    同時,恭敬地迴話道:


    “爺將這話傳達給二公子,二公子自會有吩咐。”


    “怎麽?你的意思是我不配知道唄!”


    守衛卻有些惱怒了,狠狠地瞪了車夫一眼。


    然而他這一眼算是瞪給了瞎子看,車夫低著腦袋垂著眼皮完全沒看見,也沒迴應,而馬車簾子也放了下來。


    惱怒雖惱怒,可守衛卻也謹記著自己的職責,擺手衝著自己夥伴使了一個眼色。


    有人衝他點點頭,往山上跑去。


    守衛又扭迴頭來,繼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的車夫和馬車。


    其實,他更好奇的是馬車裏間的光景,尤其是那道聲音的主人。


    可是任由他如何打量,這個車夫都像是在轅座上生根發芽了一樣,一動不動,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而車廂裏更是一絲一毫動靜也沒有,甚至連裏間人的唿吸聲都微弱得幾不可聞。


    守衛繞著馬車走了幾圈,甚至彎下腰探頭在馬車底下仔細看了看。


    還沒等他看出個所以然來,有人飛奔著從山上下來,一路直直地奔著他而來。


    扯著他的肩膀把他拉得遠了些,來人才俯在他的耳邊輕聲嘀咕起來。


    兩人一邊說,一邊不住地朝馬車投過來打量、疑惑和驚疑不定的目光。


    然而,他們的頻頻打量並沒有換來一絲一毫的迴應。


    最後,守衛點了點頭,大邁步地朝著馬車方向走來。


    待走至近前,守衛伸出手來就要去掀馬車的車簾。


    就在那一瞬間,似乎要坐到天荒地老的車夫突然動了。


    他猛地抬起頭來,朝著守衛瞪去冰冷銳利的目光,渾身緊繃起來,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仿佛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


    守衛被他突然爆發出來的氣勢嚇到,下意識地僵住了手上的動作。


    可下一瞬,他又在心底唾棄自己的膽怯,衝著車夫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胳膊一動,粗糲的手指指腹便已經摸到了柔軟的車簾綢緞繡著柳色花紋的邊角。


    與此同時,車夫的手也已經從馬鞭移到了身側,握住了一塊看起來顏色和其他不同的木板。


    守衛看著他衣裳下掩藏不住的壯實臂膀以及他兇狠的眼神,絲毫不懷疑自己要是敢再有下一步的動作,他會直接動手,抄起那木板把自己的腦袋砸個稀爛。


    可,那又怎麽樣?


    他鄭霄又不是被嚇大的!


    這樣想著,鄭霄一邊提防著對方的動作,一邊毫不猶豫地用手指去挑那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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