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那觀音菩薩從蒼梧山離去之後如何行程,這邊兒猴子在周雲舒張蕪荻吩咐之後,便拜別兩位師長,架起香芸一朵,不緊不慢,徑往東方而去。這廝先去了那東海龍宮,這一遭倒是沒有起什麽衝突,和和美美的,了結了一段因果承負。


    也確實沒什麽好起衝突的!說到底,猴子賠罪是這您是以,那東海龍王何嚐又不是顧忌著周雲舒張無敵這兩個煞星?就坡下驢,便是沒有那一葫蘆的混沌元氣,東海龍王隻要猴子有這番作態,也不會太多計較,更何況,這一葫蘆混沌元氣,珍貴之處,還在被猴子“洗劫”的那一份龍宮寶藏之上?


    不要奇怪,為什麽富有四海的龍宮,所有寶藏加起來竟是抵不過周雲舒的一葫蘆混沌元氣!這其實很簡單,相信有的朋友已經猜到了真相:畢竟是當初東海龍宮配合著佛門施加算計,意思意思就得了,哪裏會真個把自家家底都拿出來做代價?那樣的話,不嫌蠢得太過了麽?


    咳咳,一說就扯遠了。猴子赴東海,幹戈作玉帛,那東海龍王何等老奸巨猾,分明看出了猴子身後的周張二人隱隱有崛起之勢,自然也想著靠近一二,縱然不能分潤什麽好處,至少也不會有什麽壞處。他日若有什麽變化,沒準兒念在猴子身上,又是一份香火情呢?


    有鑒於此,東海龍王隻管備下海味山珍,瓊漿玉液,要請猴子吃喝一陣。他熱情萬份,猴子暈暈乎乎的,哪裏是這等老狐狸的對手?不經勸,不多時便是好些瓊漿下肚,一時間整個人都有些懶洋洋的,頗有一種“此間之樂,不思蜀也”的味道!


    好在當年周雲舒給猴子“關小黑屋”的教訓還是有用的,正酒酣耳熱的時候,猴子猛然間心頭一個機靈,想起了周張二人叮囑的事情,一下子酒意就醒了,體內玄功運轉,刹那間消除了醉意,然後忙向老龍王請辭。


    那東海龍王自然不願意猴子就這麽離開了,他的“交情”還沒怎麽攀上呢!不過話說迴來,他也是老狐狸一個,見微知著,立刻知道猴子有事在身,也不好耽擱猴子——左右已經有了一個好的開頭,還怕往後沒有機會慢慢拉攏猴子麽?東海龍王早就看透了猴子,縱然有周張二人數百年的教導,猴子看上去聰明了許多,但本質上,卻依舊是一隻簡簡單單的猴子,縱然聰慧,卻也單純,想要套上交情,並非難事……


    有此一念,那東海龍王也就不強人所難,任猴子告辭離去,然後一個人端著酒盞,也不知道是在思量著什麽。


    且不提東海龍君心裏麵有著什麽樣的打算,那猴子離開東海之時,蒼梧山上的周雲舒張蕪荻才相視一眼,一個麵上微霽,一個卻是散去了指尖的一縷劍氣。原來,猴子的行蹤,始終在周張二人的眼中,當看到猴子與那東海龍王推杯換盞,好不快活,甚至差點兒忘了自身使命的時候,這兩位是真個心頭發怒!好在猴子還算警醒的早,否則的話,周雲舒或許還能“秋後算賬”,那張蕪荻隻怕就是一道劍氣丟了過去了……


    再說那猴子,離開了東海龍宮之後,擦了擦也不知什麽時候布滿了臉上的冷汗,伸出手,五根指頭走馬燈也似的鉛酸一遭,隨即認定了一個方向,再度架起白雲一朵,飛奔而去,直到那南瞻部洲的流沙河地界,才按下雲頭——這,便是他這一遭的第二個“目的地”!


    落下雲頭,猴子拿眼珠子一瞅,隻見得弱水三千,鵝毛不負,當真是一片險地絕境!對於他這樣的能為強橫的修行人來說,固然不算什麽,但若是那些沒有道行法力的普通生靈,隻怕是真的比十死無生的絕地也好不了那裏去!


    “奇怪,師公說那卷簾將軍貶謫下來之後,便在這流沙河待著,墮落成魔,隔三差五就要吃人!隻是這流沙河地界,環境惡劣,不適生存,隻怕方圓千裏也沒什麽人煙,哪裏來的人給那卷簾將軍吞食?還誰說,這孽障不遠萬裏,也要去捉人吞食,然後再迴流沙河安歇?”


    搖搖頭,猴子將自己的猜測拋之腦後。師公既然說這孽障吃人,觀音菩薩也沒有底氣辯駁,那就必定假不了。至於說他是怎麽吃人的,與我何關,我隻要除了這廝也就是了。話說迴來,料想這流沙河也是取經的必經之路,就算沒人,想來佛門也會插手,讓這流沙河附近的某處地方慢慢聚集人煙吧?話說迴來,以自家師公的性子,知道這卷簾將軍吃人惡行,居然能忍得住沒有早早出手,可真是一樁怪事……算了,不管這些,我且做自己的事兒吧……


    主意既定,猴子當即施展自己的“火眼金睛”往流沙河眺望。但見得這流沙河東連沙磧,西抵諸番,南達烏戈,北通韃靼。徑過有八百裏遙,上下有千萬裏遠。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滾卻如山聳背。洋洋浩浩,漠漠茫茫,十裏遙聞萬丈洪。仙槎難到此,蓮葉莫能浮。衰草斜陽流曲浦,黃雲影日暗長堤。那裏得客商來往?何曾有漁叟依棲?平沙無雁落,遠岸有猿啼。隻是紅蓼花蘩知景色,白灊香細任依依。


    猴子動用火眼金睛,當然不是為了觀風望景,而是在搜尋那已經墮落成魔的卷簾將軍,好找出這廝來一棍子打殺了,然後讓他自己的“屍身”坐鎮流沙河,靜等取經人造訪來著。這火眼金睛果真不愧是小仙界有數的神目,須臾之間,就瞧見了那流沙河中央,一道黑氣衝天而起,沾染著濃厚的孽力業障。


    猴子大笑道:“找找你了!”正要動手,一棒子打將下去,把那卷簾將軍給逼出來,卻不料獵人捉老虎,那老虎也要吃獵人!猴子還未動作,那一道代表著墮落成魔的卷簾將軍的黑氣倒是自己動了,飛速網猴子這邊兒靠近,顯然,這廝也察覺到了猴子的存在,打算殺將出來,打個牙祭。隻可惜這廝終究是走了眼,以為猴子是他口中食物,卻不知招惹的是要命的煞星!


    卻說猴子發現了那卷簾將軍,還未動手,就感應到對方正趕將過來,當下也不急於一時,好整以暇的拄著棍子,站在那裏等待著。下一刻,隻見那河中潑剌一聲響喨,水波裏跳出一個妖魔來,十分醜惡。


    這妖魔生得青不青,黑不黑,晦氣色臉;長不長,短不短,赤腳筋軀。眼光閃爍,好似灶底雙燈;口角丫叉,就如屠家火缽。獠牙撐劍刃,紅發亂蓬鬆。一聲叱吒如雷吼,兩腳奔波似滾風。不用說,這廝便是猴子這一遭要解決的正主兒,那位墮落成魔的吃人孽障卷簾將軍了!


    但見那已經成了妖魔模樣的卷簾將軍手執一根寶杖,走上岸就捉猴子。猴子冷笑一聲,壓根就沒有動作,卻從身體裏麵走出一個紅臉紅發,卻又穿著一身黃袍的中年“猴子”,不用說,這就是猴子的“屍身”了。但見得這位手提一口法力凝聚而成的三尺青鋒,迎著那卷簾將軍撲將過來的勢子,長劍一擺,如同白虹貫日,便已經擋住了卷簾將軍的勢頭,順帶著在這廝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這裏就有說道了!猴子自身最為精通的鬥戰法門,自然是那自己琢磨出來,又經過周雲舒張蕪荻兩位給完善的“棍法”,但他這一具“屍身”所承載的法門,卻並非如此,而是源自於張蕪荻的“劍道!”也正因為如此,猴子的這一具屍身,才會手提長劍,與卷簾將軍廝殺!


    事實上,這卷簾將軍也算是可憐人一個,他跟腳不深,境界不高,知見也不多。卻是不知道猴子身後的周雲舒張蕪荻是何等威能,甚至於對猴子的印象,也還停留在當初猴子被招安上天的時候——猴子反天之時,這廝已經被貶下了凡間來著……


    也正因為如此,在見到後的第一時間,這位並沒有什麽畏懼的心理——猴子才上天的時候,能為可不如他。至於別的,卷簾將軍那裏理會的了那麽多?於是乎,這一交手,卷簾將軍立刻就悲催了!


    也就是猴子的劍道功夫,尚未能得張蕪荻劍術的三分神韻,所以並未能展現出所向披靡的鋒芒——倒不是張蕪荻有所保留,沒有傾囊相授。實在是猴子的天分就沒有點上“劍術”這個技能點,再加上猴子對於學劍的興趣,遠遠趕不上學那神通手段以及耍弄棍法,所以隻得了張蕪荻劍術之形,而未得其神。話說要不是覺得自己怎麽著也是張蕪荻的徒弟,作為一個合格的弟子,怎麽能夠連師父的根本手段都學不會,這一具屍身,隻怕也不會專攻劍術來著……


    當然了,僅此一點,那也不是此時還在金仙境界的卷簾將軍所能抗衡的。隻不過,猴子自覺自己這一具“屍身”除了受本尊控製之外,本質上類似於一個獨立的生靈。道行境界可以從本尊這裏得到加持,但能為手段,終究還要自行磨礪。所以在交手的時候,有意收斂了境界,隻以同樣的境界與卷簾將軍爭鋒……


    那卷簾將軍被猴子的“三屍”分身一劍打退,立刻便像是被潑了一瓢冷水,知道麵前這對手絕非自己能夠輕易拿捏得。隻是即便如此,這位也沒有見勢不妙立刻遁走的念頭,反倒是激起了心中的那一股子“委屈”和“暴戾”。但見得這位怒吼一聲,兩眼泛紅,就再度殺了上來!


    這一番打鬥,雖然沒有太多的精妙可言,但聲勢卻是不小。隻見得猴子的分身一口青鋒劍,降魔顯神通;卷簾將軍拿妖杖,努力逞英雄。雙條銀蟒河邊舞,一對岸上衝。那一個威鎮流沙施本事,這一個為彰正義建大功。那一個翻波躍浪,這一個吐霧噴風。翻波躍浪乾坤暗,吐霧噴風日月昏。那個妖杖,好便似出山的白虎;這個霜刃,卻就如貫日的長虹。那個使將來,尋蛇撥草;這個丟開去,撲鷂分鬆。隻殺得昏漠漠,星辰燦爛;霧騰騰,天地朦朧……


    到底是猴子的傳承精妙,縱然隻得其形未得其神,卻也不是那卷簾將軍所能比擬的!他兩個來來往往,戰上數十合,那卷簾將軍便被猴子的三尺青鋒挑飛了妖棒,一口霜刃,架在了墮落成魔的卷簾將軍脖子上。隻消劍氣一吐,自能夠刹那間斬斷卷簾將軍的軀體,湮滅他的元神!


    那卷簾將軍顯然是識得厲害,縱然之前在怎麽兇惡,在生死一線之間,卻也逞不了英雄!這時節雖不至於兩股戰戰連連討饒,但也是麵如土色,惶惶不安,說來倒也沒好到哪兒去!猴子卻不急於立刻斬殺對方,而是出言問道:“你這廝,何至於淪落到次,成了這般模樣,沾染一身業力,不怕被人斬妖除魔,灰灰了去麽?”


    猴子有此一問,純是好奇。畢竟卷簾將軍他雖然沒什麽交情,但印象中這廝似乎也不是窮兇極惡之人。究竟是怎樣走到這一步的,猴子還真有些好奇——他可還記得周雲舒告誡過的話,對於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去確定,去看明白,想透徹。不然的話,人雲亦雲,早晚有一天會被人算計,萬劫不複。


    猴子聽進了周雲舒的勸誡,正好對於卷簾大將為何淪落有些好奇,索性便問個究竟,再做處置!


    那卷簾將軍這時候倒是十分老實,但聽他自陳道:“我是靈霄殿下侍鑾輿的卷簾大將。隻因在蟠桃會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盞,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貶下界來,變得這般模樣。又教七日一次,將飛劍來穿我胸脅百餘下方迴,故此這般苦惱。沒奈何,饑寒難忍,三二日間,出波濤尋一個行人食用。不期今日無知,衝撞了尊駕……”


    猴子奇道:“怪哉,那昊天上帝執掌三界,統禦諸天,哪裏會跟你這麽個小小金仙如此計較?”念頭一轉,想到自己若不是因為師父師公的插手,怕也不會比這廝好到哪裏去!昊天上帝或許不會把他們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但有的是人會對他們下手!隻怕這一遭,昊天上帝,怕也給人背了鍋吧……


    猴子聯想到自己被佛門算計之事,對照起來,這位大約也差不了多少。無怪乎師公提出讓自己來處置這位的時候,觀音菩薩麵色難看,敢情還有這麽一遭故事!不過,這等事情,就犯不著跟這家夥說道了。不管怎樣,他吞食行人總是事實,該殺,那便無需法外開恩。


    於是乎,猴子點點頭,旋即在那卷簾將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劍氣一吐,就讓對方登時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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