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頭,周雲舒微微一笑:“老先生能夠把那兩個字吞進肚子裏,可見是心裏有數的。”見鶴老人一張老臉脹得發黑,周雲舒卻是雲淡風輕,左右隻是也圖一時口快罷了。畢竟再大度的人,遇到一個曾對自己張口閉口“老子”的人,也免不了有些不舒服。周雲舒不是聖人,能夠惡心對方幾迴,權當是快意自己罷了。


    不過凡事過猶不及,像鶴老人這樣的高人,縱然一時落難,卻也不可輕侮……一張一弛才是王道,打了巴掌不能忘了給一顆棗子,這樣才好繼續打巴掌嘛……周雲舒微笑道:“便是因為老先生的一身本領,在下才欲求幫助。既是如此,如何能不替老先生先療養傷勢?”


    “哼!”鶴老人人在簷下,不得抬頭,想要發作也沒有那份子底氣。見周雲舒見好就收,沒有繼續諷刺自己,他也是鬆了口氣,心中暗道:“這豎子要是再言語不敬,口中缺德,那麽老夫就是拚了一死,也絕不替他做任何事情!”孰料周雲舒見好就收,立刻就說道要替他療傷。


    驟聞之下,鶴老人心中的那份意氣立刻就淡了,隻是到底周雲舒的話不中聽,於是硬邦邦的來了一句:“我的傷勢,沒有一年半載可好不了,你能等得了?”


    “老先生這就錯了。有在下出手,何用一年半載?”周雲舒哼了一聲,做出一副三分傲氣的樣子。他這倒也不是空口白話,周雲舒所學頗雜,包羅萬象。一篇療傷的法門自不在話下,若是放手施為,有把握在七天之內療養好鶴老人的傷勢。


    隻是這樣急於求成,難免會有些代價需要付出,折損生命元氣倒在其次,鶴老人往後可就別想功夫再有進境了……畢竟有得有失,天道使然。這就是為什麽有這樣神奇的法門,當初周雲舒自己被醉道人撈起來之後沒有用上的原因了。不過話說迴來,對於鶴老人來說,他真的就還有進步的餘地麽?


    其實相救鶴老人,並且讓他替自己這邊出力,乃是周雲舒的一種思量。平心而論,周雲舒自身對於鶴老人並沒有什麽好感,隻是那夜山神廟的爭鬥,到底還是顯露了鶴老人的三分風骨,讓他覺得這個人,可能並不是無法拉攏過來。


    再加上關於西京長安這邊的潛流暗湧,通過一些渠道,周雲舒也是心中有些概念,知道如今正缺人手,有這麽個宗師巔峰的人物加入進來,怎麽著也能頂些用處。當然了,周雲舒也不是沒有留一手,鶴老人身上的傷勢並沒有得到他的用心治療就是明證。


    直到這老東西蘇醒過來,周雲舒幾次三番的挑釁試探,確定鶴老人的確是個說一不二,有些擔當的人物,這才有替他療傷的心思……就是這樣,周雲舒也是提前在鶴老人身上做了手腳,萬一對方反噬,也有製約手段,況且,若這鶴老人當真與十字教有不清不楚的聯係的話,也能憑借著提前布置的手段,扼殺危險於萌芽……


    話說迴來,這種暗手周雲舒本不必言明,畢竟有些話說透了反倒是會讓人離心離德,陽奉陰違。隻是像鶴老人這樣的老江湖,說不說透,其心中也是會篤定被下了暗手,說出來,反倒是能夠給人一種“光風霽月”的感覺……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鶴老人算不得真君子,但他的脾性,在周雲舒看來,卻是個直來直去,恩怨分明的人物。隻要最後以誠相待,不強迫對方去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對方終究會更快的融入進來,至不濟,也能結成道義上的朋友……應該吧,反正沒什麽損失。


    饒有深意的看了周雲舒一眼,鶴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周雲舒的話,雖然聽起來似乎不切實際,但他老於江湖事故,看人還是有三分心得。麵前這個麵目可憎的小子雖然口中不修德行,卻也是個言行合一的人物,跟自己倒是有些相像。他既然說能夠幫自己療傷,那麽想來是有什麽靈丹妙藥。隻不過,若是如此,豈不是又欠了他幾分?


    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小子莫不是有意如此,一環套著一環,終究讓老夫被他絆住,從此不得自由?不是鶴老人內心戲多,實在是周雲舒打的什麽算盤,鶴老人稍稍用心就能堪破。隻是對方所行,乃是堂皇陽謀,縱然窺出其用心,又能如何?


    這麽一想,鶴老人就心裏著惱,索性權當默認,岔過這個話題:“這裏是什麽地方?你現在可是被三山五嶽的朋友們盯得緊緊的,還有那什麽勞什子的西夷人也在到處找你,這裏安全否?”


    對西夷十字教的人用了蔑稱,鶴老人所要表達的潛在意思自是一目了然。這是在間接的告訴周雲舒,他和十字教的人並無瓜葛。老江湖就是老江湖,滴水不漏,不著痕跡的消除著周雲舒對於他的那點子懷疑、慎重。這種小把戲自然也瞞不過周雲舒,不過這就是兩人的默契所在。真要周雲舒主動問詢是否與十字教有瓜葛,那麽彼此間相互取信可就要難上許多了。


    言歸正傳,鶴老人的問題中除了表明立場,未嚐不是在擔憂著隨時會有人殺將過來。眼下自己傷勢未愈,動不得功力,形同廢人。若是真的被人圍在了這裏,周雲舒固然能夠憑著高明輕功進退如意,但若是找上來的有三五個高手,周雲舒卻未必能夠護持得住自己,亦或者能夠帶著自己從容遠退……


    或者說,那個時候,周雲舒當真會顧及到自己安危?隻怕是不見得,雙方雖然現在達成了一定的默契,但委實沒有多少交情……真的到了緊要時候,自己必然是被舍棄的。之所以問這個問題,便是鶴老人因為現在無力自保而產生的一種危機感作祟。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在周雲舒這麽個“眾矢之的”旁邊,很容易遭了池魚之殃。不然的話,若隻有他一個人,自然能夠喬裝改扮,尋一處安全地方,靜心療傷……


    對於鶴老人的心思,周雲舒不敢說洞若觀火,卻也略知一二。當下微微一笑:“老爺子不必擔心,此時咱們已經到了西京長安,那些人再怎麽找也是在登封徘徊,如何能夠想得到在下早已跳了出來,遠遠地瞧這熱鬧就好?”


    “這……”鶴老人十分驚訝:“你是怎麽從無數的江湖人眼皮子底下把老夫帶到西京長安卻不驚動任何人的?這也罷了,就這麽離開登封,莫非那關於嵩山的遺寶你不打算要了,還是……”說到此處,鶴老人略有促狹地道:“還是你把那玩意兒沒守住,被人搶走了?”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鶴老人有意出口,為的就是吐一下之前被周雲舒拿捏的鬱氣。故意做出一番促狹神色,未嚐沒有看笑話的心思。雖然也不認為真的就是被人搶走了寶圖,這才對那寶藏不管不顧,但是這樣想一下,也足夠讓老人心情愉悅一些不是?就如阿丘先生的精神勝利法一樣,不拘古今亦或時空,普遍都存在的。對於這個可憐的隻能用精神勝利法紓解鬱氣的老頭,周雲舒卻也不慣著。先是一本正經的迴答道:“藏寶圖自然還在我手上,不過那嵩山地界三教九流齊聚,夷人異族虎視眈眈,更有後金十萬大軍駐紮,周某是瘋了還是傻了,還想著去發掘寶物?”


    正經過後,自然是不正經了。對於鶴老人的嘴皮子逞強,周雲舒卻也有迴報:“至於說怎麽迴長安的麽,這個卻是簡單。”周雲舒的神色也變得促狹,跟鶴老人之前一般無二:“打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將老先生您放在裏麵,然後在下扮作一個三十來歲的黃臉漢子,打著送侄兒迴鄉入土的名頭,實在不要太……”


    “豎子欺人太甚!”鶴老人怒發衝冠,就要撲過來和周雲舒拚了,奈何身體不爭氣,才一動作,就被周雲舒一根指頭給按了下來……


    平心而論,鶴老人自身並非心胸狹隘之人,否則早就被周雲舒給氣吐血了!之前說將他放在棺材裏當做屍體,鶴老人雖然心中不爽,卻也認了。畢竟這個法子,的確是一個極妙的障眼法,可是周雲舒怎麽著也不該把自己說成是他的侄子,這平白的多了個叔父,誰受得了?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鶴老人要發飆,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老先生息怒……”周雲舒一臉誠摯:“不過是應付些江湖小鬼罷了,也值得當真,氣自己一迴?你老人家要是覺得自己想不開,大不了在下給你陪個不是如何?事急從權,那時候,在下也沒有功夫耽擱不是……好吧,一共兩口棺材,一個是我侄兒,一個是老先生你……怪我沒說明白,老先生消消氣……”


    鶴老人眼珠子都是紅的,咬著牙道:“當真還有另外的一個人?”


    周雲舒點點頭道:“那是自然。在下有位故人的晚輩也需要帶離登封,便傳了她龜息法門……至於老先生,則是作為在下的兄長……這麽說,老先生可還生氣?”


    鶴老人如何還不知道平白又被這廝給戲耍了一通?要是他功夫還在,少不得要跟周雲舒拚了!隻是現在麽……人在簷下,何況對方並沒有真個辱沒自己的意思,還能怎麽著?當下喘著氣撂下狠話:“當真有這麽個晚輩?姓周的,莫要讓老夫發現你在欺我,否則的話,便是身死當場,也必讓你付出代價!”


    周雲舒也知道自己之前過火了些,調戲一個人,要拿捏好分寸,一點點的去逼近其忍耐極限,然後又巧妙手段,讓對方的反擊無處可使……這麽欺負一個老人,周雲舒自己也感覺有些過分了。當下就陪著小意,好生說了會兒話,才算是將這位暴怒的老爺子給安定下來。


    話說迴來,也是因為這麽一下刺激後鶴老人的反應,讓周雲舒終於確定眼前這位老人的確不大可能是那種蠅營狗苟的人物,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覺得確實可以替他療傷,然後托付大事了。至於之前的得罪,老頭兒若真計較,那就多陪個不是便是。


    也怪不得周雲舒幾次三番的去激怒鶴老人,畢竟一個人隻有在情緒波動的時候才更能體現出真性情,周雲舒自能夠掌握一個人情緒激動的時候的氣血變化,因而能夠確定鶴老人到底是城府深沉,始終在虛與委蛇還是真性情流露。畢竟他所要托付的事情至關重要,若是有個差錯,後果難料,由不得周雲舒不仔細慎重。


    前文說過,長安因為即將到來的冬至決鬥而暗流湧動,一時間中土守護者們的人手吃緊,而鶴老人身手不錯,周雲舒便想著拉一個壯丁,屆時也好攔下一兩個十字教的高手,緩解一下可能的壓力。畢竟,多一個宗師巔峰的人物,他們維持眼下的穩定局麵,也就多幾分把握不是,誰知道十字教到底會找來多少高手?


    確切判斷和老人應該沒什麽問題,周雲舒也不再耽誤時間。先是把被他帶迴長安的左春華叫進來見了和老人一麵,佐證自己確實沒有真個“羞辱”和老人的行動,然後就幹淨利落的,將療傷的功法直接傳給了鶴老人,然後又是以自身真氣為引,替鶴老人療傷。


    若說原本不管怎麽說,鶴老人對與周雲舒都有著濃厚的怨氣,隻是人在簷下不得不低頭罷了。那麽當周雲舒把療傷的心法傳給他的時候,這老家夥的怨氣就消弭一空,反倒是對周雲舒的慷慨十分佩服,並且心裏有了十足的感激與三分愧怍。至於周雲舒之前老是拿捏於他的事情,已經自我攻略,化作雲煙了……


    也不需要奇怪鶴老人的態度變化這麽大。畢竟這一卷療傷的心法,簡直彌足珍貴,是任何神功秘籍也難以逾越其價值的。作為一個老江湖,如何不知道,保命的東西才是最為珍貴的?周雲舒既然慷慨到能將這麽珍貴的心法贈送,自己還在糾結什麽?那些小過節,在這心法麵前,不值一提。鶴老人已經在心裏有了決斷,往後,隻要不違道義,這姓周的小子但有招唿,必然刀山火海不皺眉頭……隻是他的這個決心,沒有宣之於口,周雲舒也不得而知罷了。


    不過,鶴老人的感動也沒有持續太久。當在周雲舒的協助下運轉三十六個周天,第一次療傷結束時,鶴老人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濕透。而周雲舒則是在這個時候對已經出去了的左春華招唿了一聲:“那個春華,叫小桃紅過來服侍老爺子梳洗更衣……”


    別的也就罷了,“小桃紅”……鶴老人沒差的被氣暈過去,老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這樣做,合適麽!


    周雲舒嘿嘿一笑:“那個小桃紅已經贖身了的,老爺子你行動不便,總要有個人伺候,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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