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濤點點頭:“謝別駕教誨,小子記下了!別駕誤會了,文太守乃是我的老師,老師相招不得不去,但我不比別駕,交接完畢自可上路,我那邊各種事情繁雜,稍有不慎溫水數萬百姓吃喝就成問題,不得不多逗留兩日,還望別駕在家師麵前,替小子多多說明。”


    “哦!”常事嗬嗬一笑:“這也是實情,先生放心,我一定向文太守稟明,太守也不會怪罪你的!”


    “那就多謝別駕!”


    正如炎濤所料,這頓飯從半晌午一直吃到月亮當空。一群人喝的東倒西歪,相互攙扶著從縣衙出來。常事作為主事方,早就喝的不省人事了。常圓代替自己的主人送所有人出門。炎濤也喝的不少,被霍金背在背上唿唿大睡。按常圓的意思,今夜就住在縣衙。酒醉中的炎濤死活不肯,無奈隻能半夜往迴走。


    一手牽著馬,背著炎濤。霍金氣不打一處來,城門口的軍兵隻問了一句,誰!霍金一腳就踹過來:“龜兒子,連我都不認識!趕緊開門,我們要迴老君觀!”


    那個被踹的家夥見是霍金,這一腳也隻好忍了,招唿眾人開門。


    這城裏現在有三個人惹不得,一個縣令,一個公人頭,還有一個就是小霸王霍金。簡直都快成三害了。


    炎濤迷迷糊糊揪下霍金的錢袋,隨手一揚扔給看門的兵卒:“這些賞你們喝酒了!”


    錢不多,半袋子也就四五十錢。那個挨了一腳的家夥,當即心裏就舒服多了,捧著錢袋子不斷的作揖:“謝炎先生,謝炎先生!”


    當身後傳來吱吱呀呀的關門聲,炎濤一使勁從霍金身上溜了下來:“別說話,上馬!立刻迴老君觀,常事要出事!”


    常事走的很急,天還沒亮就帶著家眷匆匆出來城,一路上不斷的催促車夫快些,等到太陽從東麵露出來,早已經看不見溫水的小縣城了。


    “阿大,有必要走這麽早嗎?你們昨夜鬧了一夜,剛睡下,就又要起來趕路,這樣到了成都就散架了!”


    常事瞪了自己的小兒子常斌一眼:“乖乖坐下,不走快點,會被人追的!”


    “誰還敢追我們?”常斌今年八歲,粉嘟嘟的很可愛。


    常事一共兩兒一女,長子常傑在老家照顧祖父母,女兒柔娘已經出閣,身邊就帶著這個八歲的常斌。雖然說,常斌不是什麽紈絝子弟,也學會了不少有權有勢人的習氣。最近這半年,常事一直把他軟禁在家,不讓出去亂跑。甚至很多人都忘記了,常事還有這麽一個兒子。


    “誰敢追?多了去了!”常事掀開馬車的簾子,朝著外麵看了看。山高林密,樹木還沒到枯萎的時候,鬱鬱蔥蔥的,根本看不見裏麵到底有沒有躲人:“山匪、強盜、壞人,這溫水沒有一個好人,若不是我用這一頓酒把所有人都拖住,這會都別想出城!”


    “常郎,怎麽說你也是縣令,如今還是別駕,或者讓炎濤派些他的商隊護衛也好,就我們這些家丁上路,的確不太安全!聽說炎濤的商隊護衛比夜郎的軍隊都厲害。”


    “他?我擔心的就是他!”


    “咻……!”


    一聲唿哨忽然響起,車夫連忙把駕轅馬的韁繩往懷裏使勁拉。馬車突然停下,裏麵的人擠作一團。常事奮力推開壓在身上的行禮,手裏多了一把劍。


    馬車外,家丁們緊張的看著四周,仆役和下人戰戰兢兢的縮成一團。常圓也提著兵刃:“主人,遇上山匪了!”


    “山匪?不久前,炎濤不是已經把溫水境內的山匪都收編了麽?怎麽這裏還有?”


    常事不知道說啥,說自家主人笨吧?很多事情做的很聰明,要不然怎麽能當上別駕。說聰明吧?這明顯的事情擺在眼前,他突然就看不懂了。這些山匪,說不定就是炎濤派來的。


    已經進秋,大早上的還是有點涼了。常事把衣服緊了緊,扭頭看見前麵的大路中間,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穿著單衣。肩膀上扛著一把巨大的斧頭,這斧頭比他腦袋都大,少說也有三四十斤。那壯漢一隻手扛著,輕若無物。


    “哈哈哈……,等了這麽多天,終於來了一個肥羊,都說溫水人富庶,真是一點不假,一個個的全都肥的流油,不知道今天碰上的是個什麽樣的,看這馬車上麵的東西,應該很肥!”


    常圓咽了一口唾沫:“主人,咋辦?”


    常事知道,這一次是跑不了了。但他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衝著那人一抱拳:“這位好漢,我們都是往來溫水的客商,求的就是個錢財,隻要你能放過我們,多少錢財我們都給!”


    “哈哈哈……,到底是個當官的,會說人話,不是我早知道,定然被你這話騙了。”壯漢大笑:“誰不知道,常縣尊每月從炎濤那裏弄迴來的錢,一整間屋子都放不下,我是個鄉下人,沒見過錢,說出來倒讓你笑話,全都留下,我便放你過去。”


    “你!”常事終於明白是自己碰上了個懂行的:“看來,咱們沒得談了!我這裏也有十幾名護院和家丁,要是真打起來你們也會有死傷!”


    “瞧縣尊說的,做山匪、強盜哪有不死的道理,我們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死了是命不好,縣尊不一樣,人嬌肉貴,被我這大斧嘩啦一下可就不好了,聽我一句勸,錢財乃身外之物,以後還能賺迴來,命要是沒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常斌從馬車裏麵探出小腦袋:“小毛賊休要猖狂,知道我們來曆,還敢打劫,到了成都立刻派兵滅了你們!”話還沒說完,就被馬車裏麵的人一把拉了進去,捂住了嘴巴。


    “哈哈哈!沒想到常縣尊的小公子還是個有膽識的,就憑這一點,留你們百錢作為路費!”大漢始終麵帶微笑,也不靠近,隻是提著大斧頭,遠遠的站著:“常縣尊想好了沒有,我的兄弟們都等的心急了,時間不早了,你們還要趕路,咱們就不要在這裏耽擱了。”


    常圓和護衛、家丁、仆役、下人全都望著常事,等待他的打算。這時候最難熬,說打不打,不打又想打,心裏七上八下全無著落。


    常事也在做激烈的心裏鬥爭,真打起來自己全家老小能不能活著,很不好說。若是把這一年積攢下來的錢全都交出去,又心有不甘。迴頭望了一眼亂糟糟的家丁隊伍,聽見那些仆役和下人的哭聲,常事心如亂麻。


    “常郎,給他們吧!錢財乃是身外之物!”


    常事長歎一聲,整個人都頹廢下來:“好漢,全給你,求你放我們過去!”


    “這才像話!”那大漢一閃身,讓開大路。


    常圓連忙催促車夫往前走,一幫人護著馬車,瞧著站在路邊的壯漢,膽戰心驚的越過其身邊。常事心有不甘的迴頭看了一眼那些裝財物的馬車。


    炎濤趴在密林裏,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沒敢太靠近,說了些什麽沒有聽清,隻看見兩邊的人說了一會話,那壯漢竟然放常事走了,心下覺得奇怪。


    “小金子,前麵查看的人迴來沒有?還有沒有埋伏?”


    霍金搖搖頭:“還沒迴來,這小子一個人就敢打劫,膽子倒是不小!”


    苟天明一個翻滾來到炎濤身旁:“先生,看過了,前麵的確還有幾十人,都帶著家夥,要不要全給包圓了,這些人還真鬼,先搶財物後殺人!”


    “都是什麽人?”


    “不好說,不是這一帶的山匪,有個護衛認識其中一個,說是以前的守備軍,自從侯建跑了之後,那些守備軍也都不見了。”


    “這幫龜兒子,大哥繞他們一命,竟然做了強盜,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炎濤微微一笑:“看來咱們的候縣尉還是賊心不死,老苟,帶人去前麵把那夥人滅了,記住,留幾個活口!”


    “明白!”苟天明嘿嘿一笑,一轉身走了。


    那大漢一邊笑一邊扛著大斧頭來到裝財物的馬車邊。一斧頭砍斷繩子,掀開木箱,嘴裏麵發出嘖嘖嘖的響聲。立刻伸手往自己懷裏嘩啦,正忙的起勁,忽然覺得身後有人。急忙扭頭,這一看,任何別的心思都沒了。


    “龜兒子,一個人就敢幹買賣,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霍金挺著紅纓槍,站在炎濤身旁。


    “你!你!……”那大漢話都說不到一起了,好像見了鬼一樣,不斷的後退,腰頂在馬車上才不得不停下。


    炎濤歎了口氣:“侯建賊心不死,竟然惦記上了常事的這些錢,說吧,侯建在哪?”


    “在!不知道!”大漢兩腿開始打顫。老君觀的那一幕,這輩子他都忘不了。


    “這個迴答我不滿意,不滿意就很生氣,你知道我的手段,不想死無全屍,最好說實話,或許我能饒你一命!”炎濤看著大漢,麵帶微笑:“我知道,侯建就在這附近,還有劉文的兒子劉俊,還真應了那句話,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要不是你們要搶劫常事,我還真忽略了自己的眼皮子地下。”


    “不用看了,你們的那些人這會早都被我的人收拾了,就剩下你一個,你沒必要替侯建去死,說吧!”


    那大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先生饒命,我是被逼的,跟著侯建造反,有家不能迴,隻能聽命於他,求先生放過我吧!要是知道先生也看上了這些東西,打死我都不敢和先生搶!”


    “放你娘的狗屁,我大哥是發現了你們在城外監視的人,才來的,常事這點錢財還是我大哥給的,這破錢我大哥才看不上!”


    “是是是,炎先生看不上,小人胡說八道,腦袋壞了!”


    “行了,起來吧,再磕腦袋真的就壞了!”


    太陽已經升起來老高,這條路是溫水的官道,時常有來往的客商經過,不宜久留。


    “侯建在哪?他要這些錢幹啥?”


    “侯建沒來!真沒來!”大漢說的誠懇:“說是要把這些錢送到淮南,請淮南王庇護,別的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炎濤點點頭:“這是句實話,起來吧,你叫啥名字?”


    “小人黃十三,就住在城外十裏鋪的黃家村,俺爹黃八!”


    “哦,行了,以後跟我幹吧?跟著侯建沒前途!”


    “誒!”黃十三連忙點頭,滿臉歡喜:“小人早就想跟先生了,苦於沒有機會,小人還有幾個兄弟,這就去找來都投靠先生!”


    “行!去吧!晚上來老君觀!”


    黃十三又跪地磕了幾個響頭,這才起身朝林子裏跑去。


    沒等多長時間,苟天明就帶人迴來了。刀口上還在滴血,臉上洋溢著笑容。


    炎濤點點頭:“兄弟們可好?”


    “兩個受傷,無大礙!”


    “給你個任務,帶著人暗中護著常事一家去成都,他現在還不能死,有他在咱們在成都會好辦事,到了成都和崔久明聯係一下,讓他給咱們準備好住地方,辦完這些事情,你們就留在那裏等我們。”


    苟天明點點頭:“先生放心,我明白怎麽做!”


    “很好,今天的事情結束,趕著馬車迴家!”


    黃十三是條漢子。天快黑的時候,真就帶著七八個人來到了老君觀。他們原本都是溫水守備軍,跟著侯建攻打老君觀未果,還把自己弄成了叛亂分子。炎濤突然向他們伸出援手,豈能不屁顛屁顛的來投靠。不過他們來的不是時候,老君觀的氣氛有些不對頭。


    一邊吃飯,黃十三的眼睛不斷的亂盯:“胡大哥,這是怎麽了?怎麽怪怪的?”


    “哎!”胡濟歎了口氣:“還不是先生要去成都,大家不願意唄!在這老君觀過的好好的,去成都幹啥?”


    “哦!”黃十三新來,很多話不敢亂說,隻能在一旁看著。


    老君觀的正殿裏,重要人物全都在座。衝虛老道坐在蒲團上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好似老僧入定。冷峻黑著臉,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炎濤。霍老四一家四口坐在門口,也不說話。隻有冷月一個人,來來迴迴的給炎濤的茶杯裏添水。


    “還給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喝啥子?”冷峻一把抓過炎濤的茶杯,將裏麵的水潑到地上。


    炎濤也不生氣,嗬嗬一笑,重新拿過一個茶杯,接過冷月手裏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接著喝。


    “你說,成都真的比這裏好?咱們這一大家人快快樂樂的住在這裏多好,去那地方幹啥?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又有多少腥風血雨,剛剛過了幾天好日子,你就忘了你在溫嶺裏麵是怎麽過的,要不是我們兄妹,你早就喂狼了!這會兒,說走就走,你走可以,從今往後咱們誰也不認識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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