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應醉道人的,當然不會是對方老老實實的交代。既然立場注定了對立,何況彼此手上已經染上了鮮血,豈能就這般恍若無事般一問一答?因此,在醉道人話音方落,對麵就是冷哼一聲,用極其生澀的漢家口音迴應。


    “光棍不打九九隻打加一,咱們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何必要說個前因後果?”說話的,是一頭金毛,被稱為“太陽神”的阿波羅。此人雖是西夷之人,又是一頭金毛,賣相上看偏偏有著三份俊逸,至少看上去並不讓人生厭。


    “早就聽說中土之人機謀巧詐,阿波羅算是領教了。”環顧四周,見得原本因為一場廝殺而慢慢低迷下來的士氣在自己兩句話的功夫就慢慢升起,對方醉道人等一副詫異模樣,阿波羅心中滿是自豪。想到自己還要在拖延些時候,給東瀛的忍者兄弟爭取下毒的時間。畢竟“兩軍交戰,無所不用其極”嘛,這可是中國人自己說的。那麽我們用下毒的法子,那也是正常的,不是麽。


    “我也還是蠻聰明的嘛!雅典娜那死女人還敢瞧我不起,定是妒羨於我!”這麽想著,阿波羅心中得意,嘴上卻在繼續說道:“咱們越過高山重洋,不懼萬裏風浪來中土,隻為瞻仰傳說中的神話國度,哪知道聞名不如見麵,這也就罷了,你等不問青紅皂白,欲把我等趕盡殺絕,還有什麽好說的?要戰就戰……”


    在聽第一句的時候,醉道人心中還在叫著“糟糕”,等阿波羅說到後麵,醉道人等卻是暗笑不已,原來也還是個草包!也對,蠻夷之人,那能有什麽大智慧?看那阿波羅還在喋喋不休,對方這群“烏合之眾”原本升起來的“士氣”卻又在慢慢跌落,他們也樂得配合。


    事實上,這幾天雙方混戰廝殺已經成了習慣。對方固然是死傷頗為慘重,醉道人這邊同樣也不好受。兩邊的人手都不少,原本的江湖廝殺,愣是被他們打成了如今的“兩軍對壘”。


    “阿波羅冕下這話可就不對了。”醉道人像是頗有涵養,分辨道:“你等之用心,大家都是明眼人,何必非要給自己裹上一層遮羞布?自欺欺人,又有何益?中土至寶,不管是何物,都斷無流落異鄉之理。你們妄想巧取豪奪,那卻是找錯了地方。你們自己就不好奇麽,為何你們彼此的國度相距千裏萬裏,卻能在幾乎同時得到消息,齊聚嵩山?難道就不曾想過幕後有什麽人在策劃者什麽陰謀?就這樣甘願給人做刀子?”


    類似的對話當然不是第一次說了。隻是這一迴,卻是醉道人第一次把話說得這麽詳細。當然了,原本是要打生打死的對手,何以非要有這麽多廢話?這其中自然是有緣故的。


    聰明人當然不隻是阿波羅一個!事實上,連蠻夷都能夠想出的手段,醉道人等風雨數十年,豈會沒有思量?無獨有偶,異曲同工,這邊也是同樣打著這個算盤。


    對麵的西夷人當然不會知道,自從他們在醉道人等的“圍剿”之下,不得不抱團取暖,聚在一起的時候,這些“中土守護者”就已經在盤算著用什麽法子把對方一網打盡了。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用毒了。雖然說出去有失光明磊落,但這個時候,豈是講什麽江湖規矩的時候?


    隻是對方也是在山林之中,想要一口氣把對方毒倒,哪裏是那麽簡單的?光是這毒藥,就很難配置。也就是多虧了智行和尚對此一道十分精通,前幾日開始就在配藥,終於配出了一種類似於“迷藥”的東西。妙在無色無味,卻能令人一時半會兒骨軟筋酥,使不得力。


    舍此之外,醉道人等也不是沒有其他的應對法門。這不,從借著虛思虛念兩位道長和智行和尚的身份,在武當派和南少林抽調了不少高手過來,一來是對方人多勢眾,聚在一起他們五個還真不夠看,自然也要些人手幫襯;另一個理由,那自然就是若是“用毒”的法子不奏效,那也要眾人一起,血戰廝殺。總之就一個結果:異族高手,非請擅入,必誅之!


    還是那一句話,無獨有偶,然後再上風口施展毒藥的手段,雙方未必是同一天想到,但所想要施放的時候,卻是湊到了一塊兒!為了掩飾下毒的那人,雙方竟是十分默契的在清晨又開始了一次廝殺。死傷姑且不論,但卻都沒有注意到對方是否有人已經悄悄的消失了。


    細雨霏霏,對於廣野秀郎來說,自然是一個不錯的天氣!東瀛忍術脫胎於中原陰陽家的理念,但其畫虎類犬,徒具其型。後來又得了寫遁甲奇門的皮毛,以之糅合,才算有幾分可觀之處。隻是這等“術法”,對環境的依賴卻是極重。不然,忍者們何必非要夜裏才能幹那些下毒、刺殺、潛伏之類的勾當,不就是夜色下能夠更好的藏住自己麽。所謂忍術,本來就隻是障眼法啊。


    廣野秀郎算是東瀛忍術造詣最高的一個了。不是如此,也不會“肩負重任”,負責去上風口下毒了。此時煙雨迷蒙,自然能夠讓他利用環境,更好的掩藏自己。隻是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也會塞牙,這是根本沒有道理可講的。


    廣野秀郎就是如此。平心而論,他不同於大多數東瀛人,基於一種極度的自我膨脹,妄想著吞下中原。隻是傳聞這一次嵩山遺寶出世,乃是東瀛的國寶“天叢雲劍”,這扔他怎能不來?


    至於說,“天叢雲劍”何以會在中原出土,嗬,這個重要麽?當年漢唐之際,不知多少東瀛的好東西流入中原?有一口“天叢雲劍”,那也並不奇怪。至於說那時候蠻荒一片的東瀛哪裏來的什麽寶物?抱歉,那不是他廣野秀郎所該知道的事情。


    來就來了吧,低調的進來,隻要小心一些,誰又能夠發現自己?到時候悄悄地摸走了“天叢雲劍”,榮歸故裏,就算中土守護者那一幫“瘋子”天大的本事,還能追到東瀛不成?這可本來就是東瀛人的國寶!


    不曾想,前麵順風順水,到了嵩山地界,才知道覬覦他們“大東瀛國寶”的何止一家兩家?更沒想到的是,不少遠遠比他們東瀛過來的隊伍更為強大的存在,竟是在中土守護者手上損兵折將,甚至全軍覆沒!膽寒之下,廣野秀郎作為帶隊的,才第一個提出來聯合眾人,先幹掉了“中土高手”,再來說取寶的事情。


    等到聯合起來之後,廣野秀郎才發現,曾幾何時自己帶來的人已經在一次次的廝殺中死了個幹幹淨淨!這也罷了,已經淪為光杆司令的廣野秀郎,忽然間發現自己一手促成的“聯盟”,自己竟然已經說不上話,反倒是那個金毛的什麽“阿波羅”,取得了聯盟的話語權,而他,偉大的廣野秀郎,則是不得不幹起了老本行,下毒去了!


    莫要說這樣能夠避免廝殺,反倒是能夠安全一些……嗬嗬,這話誰信?誰不知道,中土守護者五個,露麵的卻一直隻有四個人。那個叫智行和尚的,早就被一個天竺的老和尚給頂替了!金毛阿波羅不清楚,他廣野秀郎哪能不知?


    不用說,這幾天一直像是個“幽靈殺手”一般,時不時地有聯盟的人落單之後被人殺死,就是那位智行和尚的手段了。讓自己去下毒,固然是看上了自己一身忍術本領,何嚐不是把自己送入了“死地?”


    “呸!早晚埋葬了你們一群禽獸!嘿嘿,真以為老子會乖乖聽話?以為服下了解藥就沒事了?老子偏偏換一種毒藥,叫你們上方都死個幹淨!八嘎雅鹿的,都不是好東西,都死了才好!”


    心裏咒罵著,廣野秀郎卻是絲毫不敢輕忽大意,一身忍術功夫施展到了極致,錯非武林高手悉心感應,簡直無能發現!


    然而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人倒黴了,喝口涼水都塞牙!廣野秀郎這廝,可不就是如此麽?就在他心裏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的時候,忽的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嘿,你好!”


    ……


    “降世彌勒”,當然不會是真的彌勒佛。事實上,真正的佛教中人,無論是佛陀菩薩,亦或者是金剛羅漢,就本質上來說,固然極為貪圖人間香火,但同樣的,卻又根本不願意沾染人間之事。更遑論,這種親身下場,卻隻是玩弄些鬼蜮伎倆的手段了。


    所謂的“菩薩畏因,眾生畏果”,就是真的要插手紅塵之事,也不至於格調這麽低,不動聲色,不讓自己因果加身,卻又攫取最大的果實,這才是佛門大能的慣常手段。比較起來,咱們這位“降世彌勒”的段位,也著實太低了些。


    隻是卻也不能因此就否認了這位降世彌勒的厲害!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聲不響就奪了白蓮教,豈是等閑之人能夠做得到的?更何況,作為上界之人,多少有些神奇手段,縱然可能是因為降臨此界,或許因為某些原因,比如天地規則什麽的,暫時沒能恢複實力,以至於當時還不能輕易鎮壓白蓮教主熊超明。但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想來也足夠他恢複了吧?


    當然了,這種想法,隻在周雲舒一人。畢竟自身經曆就擺在那裏,加上地星人的腦洞,能夠給他更多的角度去推測這位“降世彌勒”。至於張蕪荻,那自然不會相信所謂的“上界”來人。仙神之說,終究還是太過縹緲了。縱然周雲舒其實明裏暗裏幾次提起自己的師父知非子,張蕪荻也隻是不反駁,不相信——泱泱幾千年,誰真的見過神仙?


    舉霞飛升之說固然有之,但哪家神仙迴來過?誰知道是真的飛升成仙了,還是死了個幹淨利落?再說了,若真有上界,那這位降世彌勒的手段,主要是體現在“神通武技”上,不嫌太低了麽?


    當然了,必要的重視還是少不了的。至少,這位降世彌勒的權謀之術,就足以讓張蕪荻謹慎以待了。周雲舒或許更為在意這位降世彌勒的神通手段,卻也沒有多少畏懼之心。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位降世彌勒的“段位”,比起自家師父知非子,都顯然要低了不少。那麽,得了自家師父“真傳”的他,哪能不如對方一個“裝神弄鬼”的家夥?


    饒是如此,他們也定下了計劃。周雲舒懂遁甲奇門,自然是要好生布置一個厲害陣勢,然後想辦法把這位降世彌勒引入陣中,由周雲舒張蕪荻二人招唿,至於熊初墨,自然是去解救自己父親。大致就是這個樣子。至於說引不出降世彌勒,那也無妨,隻能證明那人本事並不是特別厲害,那也就不需要太多計較了,不是麽?


    從盛京到承德,距離並不算是太遠。三人又都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輕功趕路,自然快速無比。終於在這一日的清晨,就趕到了承德,來到了皇太極給自己修建的避暑宮殿之外。


    ……


    承德避暑山莊,雖是皇莊,但此際皇太極並沒有前來避暑,也就不會有大把的宮女內侍入住。事實上,在降世彌勒跟皇太極達成某種秘密的默契之後,這承德避暑山莊,就被“賞”給了他,並把大兒子豪格放在了這裏。皇太極的用心如何,諱莫如深,卻又幾人能知?


    其實皇太極的用意也並不難猜。須知道,後金數十年積累起來的高手,被柔雲老道和七戒和尚前幾個月一通亂殺,幾乎折損殆盡。在這個時候,降世彌勒不請自來,在展示一番神通手段之後,自然被皇太極深深看中,以為世外高人。


    進而也就想要讓這位“世外高人”為己所用,那麽一座皇莊,又算得什麽?隻是帝王戒心,自然不肯把神秘的降世彌勒放在自己身邊。反倒是將對方至於承德,然後派遣親信,讓這位世外高人調教一番,學成後再迴來護衛自己的安全,才是王道嘛!


    隻是金磚不厚,玉瓦不薄,皇太極聰明,降世彌勒也不傻。雙方都夠精明,各懷鬼胎,彼此利用,就看誰棋高一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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