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人呢?


    江姝靜的目光在全場鶯鶯燕燕的姑娘間梭巡了一圈,忽然發現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吳芷瑩的身影了。


    她的眉毛輕輕地皺起,端起桌上的酒杯起身。


    “聽說,貴妃娘娘還邀請了一位新封的縣主,可不知道是哪一位姑娘?”


    江姝靜就近拉住一位路過上酒水果子的宮女,輕聲問道:


    “我想與這位姑娘結交一二。”


    “迴稟江掌事。”


    那宮女急忙淺淺欠身行了一禮,遙遙指向吳芷瑩座位所在的方向,輕聲解釋道:


    “娘娘的確是邀請了北疆吳大將軍的女兒,芷瑩縣主。


    江掌事,那處與閔大姑娘和甄三姑娘同桌的位置就是芷瑩縣主的座位。”


    “多謝。”


    江姝靜含笑謝過,捏著酒杯就往那宮女所說的桌子而去。


    “閔大姑娘好,甄三姑娘好。”


    江姝靜走至近前,衝著她們含笑行禮。


    “江主事好。”


    甄三姑娘,甄如玉,是兵部郎中家的姑娘,也在戶部做事。


    為人溫順文靜,見江姝靜朝著她們的方向走近,早早地便站起身來,幾乎與江姝靜同時出聲見禮。


    倒是閔大姑娘聞言隻是抬了抬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姝靜,然後便若無其事地扭過頭去。


    不僅沒有起身迴禮的意思,連話也懶得迴一個。


    這位閔大姑娘,閔輕顏,是閔將軍的嫡長女,曾祖母是先帝的堂姐,舍安郡主。


    她一向以自己身體裏流淌著皇家血脈為榮,縱然閔家到她父親這一代已經接近沒落,除了還剩下個將軍府的空殼子,實權和財富都接近於無,可她仍舊是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拿下巴尖看人。


    連在薑荷綺這個真正的公主麵前也自矜身份,也不要提江姝靜這個攀附著薑荷綺才爬上來的鄉野村姑。


    所以,麵對江姝靜的笑臉,閔輕顏的眼底流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便又像是沒有聽見般地移開了目光。


    甄如玉看看閔輕顏,又瞧瞧江姝靜,自覺有些尷尬地舔了舔唇。


    然後彎著一點笑意,朝江姝靜點了點頭,又坐了下去。


    江姝靜倒也不在意閔輕顏的態度,笑盈盈地挨著甄如玉坐下,問道:


    “我方才聽宮女說,陛下前些日子冊封的縣主也坐在這桌,不知道是也不是?”


    甄如玉抿著一點笑意,輕輕點了點頭:


    “吳縣主是坐在此處的。”


    “哦?”


    江姝靜左右望了望,故作疑惑道:


    “那,怎麽不見吳縣主呢?是去別處閑逛了,還是去前麵看戲了?”


    “她......”


    “什麽五縣主六縣主的,一個小小的縣主也值得巴巴地跑過來打聽,真是眼皮子淺的東西!”


    甄如玉剛要迴話,就被閔輕顏充滿嘲諷的話打斷:


    “除了個別不知所謂的人,貴妃娘娘邀請的可都是身份尊貴的世家貴女,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縣主,我們連聽都沒有聽過,又怎麽像個小丫鬟一樣看著她的去處?


    江掌事,還是去找宮女問吧!


    我和,甄三姑娘,橫豎是不知情的。”


    甄如玉原本要出口的話被噎了迴去,竟是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畢竟她要是這個時候說出了吳芷瑩的去處,豈不是既駁了閔輕顏的麵子,又像是證實自己像個沒見過世麵的丫鬟一樣盯著別人的動向。


    雖然閔家已經沒落,可到底三代之內還沾著皇親,輕易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甄如玉抬起眸子,眼神中流露出愛莫能助的歉意。


    江姝靜知道她不是與人嗆聲的性子,也不做為難,微微點頭便起身離開。


    可是剛剛閔輕顏的聲音不算低,周圍坐著的貴女都聽到了她的話,麵對江姝靜的詢問,她們都搖頭表示不知情。


    拉住在此間伺候的宮女詢問,得到的迴答也是一樣。


    在明麵上,江姝靜和吳芷瑩今日是第一次見麵,連話都沒說上一句。


    故而江姝靜雖然心中著急,卻也不敢太露了痕跡,隻能暗自揪著衣袖著急。


    “江主事,吳姑娘身上的衣裳被茶水弄汙了,去偏殿換衣裳了。”


    無功而返的江姝靜隻好往迴走,走至橋上時,一位與她擦肩而過的姑娘在她耳邊輕聲道。


    聞言,江姝靜頓覺不好。


    抬眼往關雎宮偏殿所在的方向看去,心中盤算著不驚動任何人過去查看一二的可能性。


    正想著,忽感覺到周圍的姑娘們湧起一陣騷動。


    抬眼看過去,原是榮貴妃又扶著孫嬤嬤的手,容光煥發地走出來了。


    榮貴妃麵上的妝容已經重新修飾過了,就連身上的衣裙都重新換了一套,半點看不出來剛剛徐燕宜露出那張臉時的震驚慌張。


    榮貴妃的目光在眾人麵上一一掃過,化開一抹嬌豔的笑容:


    “時辰也不早了,本宮特意吩咐禦膳房準備了全荷宴,邀請各位姑娘嚐個樂嗬。”


    眾姑娘雖然心中還對剛剛徐燕宜的事情存著好奇心,卻也都笑著應聲起身,準備在宮女的指引下入宴。


    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橫空裏響起:


    “娘娘的好意,隻怕是有些人無福消受了。”


    閔輕顏側眸看向自己身側的空位,意有所指:


    “這位吳縣主說是去偏殿換衣裳,可到現在都還沒有迴來呢!”


    江姝靜心裏頭一驚。


    閔輕顏方才攔著甄如玉不讓她說出吳芷瑩的下落,這個時候又跳出來點明,分明就是沒安好心!


    “哎呀!”


    江姝靜舉在唇邊的手鬆開,盛滿了酒液的杯盞從她的指尖脫落,酒液和杯盞從她的衣襟處傾倒,先後滑過心口,腰際,最後跌落在她的裙擺上。


    流淌出一片一片的水漬。


    江姝靜故作驚訝地出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然後歉意地看著榮貴妃:


    “娘娘,能否借用一下您的偏殿,換一下衣裳?”


    “嗯。”


    榮貴妃臉上的笑意有些許的淡,拍了拍身邊的孫嬤嬤:


    “你伺候江掌事去偏殿換一身衣裳,順便問一問吳縣主是否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江姝靜一聽,連忙擺手道:


    “不敢勞煩娘娘的身邊人,讓宮女給我指一下路就好,若是吳縣主有什麽難為事,我轉達給宮女也是一樣的。”


    江姝靜此刻已經能肯定吳芷瑩遇到了陰謀,隻是她不確定這組局人到底是誰,而吳芷瑩遲遲沒有出現,到底是什麽情況......


    所以,江姝靜下意識地就要阻止榮貴妃身邊最得力的孫嬤嬤去偏殿查看吳芷瑩的情況。


    榮貴妃掃了她一眼,眸中流露出不喜。


    她可還記著自己宮裏內侍被江姝靜牽連,在長公主府門口跪著被羞辱的事情呢!


    她不主動找江姝靜的麻煩,就已經是看在薑荷綺的麵子上了,這個江姝靜倒也不必真把自己當迴事了!


    榮貴妃自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譏諷地扯了扯嘴角:


    “江掌事妄自菲薄倒也罷了,可是吳姑娘可是陛下金口玉言親封的縣主,本宮可不敢怠慢。


    孫嬤嬤,去看看到底怎麽迴事?”


    “是。”


    孫嬤嬤走到江姝靜的身側,朝她伸出手來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江掌事,這邊請。”


    江姝靜咬了咬牙,還是跟著孫嬤嬤去了,隻是一隻手緊緊地背在身後,隨時準備著。


    若是打開偏殿的門,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事情,江姝靜準備直接將人劈暈過去,再做打算。


    沒想到,偏殿裏麵竟然是空蕩蕩的。


    還沒等到江姝靜鬆出一口氣來,孫嬤嬤那邊已經驚慌地嚷嚷起來了:


    “娘娘,吳縣主並不在偏殿!”


    江姝靜已經舉在半空中的手頓了頓,最後又若無其事的收了迴去。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榮貴妃的眼底迸發出名為“興奮”的情緒,然後塗得殷紅的雙唇一張一合,三言兩語間便張羅著大家走出了關雎宮,大張旗鼓地找起吳芷瑩來。


    江姝靜心裏著急,可跟上來伺候的宮女似乎是存心與她作對似的,處處都拖慢著她換衣裳的速度。


    好容易換好了衣裳,榮貴妃等人早就走遠了。


    等江姝靜四處詢問她們的蹤跡,跟上她們的步子時,榮貴妃等人已經站在了攬月樓的殿門前。


    江姝靜一眼便瞧見了站在殿門前的內侍的臉,她記得那是時常侍奉在皇帝身側的人。


    她的一顆心頓時如掉入了冰窖一般,冷得徹骨。


    一個荒誕又可怕的念頭在她的心底盤旋,江姝靜袖下的手死死地掐在一起,在心底裏拚命地祈禱著:


    不要!千萬不要!


    “古公公,您怎麽會在這裏?陛下也在裏麵嗎?”


    榮貴妃也看見了站立在門口的古安,一雙柳眉微微蹙起,很是疑惑地問道。


    古安瞥了一眼榮貴妃,上前一步,低著頭輕聲答道:


    “陛下新得了一位美人,如今正在裏頭和人說話呢!”


    古安話說得含糊,可榮貴妃麵色卻冷了下來:


    “新得的美人?難道是......吳縣主?”


    古安的麵上浮現出為難之色,頓了頓,還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娘娘和諸位姑娘還是先請迴吧。”


    聞言,榮貴妃的身子微微一震,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喃喃道:


    “她......她怎麽敢......”


    孫嬤嬤適時地上前,扶住了身形搖搖欲墜的榮貴妃,輕聲勸道:


    “娘娘別傷心,有些人不知好歹,一心非要攀高枝兒,咱們也攔不住。隻不過娘娘心善,辦了這場早荷宴本是為了縣主接風洗塵,介紹她給京城中的姑娘們認識認識,倒是糟踐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孫嬤嬤這話一出,本就臉色難看的眾貴女們再也忍不住,紛紛低聲私語起來。


    有些人府上耳目通明,早就知道吳芷瑩的來頭,不由得鄙夷道:


    “果然是蠻荒之地長大的野丫頭,半點體統和規矩也沒有!”


    “光天化日之下,吃著娘娘的宴席,卻爬上了陛下的龍床,真是丟盡了我們姑娘家的臉皮!”


    “罷了罷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本宮原本還想著給皇兒......”


    榮貴妃欲言又止,最終也隻是用帕子點了點眼角的淚花,捂著唇離開了。


    隻是那搖搖晃晃的背影,靠著孫嬤嬤的攙扶才勉強穩住的身形,怎麽看都是傷心欲絕,受了很大打擊的樣子。


    剛剛榮貴妃語焉不詳間竟是透露出想要給她膝下皇子和吳芷瑩成就好事的意思......


    二皇子定了徐燕宜,榮貴妃膝下親事還沒有著落的便隻剩下今日風頭正盛的三皇子了。


    那如今可是京城裏一等一可嫁的好兒郎,多少閨閣千金盼著看著覺得自己夠不上,沒想到讓這個北疆來的野丫頭唾手可得。


    唾手可得倒也罷了,這野丫頭竟然生生錯過了這麽好的姻緣,爬上了皇帝的龍床。


    做皇帝的妃子固然好,可終究皇帝的年歲與她們的父輩相近,況且三皇子立了大功封了親王,眼看著前途一片大好,怎麽看都是選三皇子更好一些。


    思及此,落在後麵的貴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鄙夷和唾棄的神色越發明顯起來。


    然後又爭先恐後的追著榮貴妃的身影去了。


    既然榮貴妃有為三皇子說親的打算,那她們這些有心思的,自然怕落於人後。


    唯有江姝靜遠遠地墜在身後,腳步猶豫,時不時地迴頭看向攬月樓的殿門。


    她的指尖狠狠地掐進手背裏,心中難過和羞憤交加。


    走著走著,江姝靜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停了下來,扭頭看向那扇緊閉著的大門。


    正在她掉轉腳尖,準備硬闖的時候,一隻柔弱無骨的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江姝靜順著那隻手看過去,正撞上一張溫柔的麵龐。


    是剛剛告知她吳芷瑩去向的人,也是一開始眉眼微動,卻被薛晴玉搶了話頭的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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