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你兩眼一閉撒手而去,這個家自弄的我措手不及。白天當爹爹,拉弦去賣藝,夜裏又當娘,縫補兒的衣。孩兒想他娘啊我想俺的妻,摟著我那兩個兒哭哭啼啼……”像是破鑼一般的嗓子,唱著《哭墳》,自遠而近。聽聲音,還在一兩裏外,像是就是往這邊兒過來了。


    這人唱著《哭墳》,似乎蘊藏著極為深刻的感情。初聞之下,自然是嘈雜難聽。細聞之後,卻又真切感人。饒是周雲舒並沒有類似的體會,聽聞之下,也免不了一陣子傷心難受……


    白桑軒裏猶自對峙的幾人,也像是聽到這段兒哭墳之後,有了新的變化。


    “吳某技不如人,那東西自是不敢再作他想。熊教主,今日吳某認栽,他日必然再來討教!”說完這句話,吳明也不管那熊超明睬不睬他,提起自己的“瀟湘劍”,就要往大門外走去。嵩山的這趟渾水,在身受重傷之後,暫時他是沒那個想法了。


    “吳老哥且慢!”吳明這要走,最急的當然是猴老人黃舒朗了。對方倒是能夠抽身離去,可自己想要脫身,可就沒那麽容易了。他原本還想著跟吳明兩人合作,迫得愛女心切的熊超明退步,隻是現在吳明要走,他一個人,可就有些難以招架了。正是出於這個考慮,第一時間,黃舒朗就喊住了吳明。


    “黃兄有何指教?”吳明腳步稍駐,迴頭問道。


    “吳老兄,那可是傳說中的寶貝,就這麽退去你真的甘心?莫不如咱哥兒倆聯手起來。這熊老兒最在意的閨女在咱們手裏,還怕他不低頭……”


    “哼!技不如人,如之奈何!脅人妻女這等事情,吳某還做不出來……人不是在你手上麽?你既然能夠拿捏熊教主,又何必在算上我一個?就此告辭!”說著,雙手抱一抱拳,轉身就走。才自出了白桑軒的大門,口一張,又是一口殷紅的血液從嘴角滑落……


    “唉,傷的太重了!要是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熊超明,這個仇姓吳的記住了,他日必有迴報,走著瞧吧!隻可惜那嵩山遺寶,卻是與我無緣了。唉,若是沒受傷,或許還真能夠和那黃鼠狼合作一二……可惜了!”心裏念頭千轉萬轉,瀟湘劍吳明腳步不停,盡可能走的穩健,一步步朝著那深沉的夜色走去……


    “熊老兒,山水有相逢,額也不和你玩了,咱們後會有期!”說到山水有相逢的時候,黃舒朗就抓著熊初墨,撞破了窗戶往外遁逃,兩隻猴兒更是見機得快,緊隨其後,跑了出去。等到那最後一個“期”字出口的時候,人已經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見。


    在黃舒朗撞破窗戶的時候,熊超明就已經判斷出了這廝要逃走,緊隨著追了上去:“賊子,休走!留下我閨女!”一邊說著,拳頭上蓄積了沛然力道,讓開了熊初墨的身子,打向了黃舒朗的後背。黃舒朗聽得後麵風聲險惡,哈哈一笑:“熊老兒,不勞遠送,太客氣了!”


    口中說著能氣死人的話,黃舒朗對於熊超明打來的拳勁,像是渾不在意,隻是稍微動了一點兒小動作,把熊初墨的身子挪動了一點,正好能夠擋住熊超明的拳勁。熊超明見此,哪裏還能夠把力道吐出去?忙不迭的收迴力道,這一下不啻於自己給了自己全力一拳,一時間氣血翻湧,腳步就稍微滯塞了一點兒,險些兒、就讓黃舒朗挾持著熊初墨消失在視線裏。


    “無恥之尤!”口中喝罵著,熊超明卻是不敢怠慢。顧不得自己一時間胸口發悶,再一次提氣追了上去。


    早已迴到了自己的客舍之中的周雲舒自然不會放棄對於熊氏父女和瀟湘劍以及猴老人的交鋒。見不過占茶功夫,幾個高手便相繼離去,心中稍稍安定,卻又覺得這幾度反轉,未免太過兒戲了。


    “這熊初墨幾月不見,怎麽瞧上去比以前更為‘草包’了?原本還能說有些小聰明,心機也算深沉。可是今夜看來,這著實不怎麽樣……莫非是因為熊超明在身邊,所以有恃無恐?算了,與我何幹?倒是沒見過這樣用自己的命來坑爹的。想來蕪荻知道她所看好的女子‘俊傑’,竟然是這般樣子,大約會比較失望?”


    “也好,這些人暫時離去,接下來我所要麵對的挑戰自然也要小上許多。話說迴來,唱《哭墳》的這人,是新來的武林高手,還是那個左瞎子?”


    “我也不怨天我也不怨地。怨隻怨我娶了一個短命的妻。我活的不得意,死還死不起……你若對我還有意,快點把我叫過去,實在不行花倆錢,閻王爺那送送禮,我的那個妻呀妻,我的那個妻呀妻……”


    曲調委婉,催人淚下。一曲罷了,周雲舒已經雙目微潤。


    唱曲兒的是一個瞎眼老人。一根拐杖在地上左右點著,偏生自有一種節奏,像是在配合著他的唱詞打著節拍。等到唱完之後,人已經到了白桑軒的門口。


    “皮老兄,咱這是到哪兒了?老瞎子可是聞到了一股酒味,莫不是已經到了店了?”老瞎子忽然停住腳步,憑空問了一聲。


    “嘿,左先生!有時候我是真的懷疑你是真瞎還是裝瞎……我的朋友,沒錯,咱們到了一家客棧。今晚上,就先在這裏休息一晚吧。”


    “那敢情好!”左瞎子應了一聲:“老瞎子瞎不瞎,你不知道?要不是眼瞎,哪裏會落到你們這幫子人手上?我說皮老兄,什麽時候放了我那後人?”


    “哈哈,左先生這是信不過在下啊。”皮埃爾打了個哈哈,避過不談,卻道:“走吧,咱們先去吃點兒東西。”


    說話間,頭前一步,已經走到了白桑軒裏麵。隻見裏麵桌椅散亂,碎碟子湯湯水水滿地都是,一扇窗戶,更是破了老大的一個窟窿。這也罷了,證明著這裏不久前有過人大打出手。隻是這時候卻是一個人也沒有。若不是皮埃爾耳聰目明,分明聽見了後堂掌櫃的小二以及廚子墩子等人的粗重唿吸,怕是真以為人都死絕了!


    “嘿,皮老兄,這是怎麽著了?走啊,趕緊叫人上菜,老瞎子要好酒好肉。吃的好喝的好,才能想起更多的事情不是?”


    “哼!”皮埃爾沒有搭理左瞎子的調侃。事實上,這瞎眼老頭兒精明得很,這些天什麽口風都沒有向自己吐露,更是從自己這裏套走了不少秘密,端的是可恨無比!最可氣的是,這老東西不知用了什麽手腳,把十字教欲要暗中謀取那件重寶的消息傳得到處都是,以至於他們十字教的各種暗手都被引發,隻是為了拖住那中土守護者們的手腳。殊不知,如此被迫激發暗手,對於十字教征服整個東方世界會帶來多大的影響,很可能會功虧一簣!


    這也罷了,拖住中土守護者們的那些暗手一經觸發,所能拖延的時間便會十分有限。偏偏這老東西有意無意,也在拖延時間。這些日子以種種理由繞著登封縣轉了兩個圈兒了!若不是確定這老東西手上有一幅圖卷,記載著某些至關緊要的消息,乃是解開寶物封印的必要之物,隻怕皮埃爾早就想辦法弄死這老東西,自己去重新想辦法了!


    隻可惜左瞎子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從來不讓皮埃爾知道那圖卷藏在何處。皮埃爾倒是暗中搜索過左瞎子的所有行李衣物,隻可惜一無所獲。正因為如此,他也不敢完全撕破臉。隻是到了現在,皮埃爾的容忍其實已經到了一個極限了,想著今晚就必然攤牌,用那叫做阿卉的丫頭逼迫左瞎子交出圖卷……


    畢竟時不我與,皮埃爾知道留給自己以及十字教的時間並不多了,在拖延下去,難免會有變數。當然了,另一方麵,左瞎子每日裏時不時地撩撥他,給他添些堵,也是理由之一。隻是這個原因,在整個十字教的利益為前提之下,有或者沒有,其實並不重要罷了。


    哼了一聲,皮埃爾拍了拍沒有被打鬥掀翻的桌子:“有沒有活的!吱一聲,出來個人!”


    “吱!”左瞎子嘿嘿一笑:“我這不是活人麽?”


    “來了,來了!”掌櫃的原本就聽外麵沒了動靜,隻是想著武林中人打架,哪裏有這麽快結束?因此一時間不敢出來收拾。直到現在聽到皮埃爾的招唿,一句“有沒有活的”,讓他知道外麵的那些武林高手早就打完了,連人都跑了!


    知道外麵安全了,掌櫃的這才招唿著夥計們一起跑了出來,麻溜的賠禮作揖,連道怠慢貴客。一邊兒收拾桌椅板凳,杯碗茶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又收拾的幹淨整齊。做完了這一切,這才招唿著:“客官想吃點什麽?”


    左瞎子老實不客氣,叫道:“也甭問想吃點什麽。料來你們這小店裏也沒什麽值得稱道的玩意兒。這樣吧,把你們這裏所有的菜式都來上一份,再把什麽好酒,先打個二十斤再說。放心,錢不是問題。瞧見沒,這位大爺請客,速去!”


    皮埃爾深吸有口氣,終究還是沒有發作。十字教本來就不富裕,這瞎子卻是每次都要恣意浪費,著實可恨!原本打定的念頭,這時候也就更為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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