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一邊啃著手裏的麵餅,一邊伸手撫摸眼前那個髒兮兮的孩子腦袋,嘿嘿一笑,忽然間想起了什麽,連忙從懷裏摸出一個銅子:“給你,校尉說了,不能白拿百姓的東西,這個麵餅就當我買的!”


    ,想要伸手卻又不敢。王胖子將這枚銅錢,往孩子手裏一塞:“拿著,若是讓司馬議曹知道我吃了東西不給錢,會打死的!”再也不理那孩子,王胖子起身去追大隊。


    這一幕,唐蒙看的清清楚楚,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麽,望向自己的隊伍,搖頭歎息。郡兵過了之後,便是源源不斷的俘虜。對待郡兵的熱情忽然一下就變成對待俘虜的刻薄。他們忘記了走在前麵的郡兵,以前也是山匪,就這麽轉了一圈,竟然成親人了。


    “打!打死這些該死的山匪!”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石塊滿天飛。打的俘虜們呲牙咧嘴,卻不敢喊出一聲。一旁看押俘虜的郡兵隻是遠遠的將俘虜和百姓隔開,絲毫沒有勸阻的意思。這就是古代,作為勝利者,有權處置和羞辱失敗者。


    文黨快步上前,唐蒙率領炎濤下馬施禮。文黨很高興,伸手去扶唐蒙,眼睛卻在炎濤身上:“辛苦,辛苦,除了成都匪患,百姓自能安居,二位功勞甚大!”


    “謝太守,那是我等本分,不敢居功!”唐蒙拱手稱謝。


    文黨嗬嗬笑著,再次將唐蒙扶起。一群人領頭,穿過成都的大街,往太守府慢慢走。一邊走,一邊感受百姓的歡唿。整整折騰了一上午,將所有事情安排下去。郡兵返迴兵營,俘虜太多,隻能安排在蜀郡兵營裏,派人十二個時辰嚴密看守。


    坐在太守府的大堂上,宴席已經擺開,特意從翠香樓弄來的酒菜和廚子,將一道道美味端上來,看了都讓人食欲大增。所有人都很高興,隻有張德權靜靜的坐在角落裏,隻顧低頭喝酒。


    文黨端起酒杯:“來,此次打了一個大勝仗,相信蜀郡盜匪不日就能全部剿滅,咱們提前預祝唐都尉旗開得勝!”


    唐蒙慌忙端起酒杯起身,遙祝太守,仰脖子喝完:“此次剿匪,炎校尉才是立下大功,我等也是沾了炎校尉的光而已!炎校尉的郡兵勇猛善戰,乃是我蜀郡第一精兵!”


    常事適時道:“這是自然,炎校尉一人攻破最難打的樟樹溝,又與唐都尉拿下飛狐嶺,更有大量繳獲,自然是功勞最大,來,我等一起敬炎校尉一杯!”


    有長史帶頭,眾人一起敬酒,炎濤拱手稱謝,先喝了酒作為敬意。


    酒宴達到**,人人都在誇獎炎濤的功勞。唐蒙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麵帶微笑,也顯的很高興,卻用餘光瞟向角落裏的張德權,輕輕歎了口氣,可惜自己這名親信。經過這次事件,他的副將肯定是保不住了,自己應該盡快找一個人替代,決不能讓炎濤頂上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文黨一抹自己的胡須:“此戰雖勝,然這三千俘虜要安置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將他們分散安置,恐各地不願接受,若是安置一處……”


    “決不能安置一處!”常事連忙阻止:“一日為盜匪,終生為盜匪,若安置一處,保不齊這些人重操舊業,咱們的剿匪可就白費了!”


    “那就隻能全殺了!”唐蒙淡淡道,好像說的不是人,而是一群豬一群羊那樣簡單。


    “殺俘乃是不祥,萬萬不可!”文黨連忙阻止:“首惡自當斬殺以儆效尤,從犯說白了,還是咱們這些人沒有照顧好,子恆說的好,百姓但凡有一點生活來源,絕不會從匪從盜,不可將我們的過失,歸罪於他們頭上!”


    法曹一臉愁容:“話是這麽說,但這三千人該如何處理?既不能殺也不能放,難不成全關起了?”


    炎濤一直沒說話,隻顧著埋頭吃菜。自從出去剿匪開始,一頓好飯都沒吃過,眼前擺著翠香樓頂級的酒宴,這群人隻說話卻不動筷子,在炎濤看來就是腦子有病。眼前的菜肴吃的差不多,炎濤打了個飽嗝,這才放下筷子,輕輕呷了一口酒,迴身讓服侍自己的仆役去端茶水。


    “老師!”炎濤輕輕唿了口濁氣,將肚子裏的酒氣吐幹淨:“既然你們沒有什麽辦法,不如將這三千人交給我處理如何?”


    “哦!子恆有什麽好辦法?”


    炎濤搖搖頭:“辦法的確一有個,好不好的我就不知道了,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麽樣的人就該讓什麽人管著!”


    “炎校尉何意?”常事也感覺疑惑:“難不成你準備也把這些人收編,充實你的郡兵?”


    兵曹椽臉色一下黯淡下來:“按照朝廷法度,成都郡兵隻能有一千五,此戰炎校尉的郡兵損失最少,這可是三千俘虜,若全都編入郡兵,糧秣就沒辦法保證了!”


    “嗬!”炎濤瞥了一眼兵曹椽:“怎麽?現在想起糧秣了?你這兵曹椽何時給我的郡兵營送過一車糧草?”


    “呃……!”兵曹椽一時無語,卻還反駁道:“不管怎麽說,決不能編入郡兵!”


    “我也沒想編入郡兵!”炎濤輕蔑的笑笑:“我準備將這些人安置在元山,元山本就是山匪窩子,將這些家夥混進去,保證他們不會再出來鬧事。”


    唐蒙想了想:“元山倒也是個安置地方,但也有另外一個問題,元山並不是咱們蜀郡的領地,若是將咱們蜀郡的俘虜安置在蜀郡以外的地方,若朝廷問起,太守恐怕也沒辦法解說。”


    常事點點頭:“是呀!辦法雖好,卻有後患!”


    炎濤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元山歸入蜀郡不就是了?”


    “哦!此事當真?”


    元山乃是炎濤收複,又大力支持元山建設,幫著元山盜尋找到了出路。可以說,元山乃是炎濤的固有地盤,若炎濤不說,就算是文黨也拉不下臉來要。再說,以元山盜的性情,對炎濤這個大恩人言聽計從,未必會聽蜀郡的安排。萬一弄出點亂子來,重新將數萬元山盜逼的再次為盜,就算是文黨也撐不起。


    炎濤笑了笑:“當然當真,不過我有個條件!”


    “子恆請講!”


    “元山有元山的規矩,數百年來從來沒有接受過那個朝代的管轄,無論是秦、羌,亦或是夜郎和咱們大漢,都沒有實際統治過,作為新的領土,我希望太守能給與元山幾年的緩衝時間,讓元山人慢慢的接受朝廷,接受我們大漢的統治。”


    見眾人不說話,炎濤繼續道:“這個時間我暫時定為十年,元山屬於自製,可以設立一個元山縣,縣令、縣尉均由元山自己挑選,並保留一定的兵馬!”


    “還要保留兵馬?這絕對不行!”兵曹椽聽到這裏,立刻出聲。


    炎濤沒有理會他,也不在言語,端起茶杯開始品茶。


    常事眉頭一皺,對兵曹椽道:“且聽炎校尉把話說完,爾等不要插嘴!”


    兵曹椽弄了個大紅臉,重新歸坐不再出聲。炎濤笑了笑:“當然,朝廷也可以派人,派縣丞和軍候作為縣令和縣尉的副手幫忙治理元山,咱們慢慢來!”


    “這一切建立在元山歸於大漢的版圖,這一點決不能退讓,更重要的一點,若是朝廷要對夜郎或者蜀郡周邊用兵,元山必須派兵援助,期限為十年,此後朝廷將全麵接手,和蜀郡各道縣再無不同!”


    所有人都在思考,都在消化炎濤提出的這個建議。這個建議的核心便是從此之後元山將歸入大漢版圖,而這個十年之期也給了朝廷一個緩衝,不可謂不是一個好辦法。可也有風險,若是十年後元山人依然不願意歸順朝廷,又當如何?前期投資這麽大,到最後打了水漂,這個責任可不是誰能負責的起的。


    不得不說常事倒也有幾分見識,聽炎濤說完便道:“這豈不是和諸侯國相似?”


    炎濤正在得意自己提出的“一國兩製”,卻沒想到人家大漢一直以來都用這種方法治理諸侯國,相比已有諸侯國的地位,元山自然是不如。而且元山的縣令也不會如諸侯國的國王一樣世襲,說起來比諸侯國更好管理。


    “好!老夫立刻向朝廷上奏!此事子恆得多多幫襯!”文黨下了決心。


    炎濤連忙起身:“學生敢不從命!”


    “啥?你瘋了!”崔久明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肚子上的那塊肉上下晃動,崔久明差點被晃倒:“咱們辛辛苦苦弄出來的動靜,你就這麽輕易送人了?你可知道咱們的投資有多少?今日我才知道什麽叫視金錢如糞土!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行,此事絕不可以!”


    炎濤翻了個白眼:“可不可以的和你有什麽關係,投入元山的錢都是我的,你的那點可以忽略不計!”


    “忽略不計?你知道我投資了多少錢?”


    “那你就從賣牛馬的錢裏扣好了,以後這生意就和你無關了!”


    “你!”炎濤的無恥,崔久明早已知道的清清楚楚,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下:“你到底怎麽想的?”


    “誰?這蜀郡除了蜀中商會之外,還有誰?太守本就不怎麽管事,長史每個月給幾萬錢就打發了,至於那個唐蒙隻想著收複夜郎北部做個太守,還有誰?”


    炎濤搖頭歎氣:“說你看不清實事,還果真被我言中了,司馬兄,你說!”


    司馬相如一直坐在旁邊,聽著兩人的爭吵。在以往的日子裏,兩個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會爭吵,支持元山的時候是這樣,收納僰人的時候還是這樣,今天依然如故。司馬相如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別的不說,兵曹為何不顧太守和長史要阻攔此事,崔掌櫃難道就沒有想過?還有,唐蒙雖然沒說話,但是咱們給長史送錢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心裏沒有芥蒂崔掌櫃覺得可能?”


    “遠一點就更有意思了,蜀郡乃是偏遠之地,因為四周條件不好,算是窮山惡水也不為過,但是收複了元山之後,去了西麵的威脅,唐蒙便可立刻揮兵前往夜郎,那些唐蒙的政敵豈會樂見,還有烏木崖,更遠一點,無論是朝廷或者是淮南國都不願意看著我們控製元山。”


    “停!”崔久明打斷司馬相如:“我怎麽越聽越糊塗了,兵曹和蜀郡的那些不合作的官僚會阻止我明白,其他人憑什麽?咱們控製元山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這你就不懂了!”炎濤道:“咱們為什麽要控製元山?說白了還是馬匹!”


    司馬相如點點頭:“這大半年來,從羌地運送迴來的馬匹源源不斷,就咱們手上就囤積了三千多匹,以後還會更多,朝廷的軍兵需要馬匹,淮南國想要反叛也需要馬匹,而烏木崖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想將這條商路控製在手中,各家有各家的打算,所以他們都不希望看見我們獨霸!”


    崔久明雖然有點強,卻不笨,聽了炎濤和司馬相如的話也明白過來:“難道依現在我們的實力還頂不住?”


    炎濤笑了:“咱們的實力?咱們哪來實力?這些年咱們隻顧著經商,其他方麵是一塌糊塗,現在還能控製元山已經是破天荒了,人家若要真的動手,咱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也不能這麽輕易交出去!”崔久明又站了起來。


    炎濤笑著將崔久明重新摁坐在椅子上:“別激動,不是還有十年嗎?這十年,元山雖然名義上歸了朝廷,其實還在咱們手上,按照目前元山商路的進賬,每年也有幾千萬錢,十年時間你覺得你賺的錢還少?兄弟,做人要知足!”


    “哎!”崔久明長歎一聲:“我承認你們兩個說的有道理,可我還是不願意!”


    司馬相如微微一笑:“先生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若沒有朝廷的照拂,憑咱們的確難以為繼元山的運轉,讓元山歸附朝廷,還有一個好處,從今以後元山的需要就由朝廷來處理,咱們隻管住商路,其餘的就不用操心,肯定比以前賺的更多!”


    “哈哈哈……”炎濤大笑:“沒想到司馬兄也學會賺錢了,看來那個翠香樓沒有白開!”


    司馬相如無奈的笑笑:“這恐怕就是那個什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和你們兩個混的久了,多少也沾了些阿堵物的味道。”


    雖然文黨的奏疏還沒有得到朝廷的批準,那三千山匪俘虜已經啟程前往元山。霍金和苟天明親自押送,沒有用囚車,隻用一根繩子將所有人綁在一起,在自由度上來說遠遠超過過去對待俘虜的方式。從成都到遠山,距離不算遠,一來一迴三天時間而已。


    炎濤給周重和孫二麻子寫了封信,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希望元山盡快派人來和蜀郡談判。至於結果大家都明白,最後肯定是按照炎濤的提議來。以周重為元山令,以孫二麻子為元山縣尉,從此之後元山會歸入大漢版圖,卻依然聽從炎濤的調遣。


    常事和唐蒙在屋裏下棋,下的是炎濤最新發明的象棋。這種棋比以前的圍棋簡單,容易上手,輸贏一目了然,很快便在蜀郡上層風靡起來,甚至有些高檔酒肆每天還有人對弈,成為繼桌椅和茶湯之外炎濤的第三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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