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安原以為是皇帝開門,正低著腦袋弓著身子,準備上前伺候。


    卻不防被吳芷瑩素色雜著銀繡的冷光刺到眼底,險些往前跌了一個趔趄。


    再一抬頭,正好撞進吳芷瑩充滿冷意的雙眸子。


    待要細看,卻見那雙眸子中的冷意又消弭於無形。


    眨了眨眼睛,古安幾乎要疑心是自己看錯了。


    吳芷瑩微微垂下眸子,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古安探頭想要往裏間看去的視線,淡淡地問了一句: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古安心頭一驚,使勁按壓下自己想要抬頭去看吳芷瑩神色的腦袋。


    聽裏頭剛剛的動靜,如今吳芷瑩的身份已經不同從前,不是他一個閹人可以直視的了。


    縱然心裏頭驚訝,可古安麵上還是恭恭敬敬的將禾兒是如何等在關雎宮的角門處,又是如何與皇帝交談,請皇帝來到此處相見,甚至還有剛剛榮貴妃率眾前來尋人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吳芷瑩心裏早有預料,對禾兒的身份也是心知肚明,因此並不感到意外。


    隻是——


    她的眸光在門口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挑了挑眉,詫異地問道:


    “禾兒人呢?”


    “就等在那裏——”


    古安抬手的動作僵在遠處,原本該守在那裏的禾兒,如今毫無蹤跡。


    完了!


    古安的心裏飛快地掠過這個念頭。


    剛剛吳芷瑩表現出的對此處的事情一無所知的樣子,而一手促成這件事的奴婢卻失了蹤跡......


    見慣了宮中陰謀詭計的他,幾乎在一瞬間都理清了來龍去脈。


    可他還是心存僥幸,立刻轉身去詢問其餘的內侍和侍衛是否有留意到禾兒的動靜。


    無一例外,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他又馬不停蹄地安排人去各處搜找禾兒的下落。


    吳芷瑩就這樣站在門口,冷眼看著他忙得團團轉的背影。


    “嗬——”


    吳芷瑩自粉紅的唇瓣間溢出一聲冷嗤,攏了攏身上的衣服,便轉身迴了屋內,重又掩上了門。


    聽見門“哢噠”帶上的聲音,古安忙碌的身影才停了下來。


    望著合上的殿門,古安抬手擦了擦自己額間並不存在的冷汗,心道:


    這位新主子,來曆不簡單,上位的方式不簡單,人更是不簡單呐!


    殿門內,吳芷瑩悠悠地邁步又站迴了床榻前,自己先吸了一口氣,然後伸出一隻手牢牢地捂住了榻上皇帝的口鼻。


    肉眼可見的,皇帝的眉毛皺了起來,眼皮下的眼珠子也動了動。


    在皇帝睜眼的前一瞬,吳芷瑩鬆開了手,垂到身側,順勢在床榻上擦了擦。


    與此同時,原本憋住的那口氣鬆出來。


    雙頰,鼻頭,還有眼底都浮出紅意,眼淚也“啪嗒啪嗒”地開始往下掉。


    “陛下——”


    吳芷瑩猛地嗷出一嗓子,震得屋頂橫梁上的灰都抖三抖:


    “陛下——,臣女待陛下之心從來都是和父兄是一樣的,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陛下——”


    這三聲“陛下”喊得,皇帝的身子都不由得跟著顫了顫。


    “臣女還在孝期,臣女......臣女不活了!”


    說著,吳芷瑩雙手牢牢攥著衣襟口,猛地朝床榻邊撞過去。


    “不可!”


    皇帝下意識地伸手去攔。


    “咚——”


    沉悶的皮肉相撞聲響起,皇帝的手成了吳芷瑩的肉墊,狠狠地撞在了堅硬的床板上。


    疼得皇帝險些沒有崩住一國之君的威嚴,暗暗咬牙,才忍下了隻在麵皮上抖了抖。


    不過,疼歸疼,皇帝還是聽清了吳芷瑩話中的意思。


    她並不是如那個小丫頭說得那樣,是主動獻媚的。


    想到吳芷瑩曾向他求過要招婿上門,支撐吳家門楣的事情......


    皇帝原本因得償所願而饜足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暗暗的懊悔。


    懊悔自己實在是太過心急,聽得吳芷瑩“有意獻媚”便失了理智,這下子雙雙掉入了旁人的圈套,倒是不好收場了。


    皇帝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心中對皇後生出了不悅和懷疑。


    那個故意傳話的小丫頭是從鳳儀宮出去的,要麽這就是皇後自作主張,要麽就是皇後禦下不嚴,手底下竟然出了這麽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古安,去把皇後和那個......那個小宮女給朕叫過來問話!”


    古安應聲進來,先是瞟了一眼旁邊已然哭成了個淚人的吳芷瑩,才向皇帝行禮道:


    “陛下,奴才派人去找了,方才他們迴話說在外麵的荷花池裏撈出了禾兒姑娘的屍首......”


    這話迴得古安是膽戰心驚。


    前麵吳芷瑩剛表現出自己是中了招,後腳禾兒就死了。


    這不是擺明了要死無對證嗎?


    更是擺明了在老虎頭上跳舞,瘋了!


    果然,皇帝一聽臉色就沉了下來。


    而另一邊,吳芷瑩先是驚訝地皺眉,不可置信地看向古安,繼而攥緊了拳頭。


    “禾兒,我可憐的禾兒啊!”


    吳芷瑩的眼珠子動了動,又再次驚嚎出聲:


    “我們主仆一場,你怎麽能......怎麽能這樣害我!


    就算......就算你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也該和我說啊!難道我們主仆一場,我還會不幫你嗎?何苦......何苦就走到丟了命的境地裏去!


    禾兒,禾兒——”


    吳芷瑩似乎要把自己十幾年存積的水分都哭出來,一雙大大的眸子圓睜著,淚珠不要命地往下掉著。


    哭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哀婉九曲。


    哭得人心都要化了。


    心化了的,皇帝,聽她話裏話外哭泣那個小丫頭的死比自己的清白更多些,原本的不悅倒是散了些。


    見她那雙原本大而明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不由得心生憐惜:


    “芷瑩,別哭了。既然如此,朕也不會虧待了你。”


    皇帝起身下榻,彎腰在吳芷瑩麵前蹲下,伸手輕輕勾去她眼尾的淚珠:


    “你的父兄為我朝駐守北疆多年,祖上更是功勳累累,如今遭了難,於公於私朕都該替他們好好照顧你。


    芷瑩,入宮來吧。朕會給你貴嬪的位份,叫你餘生都尊貴無比,也算是給你父兄在天之靈的一點撫慰。”


    聽到這裏,吳芷瑩連忙借由惶恐的動作低下頭去,掩飾自己嘴角的抽搐。


    她可還記得,皇帝初登基時,為了拉攏久在北疆紮根的他們家,還在私下送來的書信中與父親稱兄道弟。


    如今,他不僅私下謀劃取父兄的性命,還要納她這個晚輩為妃。


    甚至,還要冠上“照顧她,撫慰她”的美名。


    這可真是——


    叫她覺得無比惡心!


    吳芷瑩掩下眼底的冷光,抬眸又是柔弱可憐的樣子:


    “陛下,臣女不能就這樣入宮。”


    皇帝自認為已經給了她最大的體麵了,沒想到吳芷瑩會這樣不知好歹的拒絕,他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起來:


    “你不想入宮,難道是想出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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