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時間,暫居華陰縣差不多有大半個月了!隻是周雲舒的行醫計劃著實談不上成功,當然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不得失敗——一間逼仄的屋子,算是門麵;再搭一張桌子,鋪上招牌,就是如今周雲舒的“醫館”了。


    雖然沒什麽生意,但好歹有了立足之地,也大約可以算是一個好的開端吧。


    就這麽間屋子,還是那客店老板半租半送,才叫周雲舒有了這麽個立錐之地。招牌簡陋到堪稱寒酸的程度,人又是那麽年輕,若不是沒得選擇,哪個敢來叫他看病?是以這些日子,周雲舒的收入,卻也著實心酸,不提也罷!好在周雲舒一身本領,並不局限於這一方麵,吃飯倒是無虞——人煙寥落,可不就野味泛濫麽?


    且說周雲舒行醫慘淡,另一方麵倒是收獲不小。許多消息不斷傳入耳中:比如說什麽後金已經占據北方半壁江山,不日就要十萬大軍攻略陝西,隨後一統天下啦;又比如說李自成兵敗湖北九宮山,張獻忠自刎鳳凰山之類的,真真假假,令人難以分辯。但無一例外的,卻是使得華陰縣群情激奮。


    比如說周雲舒就曾聽見兩個老秀才醉酒之後怒罵東林黨人媚上欺下,毫無氣節,如今竟背棄祖宗雲雲,也有年輕士子疾唿:“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裏江山!江陰人浩氣凜然,我華陰何嚐弱於江陰?自當慷慨悲歌,效文山公故事……”


    如是種種,便連周雲舒一時間也免不了為之鼓舞,熱血沸騰、壯懷激烈。要說幕後沒有這華陰縣主官推動,周雲舒卻是萬萬不信。


    熱血之餘,周雲舒卻又是搖搖頭,與其在這裏怒發衝冠消遣,不如屆時持劍臨陣殺敵。再說了,忠烈者如江陰十萬人的,遍數整個中原,又有幾個文人出身?要說操守,可真不能指望大明朝的文人——唔,大明已經隕落,該說這個時代的文人才對。


    想來這位華陰縣的主官,大約也並非指望文人義憤,更多的還是激發民眾。當然,這也已經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隻看那些還算青狀的漢子們一個個踴躍參軍,城西校場喊殺聲終日不絕,便可知一般了。


    忘了說了,此地華陰縣的主官喚做張煌言。本為一介書生,卻在大明傾覆之際棄筆從戎,高舉義旗,聚眾數萬,兩次率兵北伐,可惜無力迴天,隻得轉戰陝西,半年前接管了這華陰縣,秣兵厲馬,枕戈待旦,矢誌不忘北伐。


    這位周雲舒還是有那麽些印象,明末十大抗清英雄。雖說結局似乎並不怎麽好,但其人的能耐卻是毋庸置疑。暫時拋開對這位張將軍的關注,比較起來,反倒是另外幾則消息,讓周雲舒頗為在意。


    一是據說江南鄭芝龍之子鄭成功,與家族決裂,聚眾抗清,縱橫東南,數敗清軍,南京之戰打的清軍聞風喪膽,,更是泛舟大海,東渡夷州,驅逐荷蘭十字教徒,自領大明國公,永不朝清;


    二是北方傳來消息,說是多爾袞以“冒充明朝太皇子”為由,斬了一名自稱朱慈烺的年輕人,周雲舒心知這就是所謂的“北太子案”了,隻是周雲舒幾乎可以認定,這不過是滿清打擊民間反清的手段罷了,不足為信;


    至於第三則消息,則是在“北太子案”之後,崇禎帝三皇子朱慈炯於巴蜀招募義士,又有秦家白杆兵與雲南沐國公相助,勢要靖平宇內,恢複中華,如今已操練精兵數萬,明年或許便要向北用兵——據說華陰縣張煌言張將軍已經上表稱臣……


    這些消息,對周雲舒來說,已經足夠他把握住時代的大體脈絡了。雖然有些事情與他所知道的地星上的明末清初有些出入,但也算不得什麽。周雲舒最想知道的,其實更多的還是關於那些奇人異士的消息,畢竟這是一個與地星截然不同的世界,天知道有沒有什麽玄門法術什麽的存在——畢竟連奧林匹斯山的希臘諸神的名號都有人打出來了。


    隻是多想無益,現在周雲舒自覺還不是滿世界到處晃悠的時候——他可沒自信真個遇上了亂軍,自己還能從容來去。反倒是這華陰縣城,在張煌言手中,至少暫時還算安穩。周雲舒隱約有種想法,或許這華陰縣,便是自己試劍的起點?


    看看天色,已經快到了酉時了,看來今天是沒有客人了。周雲舒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就打算關門打烊,然後乘著還有段時間才會封閉城門,正好出去“覓食”,抓點野兔野雞什麽的,尋那客店老板開開葷。以周雲舒如今的身手,自然手到擒來,並不費事。


    便在這時,一道銀光閃過,擦著周雲舒鼻子邊兒,落在他的那張木桌上,“咕嚕嚕”打了個滾兒,竟是一錠成色十足的雪花銀子,怕不得有十兩之重!因為提前預判對方並沒有往自己臉上砸來的意圖,周雲舒並沒有刻意閃躲,隻是放下了關門的動作,迴過頭來,微皺著眉頭,問了句:“有事?”


    來人是一大一小兩個姑娘——一個是臉色蠟黃,頭發也是枯黃著,瞧上去不過十二三歲,臉上帶著點怯怯神情的小丫頭,另一個卻是滿臉麻子,瞧上去怕不得有三十來歲,著實不能以“姑娘”來稱唿,偏偏他又梳著閨閣少女的發式,這就很是奇怪了。這位三十來歲的“大姑娘”此刻亦是微皺著眉頭,低聲自語道:“奇怪,難道本姑娘看錯了?”一時間竟是沒有迴應周雲舒。


    周雲舒瞧這架勢,心中笑了:“得了,這不就是話本小說裏的套路一般嗎,唔,不曾女扮男裝,差評!不過難得的給自己畫了個醜妝,也還算敬業。隻是這個世界上,三十來歲還梳著女兒妝,顯然有問題嘛!”


    周雲舒何許人也,一眼就看出了這位“中年少女”的偽裝,心中好笑之餘,也不免猜測這到底是哪家千金,莫非便是這華陰縣某位官員家的姑娘?不對,這一身風塵,顯然是長途跋涉所致,不應是本地人。


    倒不是周雲舒沒事兒就愛瞎捉摸,實在是從這位拋銀子的手法角度,分明是在試探什麽——倘若周雲舒身懷武功,自會有所應對,即便不會,也不會真個傷著。而後麵的小聲自語,周雲舒聽得清清楚楚,也就更確定自己的判斷了,隻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著實沒有多少交集,對方找上自己卻又為了什麽?


    正思量著,卻聽對麵那位“中年少女”說話了:“你是大夫?”


    聲音算不得珠圓玉潤,透著點沙啞,周雲舒一聽就知這是故意粗著嗓子說話的效果,也不在意。他此刻正是囊中羞澀,雖說不怎麽在意財物,但多少得有些日常用度。看在錢的份兒上,暫時也就不計較對方姑娘的無禮了。


    “大姐是要看病麽?”周雲舒麻溜的把那錠銀子揣進懷裏:“沒問題,在下自信岐黃之術還說得過去,不知姑娘是瞧什麽病?實不相瞞,在下最擅長的便是給人治臉。我觀大姐麵相,向來是小時候出過天花,雖僥幸保住性命,卻是留下了這許多斑點,請放心,在下藥到病除,隻消一方,便可……”


    周雲舒亂七八糟地措辭著,拿捏分寸故意刺這位姑娘。他的目的,也不外乎試探這位姑娘,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或許是自己踏入另一個圈子的契機也說不定呢——才怪!不過是小心眼兒的某人迴敬對方的冒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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