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徐尚書正氣惱地盯著程山,一雙眼睛幾乎瞪成了個銅鈴形狀。


    對此,程山也不惱怒,隻是唇角牽著一絲冷笑,望著麵前烏泱泱的徐府下人。


    程山在心中暗暗地想:


    你就瞪吧!待會兒有你求我的時候!


    不一會兒,有人手腳強硬地從人群中扯出一個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身上穿著徐家仆從衣服,低著腦袋拖著步子不情不願的,抬頭看了一眼徐尚書,眼神中全是閃躲之色。


    徐尚書眉頭緊鎖,認出來這是他親自調教撥給女兒的出門護衛。


    “尚書大人,就是他!”


    前來指認的證人指著年輕男子,斬釘截鐵道。


    程山扭頭看向麵色難看的徐尚書,皮笑肉不笑道:


    “言憂,你可識得此人?”


    徐尚書看看程山,又看看指證的人,最後目光才落在男子身上,剛要開口,卻被程山開口截斷。


    “是為兄考慮不周了,老弟你官事繁忙,家中之事應是弟妹更清楚才是。


    來人,請徐夫人來!”


    “我認得。”


    徐尚書把想要否認的話咽了迴去:


    “是我府上的護衛。”


    這話成功地讓程山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旋即又做出一副假惺惺的為難之色:


    “既如此,我們就得罪了!”


    一揚手,原本站立在程山身後的一眾官兵魚貫而入,衝入了徐府的各個屋子,開始肆意地翻找起來。


    隔著院牆,徐言憂甚至能聽到後宅之中女眷因害怕而驚唿的聲音。


    他的步子動了動,又生生地止住了。


    隻一雙手死死地捏成了拳頭,凸起的掌骨幾乎要把薄薄的皮肉戳破。


    程山看似高深莫測地盯著前方,實則眼角餘光一直留意著徐言憂的動靜。


    感受到身側人驟然變化的氣息,他心中的得意之色更濃。


    不知道過了多久。


    有官兵從後宅跑了出來,口中還雀躍地喊著“找到了,找到了。”


    雖離得遠,可徐言憂還是清楚地看到那人手中拿著的是一張布滿猩紅色血跡的紙。


    聯想到今日程山登門時的說辭,和牽扯到戶部的青樓女子自盡案,徐言憂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那張紙是什麽!


    很快,那人就已經跑到了兩人麵前,恭恭敬敬地將血書遞到了程山眼下。


    程山看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徐言憂,淡淡的問道:


    “是在哪裏發現的?”


    “是書房。”


    程山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複了神色:


    “徐老弟,你有何話說?”


    徐言憂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那人掌上的血書,待看清上麵所書內容便證實了自己心中所想。


    書房?


    外人不知道,可徐言憂卻明白這東西恐怕是在燕宜專用的書房裏發現的。


    他們夫婦二人就這麽一個女兒,寵的是如珠如寶,她要什麽也就給什麽。


    徐燕宜不喜歡後宅四四方方的天地,徐言憂便在自己的書房不遠處給她也建了一個書房,讓她能在前院後宅更方便的出入,還給她撥了前院得力的仆從,剛剛那個男子就是其中之一。


    徐言憂沒有想到,徐燕宜竟然會牽扯到這樁事情裏去。


    甚至,還是主動牽扯的。


    看那護衛的臉色,徐言憂就知道這不是栽贓陷害。


    看程山的臉色,徐言憂知道今日之事恐難善了。


    明明之前,他為了捂住青樓女子自盡的風波求到程山麵前的時候,程山明明是一口答應,也確實是盡心盡力地替他壓了下去。


    可為何,突然出爾反爾?


    不僅親自揭開了這幾樁命案,還在陛下麵前彈劾他的女兒,如今更是搜人搜證搜到他家中來了!


    這等做法,簡直就要置他於死地啊!


    他不明白,他到底是何處得罪了這位刑部尚書?


    難道是為了爭奪如今空置下來的首輔之位?


    可是,與程山相較,他徐言憂無論是在朝中的資曆還是威望,都遠遠不及,不是那個最有力的爭奪對手。


    況且,他先前承程山為他掩蓋風波的情,在首輔一職上也必定會為他出力啊!


    他實在想不通程山這般兩麵三刀的做派,是為了什麽?


    在程山的注視下,徐言憂緩緩地低下了頭。


    刑部大牢裏,徐言憂閉著眼睛,雙腿盤膝坐在木板床上,一身明紫色的官袍與周圍昏暗的環境格格不入。


    “篤篤篤——”


    忽地,大牢外麵傳來一陣沉沉的腳步聲。


    徐言憂耳尖動了動,可一雙眼睛仍舊閉著。


    直到腳步聲停在了他所在牢房的門口,一聲清越而熟悉的男聲響起:


    “徐尚書。”


    徐言憂心頭一緊,不可置信地睜開了眼睛,看向來人幹澀地開口:


    “三殿下?”


    連忙起身,徐言憂跪倒在地上,磕頭行禮:


    “微臣拜見三殿下!”


    一雙玄黑色長靴出現在徐言憂的眼下,下一瞬三皇子便彎腰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徐尚書不必多禮。”


    徐言憂垂著眼睛,不敢與三皇子對視,任由他將自己扶至桌邊坐下。


    一直到三皇子說完他的來意,徐言憂仍舊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不甚真切:


    “殿下的意思是......隻要微臣答應將女兒許給殿下,殿下便會救微臣出去?”


    “是。”


    與他相對而坐的三皇子矜貴地點點頭:


    “你放心,程山也是我的人,隻要徐尚書你點頭,我保證你......和你徐府滿門全身而退。


    不僅如此,徐尚書應當也知道父皇正在考察六部尚書,物色下一任首輔的人選。


    若是徐尚書願意的話,我和我身後的力量將會全力托舉你上位,那你就是本朝最年輕的首輔大人。


    未來,還會是權勢最盛,最受信任的國——”


    三皇子聲音淡淡的,為他描述了一場瑰麗奇幻的登天之路。


    權力,地位,財富......這些世界上最具有誘惑力的東西通通都擺在了他的眼前。


    似乎隻要他輕輕的一點頭,一切都唾手可得!


    隻要他把女兒嫁給他。


    女兒......


    女兒清澈見底的眸子浮現在眼前,讓徐言憂發熱的腦袋有了片刻的清明。


    深吸一口氣,徐言憂緩緩道:


    “微臣原以為,殿下更屬意於蔣大將軍的女兒?”


    世家貴女能入戶部曆練,初衷是榮貴妃要為自己兩個兒子挑選有能力合心意的兒媳,這在滿京城的世家貴族之中並不是秘密。


    他徐言憂的女兒無論是容貌才情,還是品行能力,都不輸於任何人,更何況這還是在他的戶部地盤上。


    他自然十分關注各個世家貴女的動向,以及榮貴妃的口風。


    三皇子在前些日子頻頻登蔣府大門,甚至親自接送蔣如雪出入戶部,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


    在這之前,徐言憂並不在意三皇子的態度,因為他更傾向的是素有君子之風的二皇子。


    可現在,三皇子竟然說要求娶他的女兒......


    麵對徐言憂審視懷疑的目光,三皇子目露真切的笑意:


    “徐尚書,我不是因為你而選擇求娶令千金,我是因為她是你的女兒,才選擇拉攏你加入我的陣營。


    幼時讀書,我曾經疑惑過《關雎》中的窈窕淑女該是如何的絕色,才能令天下君子寤寐以求。


    直到我在戶部看到令千金,粉麵桃腮,素衣長裙,恍若九天仙子下凡。令千金完全符合我對書中淑女,對未來正妃的全部想象。”


    聽得三皇子一番甜言蜜語,把他的女兒誇得是天上有地上無,徐言憂的一顆心也是心花怒放。


    他的女兒,自然是最好的,值得這世上所有男子的青睞。


    不過,他還保留著理智,並沒有忘記詢問三皇子對蔣如雪曖昧不清的態度:


    “那蔣家——”


    “不瞞徐尚書,我的確也有意拉攏蔣家。”


    三皇子麵上溫和神情微微收斂,眼底折射出銳利的亮光來:


    “我是皇子,日後三妻四妾也在所難免。我雖然心儀令千金,想要求娶令千金為妃,可後院卻不可能隻有她一人。


    蔣家......至於蔣家千金,我至多許她一個側妃之位。”


    “側妃?”


    徐言憂不由露出驚訝之色,不可置信:


    “蔣大將軍會願意自己的女兒屈居側妃之位?”


    蔣家家世可要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三皇子居然大言不慚的說“至多”側妃?


    他是真的想拉攏蔣家嗎?


    他確定這話拿到蔣將軍麵前去說,不會結仇嗎?


    麵對徐言憂直白的懷疑目光,三皇子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神情,幽幽道:


    “這個就不勞徐尚書操心了,我,自有法子。”


    說著,那諱莫如深的目光又轉向了他:


    “徐尚書問了這麽多,聽了這麽多,可還是沒給本皇子一個確切的答複呢!”


    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徐言憂覺得自己仿佛被一條毒蛇盯上,渾身不自覺地感到不舒服。


    三皇子如此直言不諱地告訴他這麽多秘密,徐言憂明白若是不同意三皇子所言,隻怕他再也沒有機會走出去,看到第二個活人了。


    可是——


    三皇子這樣野心勃勃,心機深沉,言行不一又心狠手辣之人。


    雖口口聲聲說他心悅宜兒,可這話又能信幾分呢?


    這樣的人,又有幾分可堪托付呢?


    徐言憂皺著眉,憂心忡忡:


    “殿下,可否能容微臣考慮考慮?”


    徐言憂低著腦袋,膽戰心驚地等著三皇子的迴答。


    滿室寂靜中,徐言憂甚至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唿吸聲,在耳邊震耳欲聾。


    半晌,在徐言憂幾近暈厥之際,三皇子開口了:


    “看在你是燕宜父親的份上,本皇子可容你幾日時間細細思量。”


    沉沉的腳步聲離開,牢籠的門鎖重新落上。


    徐言憂渾身骨頭“唿”的一下鬆懈,脫力般地靠在壁上,雙目無神地盯著牆根下的一個小洞。


    酒館內。


    紅豆引著江姝靜從後門走上二樓,低聲在她耳邊輕語:


    “她是那位在樓裏曾經相熟的姐妹,說是受人之托,想在私下裏見掌事一麵。”


    江姝靜輕“嗯”了一聲,素手推開了雅座的門。


    屋內坐著的兩人聽見動靜立即站起身來,兩雙眼睛齊齊看向江姝靜。


    而江姝靜的目光則落在了立於窗邊的那位姑娘身上,直覺告訴自己她是真正想要見自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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