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太監服飾後的張蕪荻,因為本來就是女子,膚色顯得白皙許多,明眸皓齒,彤頰三分,看上去倒還真的像是自幼進宮的內侍。反觀周雲舒,畢竟軒昂氣勢,就算做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樣子,還是顯得有些高大壯實,大異於太監造型。


    “這不是在逼問消息麽?”周雲舒笑笑,看著張蕪荻的打扮,說道:“別說,穿上這一身,再加上這夜裏不同白晝,燈光之下還真的看不出破綻。”


    “我也把消息問出來了,似乎比你的更為詳細。”張蕪荻大約還是惦記著之前周雲舒小小戲弄自己一把,話音不冷不熱,卻把那股子“本姑娘不開心,你該來哄我了”的小女兒姿態顯露無疑。


    “哈哈,不說這個了。你看我這樣,像不像?”周雲舒裝醜賣乖,有意捏一捏蘭花指,逗弄佳人一樂。奈何實在做不出那副娘娘腔的樣子,捏了一半,便把自己也惡心壞了,就此停下。


    “得了吧你,穿上龍袍也不像皇帝……”張蕪荻先是噗嗤一笑,繼而強自忍住,眉宇間卻是化了開來。暈散的笑意擴散開來,燈光下,煞是美麗動人。一時間,周雲舒差點兒看傻了。


    “看什麽看?”張蕪荻見了周雲舒這個樣子,心中歡喜不已,麵上卻做出一副羞赧的樣子。把杏眼一瞪,嗔道:“看什麽!”


    “燈下看美人,梨花和風,多看兩眼,那也是人之常情嘛。”周雲舒嘻皮笑臉地道:“看不夠!”


    “沒個正行!”張蕪荻繃不住了,嫣然一笑,嗔怪一句:“也不看看是什麽地方,要看美人,這皇宮中佳麗三千,要不你就留下來,每天看個夠吧!”


    周雲舒也笑了,說道:“那可不行,差得遠了。”


    “我看你是討打吧!”


    笑鬧一陣,終究要迴歸正事。張蕪荻算算時間,安排道:“從咱們出發算起,已經過了兩刻鍾。從這裏到太子福林所在的東宮,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就夠了,皇後大玉兒所在也不遠,算起來也差不多半柱香的時間。”


    “咱們在這裏再休息兩炷香的功夫,一會兒兵分兩路,解決了太子跟皇後,埋下火引子,然後在皇太極今夜所在的冬暖閣匯合。記住,要算好時間等到皇城火起之後,若事有可為,就再對皇太極發起襲殺;反之,放出信號,先走為上!記住,咱們不是來拚命的,能夠製造些混亂就夠了!”


    要算計著最佳的時機,攪亂局勢,還要保證全身而退,那麽對於時機的把握就至關重要了!在張蕪荻的策劃裏,顯然是熊初墨那裏得手之後,他們這裏再猝然發動針對皇太極的襲殺,然後乘著皇城起火,局麵混亂之際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最理想的情況下,如果計劃不出意外,那就會是這個樣子。


    周雲舒點點頭,表示自己都意會到了。不過他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殺福林,使後金繼承人夭折,從而迫使後金的各大權貴王爺爭奪儲君之位而陷入內訌;但是大玉兒的作用我就不清楚了——一介後宮女子,難不成還有什麽重要的價值麽?”


    “哼哼!”張蕪荻冷笑道:“你卻不知。這大玉兒可是厲害得緊!據我所知,洪承疇、範文程這幾人之所以效忠後金,禍害我漢家兒女,這大玉兒可是居功不小!”


    “原來如此。”周雲舒點點頭:“既然如此,殺了也就罷了!隻是那皇太極我卻不建議殺他。畢竟皇太極本身就已經垂垂老矣,沒多少日子了。咱們殺了福林,皇太極或許會暴跳如雷,但權貴們忙著爭奪儲君之位,明爭暗鬥,能夠牽扯住後金大部分精力,這才是大為有利的!”


    周雲舒迎著張蕪荻認真的眼神,繼續道:“反之,皇太極死於刺殺,必然會激怒整個後金,迫使他們抱團,針對一切反對後金的勢力。這樣一來,反倒是對咱們恢複漢人河山十分不利,蕪荻以為呢?”


    張蕪荻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這你可就錯了!後金不同於咱們漢家,皇太極死了,他的兄弟子侄們隻會開心於有了爭奪皇位的希望,並且全力以赴,不惜代價的去搶這個皇位……就算是有清醒一點的人物,也擋不住大勢……皇太極一死,繼承人福林也沒了,那麽後金隻會亂得更厲害!”


    “所以,能夠殺了皇太極,那自然是殺了的好!正好皇太極身邊的高手幾乎被柔雲前輩、七戒前輩幾乎清除了幹淨!雖然後麵又從西藏、吐蕃等地召集了不少高手,但成色比之以前卻差了不少——更何況,這些高手大多不會踏入後宮,所以,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雲舒,我不想錯過!”


    周雲舒點點頭,他知道張蕪荻心裏對於皇太極、大玉兒等人的憤恨,並不隻是基於她上麵所說的原因。不過話已經說到這裏了,周雲舒自然也不會在反對——要不是擔心皇太極一死局勢反倒不利於反抗後金,他也不會勸阻。既然張蕪荻的判斷是死了的皇太極比活的更為有利,那自然是殺了再說。


    “好,既然蕪荻你都看清楚了,我自然要陪你殺個痛快——唔,當然了,要是能夠無聲無息的解決掉,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張蕪荻微微一笑,點點頭不說話了,隻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之中了。


    風吹過窗欞,氣死風燈滴溜溜地打著轉兒。搖曳的燈光,照的一切婆婆娑娑,時間就這樣慢慢地過去了。忽的張蕪荻微微蹙眉,像是在權衡琢磨著什麽,忽的開口對周雲舒道:“大玉兒可以殺,但她的屍體必須失蹤!”


    周雲舒奇道:“這卻又是為什麽?”


    張蕪荻像是帶著幾分針對於後金皇後大玉兒兒的不屑說道:“差點忘了,大玉兒跟皇太極的兄弟多爾袞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這一點,在後金的權貴之中並不算是秘密。我想,若是福林身死,大玉兒‘失蹤’,然後還有人刺殺皇太極——你說,誰的嫌疑最大?”


    “啊,你是說……”


    “沒錯!”張蕪荻像是頗為自信:“多爾袞對大玉兒的癡戀世人皆知。若是咱們刺殺皇太極失敗,這口黑鍋多半也是多爾袞給背了。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聽起來倒像是很可行。”周雲舒搖搖頭,說道:“隻是蕪荻,你想過沒有,這深宮大內,咱們兩個出入尚且不能夠如入無人之境,要把大玉兒劫持出去,談何容易?要是在這皇宮裏解決了,又怎能把屍體給‘沒了’?”


    張蕪荻像是在糾結著什麽,終於還是下了決心說出來:“雲舒,辦法自然有的是。隻是我說出來,你可別覺得我殘虐……你知道的,我自幼在軍中耳濡目染,有些時候,就是屍體上,也大有文章可做……這手段有一點兒髒,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不過這個世道,這種事情,其實也算不得出格——我本來是可以不告訴你的,但又覺得以後這類的事情可能不會少……你……”


    周雲舒一愣,隨後就明白了少女情懷,這是在意著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不願意有半點瑕疵。畢竟自己出身道門這一點張蕪荻是知道的。道家講究貴生厭死,更厭惡對屍體的玷汙淩辱。張蕪荻由此擔心,也算是人之常情……哪個戀愛中的情侶不願意在對方心中隻有最完美的一麵呢?


    念及此處,周雲舒當下微微一笑,安慰道:“你看我像是循規蹈矩的人麽?若是不願說,不說就是了。隻是有一點,你知道的,我隻在乎你,至於這原本就分屬敵對的,我可從沒把他們當人看,你也莫要擔心我會有什麽婦人之仁……你想要說的,該不會就是毀屍滅跡吧?你看我像是在意這個的人麽?”


    張蕪荻像是寬了心,當下點點頭,說道:“就是毀屍滅跡……摘了頭顱,剝了衣裳,然後一把火燒了……隻留下一具無頭屍身,拋在水池裏或者水井裏,沒找到自然作罷;找到了也無法判斷出死的是誰了……沒準兒還會被有心人以為是帶走了大玉兒後故布疑陣呢。”


    周雲舒樂了,笑道:“就知道蕪荻最聰伶黠慧了。不過這樣的話,皇後大玉兒那邊就交給你了,你算著點時間,福林和皇太極我去應付,隻是你最後幫我照應著點兒就是了。”


    張蕪荻也笑了:“不然呢?我可不想你去對付大玉兒……雖然那已經是個老女人了。”玩笑一句,張蕪荻繼續道:“那就這樣吧,皇太極那邊兒你先去,迴頭我在暗中照應著你就是了。放心,錯不了的。”


    周雲舒點點頭:“我知道,錯不了的。”


    相視一笑,張蕪荻心中一直在計算著時間,這會兒說道:“還有小半柱香的功夫,喝碗茶,咱們就差不多該動手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張蕪荻出了屋子,把長劍留在屋內壓低肩頭,捧著一個銀盤,上麵放著一個精致的碗碟,就這麽向著皇後大玉兒的宮殿慢悠悠的過去。


    沒走多遠,就來到了皇後大玉兒的寢宮附近。張蕪荻始終保持著十足的警惕,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正要踏入宮門,卻見兩個宮女提著燈籠站在門口的廊柱下麵,當下便警惕的收住了腳步,隱身在花叢裏打量著,準備趁其不注意,越牆而過,翻入寢宮內。


    正要動作,忽然見著左側一條走廊裏,一個穿著打扮跟自己這一身幾乎一樣的太監,手裏捧著一個長方形的漆匣,從遠處匆匆向這邊走來,張蕪荻靈機一動,把自己拿著的托盤放下,上前攔住了對方,粗著嗓子招唿著道:“喂,站住!”


    來人是個年歲甚輕的小太監,被張蕪荻這麽出聲一喝,嚇得登時止住了腳步。“咦?”小太監揚了一下手上的匣子,怪不服氣地說:“連我也攔著?我是小德子,你沒聽說過?”


    一麵說著,這個叫“小德子”的小太監,一雙黑油油的大眼睛,隻管上上下下往張蕪荻身上轉著。“這位哥哥,你是新來伺候皇後娘娘的吧?連我這皇後娘娘跟前的人都不認識!”張蕪荻雖是女子,但自有一股勃勃英氣。落在這個小太監眼裏,可不就是“陽剛”之氣十足了?太監這種生物,大多都會因為身理缺陷,而顯得陰氣十足,對於陽剛之氣更為向往。無疑的,張蕪荻這為“陽剛氣”十足的“太監同行”,第一眼就博得了小太監的好感。


    也虧得是大玉兒性子有些怪癖,她不喜歡宮女伺候,反倒是更願意一些年輕的太監來服侍她。也正因此,這位“小德子”才得以成為了大玉兒身邊的紅人,而且對於張蕪荻這位陌生的“新太監”,小德子也沒有懷疑,反倒是上來套近乎了:“這位哥哥,你是新來的吧?沒事兒,主子好伺候得很,迴頭我罩著你……”


    倒也不隻是好感和套近乎!小德子雖然是大玉兒跟前的紅人,跟腳卻不是那麽穩——前文說了,大玉兒喜歡太監伺候,因此有的是人跟小德子爭寵,這會兒好不容易逮著個新人,能夠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了主子對這個新太監的看中,小德子當然要想辦法拉攏過來。


    張蕪荻一時間摸不著小德子的底,但冰雪聰明如她,立刻就明白了小德子想岔了。她順水推舟,扮演著自己臨時生出來的角色:“手裏拿的是什麽?”


    小德子一笑,說道:“這叫抹香香,怎麽,你也要看看才叫過去麽?”一麵說著,小順子一邊揭開了手上的漂亮木匣。裏麵是紅緞子襯底,卻擺著大小不同花飾的十來個瓷瓶兒。一陣桂麝香氣,傳自匣內。張蕪荻立刻就認出來了,那是是女子沐浴後用以香身的講究物什。


    “這位哥哥,你怎麽稱唿?什麽時候調過來的,我怎麽都還不知道呢?怎麽著,咱們一起進去?想來主子今兒個也是有意要招你伺候了。走吧,咱哥兒倆一塊兒進去,這宮中每一處都有門道,咱們這裏也有不少忌諱,咱們邊走邊說,迴頭可別犯了錯,那可就完了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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