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戶部的氣氛特別微妙,尤其是由世家貴女們組成的府衙裏。


    皇帝同意了陳禦史所提議的開放女子科考一事,幾乎是和科考後這裏要根據科考成績進行人員調換的消息一同到的。


    相比之下,江姝靜官複原職,又穩穩當當地迴來繼續做此處主事的事都顯得微不足道起來了。


    這些揣了滿肚子心思的貴女們看似在有條不紊的做著手上的事,可一顆心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彼此相互交換著眼風,趁著午間輪班休息的時候便三三兩兩地湊在了一起。


    有性子活潑些的貴女,在自己知心的姐妹麵前憋不住話,幾乎是剛坐下來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哎?今秋的女子科考,你們要不要參加?”


    “這個......家中還在商議呢!我......我也說不好。”


    她們啊,看似是金尊玉貴的世家貴女,可事實上她們大多數人生下來就是家族用來聯姻其他世家貴族,為整個家族托舉的棋子。


    不是說她們不受重視,也不是說她們的父母親族對待她們就沒有感情。


    她們自小也是千嬌百寵著養大的,挑選夫婿時那也是要挑選家世人品都堪匹配的兒郎。


    隻是......她們沒有自由,沒有自己的選擇權。


    她們的父母親族會給她們最好的,可未必是她們最想要的,也不是她們能拒絕得了的。


    就像是當初,是否要向戶部尚書遞送她們的名字一樣,如今是否要參加陛下恩許的第一次女子科考......


    這個選擇權從來都不在她們自己手裏。


    已經有貴女在輕輕地歎氣了:


    “母親已經和我說過了,此間的事情了了,家中就要開始為我議親了。”


    她的身份,將來議親要嫁的也會是高門大戶,嫁過去便是要做一家乃至一族的當家主母。


    以後,便是要操持家宅,打理事務,為夫君生養子嗣,便是讓她去考,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不少人聽了這話麵上都流露出無奈的神色,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們的家中也是這個意思。


    當初此間府衙的成立,便是為了皇家相看皇子妃,她們來此原也是奔著這個來的。


    如今,陛下已經下旨定了徐燕宜為準二皇子妃,她們中不少家世相當的便歇了這番心思。


    至於如今風頭極盛的三皇子,他與蔣如雪這些日子在戶部裏出雙入對的,想來也是好事將近。


    唯一還沒聽到風聲的四皇子......本就有些扶不起來,如今更是聽說添了些瘋癲之症。


    倒是叫她們更不願意了,為了避免被強點鴛鴦譜,家世好一點的人家都已經在私下裏抓緊相看起來了。


    “我倒是定了,是要參加的。”


    唯一一道與旁人不同的聲音插了進來,不少貴女都循聲望去。


    待看清出聲少女的麵容之後,心中也不由得了然:


    是她啊!


    這位少女家世在這幫人裏算不差,但也絕算不上好,隻能說是中上之流。


    皇子正妃她本就肖想不上,勉強也就能攀上個庶妃吧。


    她想要參加科考,搏個好名聲再賭一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且,這次三皇子查出來的真相裏還說了,戶部貴女言語侮辱賤籍女子確有其事,隻是不至於惡毒到逼人自盡,而是被程家利用了轉移靜安庵事件而已。


    三皇子沒有對哪一位貴女點名道姓,本意是想保護她們的名聲,可這恰恰是叫她們所有人身上都沾上了言語惡毒的髒水。


    蔣如雪得了好姻緣,徐燕宜更是有陛下親口的誇讚,江主事混不吝的無所謂,除了她們三人,剩下的貴女們是共同平攤了這盆子髒水和後果。


    不少家世門第稍次一點的,本就是攀上皇子無望,來戶部也就是圖一個好名聲將來好說親事。


    如今,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因此,在門第稍差一點的貴女中,家中決定讓她們繼續參加金秋的女子科考,想要以此來挽迴名聲的也不在少數。


    “既然都同意了你考,你怎麽還是愁眉苦臉的?”


    有人輕輕地推了一下剛剛說話的姑娘,疑惑地問道。


    那姑娘用手托著下巴,沉沉的歎了一口氣:


    “我能不愁嗎?我在這裏消磨著,旁人在家中專心溫書,我在讀書上又不算是很有天賦的,到時候怎麽比得過人家嘛?


    如今名聲已經不大好聽了,迴頭要是名次難看,甚至是沒有名次,豈不是更難說到好親事了?”


    “這倒也是。”


    旁邊的姑娘誠懇的點了點頭,叫她心裏更堵得慌了。


    另外,她心中還有一層氣不平的地方沒有說出口——


    此間女子府衙的建立有多艱難,她們這些人是最清楚了,如今她們陪著、熬著將事情都扶上了正軌,旁人不費吹灰之力地來摘桃子,她們卻要灰溜溜的帶著說不清道不了的汙名離開,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因著賜婚的事情,原本在戶部還算有人緣的徐燕宜明裏暗裏遭到了冷待和疏離。


    往日裏會叫她一同用午膳的幾位姑娘,這幾日都不怎麽與她說話了,打照麵的時候也總是眼神閃躲得厲害。


    徐燕宜對此倒也不強求,幹脆主動攬了午間輪值的活計,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情。


    雖然沒有參與討論,可那些貴女們的話還是會時不時地鑽進她的耳朵裏。


    尤其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字眼總是格外清晰......


    這叫她不由自主地就會想起三皇子說的那番話。


    徐燕宜還沒有找到機會求證三皇子話的真偽,心中總像是揣著一個秤砣一樣,沉甸甸的。


    忽然,一陣柔軟的氣息靠了過來。


    徐燕宜一扭頭,便看見江姝靜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了她的身邊。


    見她看過來,江姝靜衝她展開一個溫和的笑容:


    “徐姑娘,晚間下了值,是否有時間過府一敘?”


    江姝靜並沒有自己的府邸,所以她所說的“府”指的自然是長公主府。


    徐燕宜沒有理由,也不會拒絕她。


    隻是徐燕宜沒有想到,竟然是長公主薑荷綺親自接見了她,還如此的......親近。


    江姝靜將她引到了座位上,薑荷綺親自執起茶壺為她斟了一杯茶,輕聲道:


    “府上自己炮製的茶餅,徐姑娘嚐嚐,可還合口?”


    仰賴於徐父的官場作風,她與京城中諸家勳貴門戶來往並不密切,更不要提與長公主府的交情了,那更可以說是沒有。


    而對於薑荷綺的印象,除了往年宮宴上的遙遙幾麵,基本上都來自於父親的轉述,和朝野對這位長公主大膽不羈的生活作風的議論。


    因此,對於薑荷綺如今過分親切的態度,徐燕宜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


    她連忙雙手捧起茶盞,往自己的唇邊送去。


    溫熱的茶霧從杯盞中撲騰上來,蒸著她的雙眸和額頭,叫她混沌的神誌清醒了幾分。


    她唇瓣輕輕摩挲著茶麵,腦袋卻在飛速的思考著薑荷綺的用意。


    當初,長公主嫡出身份被推翻,休了皇後親自看上的錢家公子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徐燕宜至今記憶猶新。


    在那之後,皇後娘娘遠在鳳儀宮,長公主又一直住在公主府,母女之間的關係冷淡得滿京城都看得出來。


    難道說,長公主與皇後一脈冷淡了,便想著轉投榮貴妃娘娘?


    所以,這才找上了自己這個準二皇子妃,想要從她身上牽線搭橋,向貴妃娘娘示好?


    徐燕宜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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