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有劍,凜然寒霜!猝然間,好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這位坤道女冠其實大有來曆!她本是大明王朝天啟皇帝朱由校的長女朱淑娥。世人皆道這位可憐的公主早夭,當時年僅兩歲。卻不知其中另有原由,早夭的乃是民間的一個棄嬰,而她卻從此住進了皇家道觀,由一位道門女真人撫養。


    其中諸般秘辛,說來匪夷所思,卻也不過是皇權與文人爭鬥的一角縮影罷了。隻要想想明朝後期,有幾個皇帝不是意外亡故?區區公主又算得什麽,也就不費筆墨贅言了。


    而後天啟隕落,崇禎繼位,十七年江山板蕩,耗盡了大明最後一縷元氣。李自成亂軍破城之際,朱淑娥仗著跟隨那位女真人所學到的非凡身手,本意帶走崇禎,留大明江山卷土重來的一線生機。奈何崇禎皇帝決然不從,言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今外有建奴寇邊,外有亂賊圍城。江山至此,朕何顏麵苟且?當與山河俱碎!你自去吧。”


    朱淑娥無奈,加之自己一人著實力有未逮,她自幼學藝,卻並無爭鬥經驗。當下隻得帶了崇禎皇帝幼子朱慈照夤夜出城,逃到此處。名為隱居,何嚐不是躲藏外麵那些野心勃勃之輩?須知道,崇禎皇帝的幼子,在某些人眼中,可是重要的緊呐!


    然而朱淑娥一介女子,縱然有些本領,加上遭逢大變,多少有些偏激。然而其本人的心性卻是軟弱得很,自然也沒有培養朱慈照收拾山河,重振社稷的打算。在她心裏,隻要這位堂弟平平安安長大成人,延續皇室血脈就好。


    深山不知甲子,一躲就是兩年光陰。畢竟深山老林沒人涉足,從一開始的惶然到慢慢安定下來,也就習慣了這樣的山居日子——她原本在皇室道觀中的生活與此相比,除了少了份安定外,也差不了太多。


    隻是周雲舒的驟然出現,卻是觸動了朱淑娥敏感警惕的心靈!她第一個念頭便是被有心人尋上門來了,隻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的觸角。白天要照顧此時尚不足八歲的朱慈照,自然不敢與周雲舒接近。直到夜了,朱慈照睡著之後,她才帶上寶劍,要來除去姐弟倆生存的隱患。


    哪知周雲舒看上這裏風景秀麗,竟是在這裏搭了間竹屋,住了下來!看這竹屋精致典雅,自有一種氣質,這樣的人物大概做不出來那般小人行徑吧?大明朝後期士大夫地位尊崇,朱慈娥自然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見了這般風雅居室,下意識的便認為這是一位書生士子,心中難免有了親近之意,對方未必就是別有用心的歹人。


    懷著這麽個念頭,朱淑娥就難免有些遲疑,竟是沒有第一時間掩藏氣息,撲殺進去,為自己姐弟的安全而將這個突然出現的可疑人一劍了賬!


    以小見大,由此可知,這位朱淑娥的心性確實不怎麽樣,閱曆更是不值一提——或許便是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怎麽也飛不高是一樣的道理吧?


    也真難為朱淑娥她當年是怎麽把朱慈照帶出那個混亂的京城,還一路平安無事,躲進深山老林,安穩兩年光景?或許也隻能歎一句老天有眼,朱家氣數未盡,真個運氣十足!


    言歸正傳,卻說朱淑娥本來心中猶疑,奈何周雲舒一番聽起來十足荒謬的“大實話”,卻是讓她再次堅定了決心!須知道,為了躲避可能的仇家、敵人,她與朱慈照所住的地方方圓百裏絕無人煙,周雲舒再怎麽迷路,又如何能轉悠到這裏來?不是別有用心之人,哼哼,那才是見了鬼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認知,朱淑娥再無猶豫,要想自己姐弟平安,說不得便隻有狠下殺手了。


    有了這個認知,朱淑娥當下手腕一震,長劍在握,劃出匹練般寒光一片,籠罩周雲舒周身上下。寒光凜冽,森寒透骨!隻憑著這一劍,就足以證明,朱淑娥別的方麵或可厚非一二,但在劍術造詣上,卻著實已然登堂入室,窺了門徑!


    隻是周雲舒卻同樣並非是易與之輩!雖然尚不明白這位女冠何以來意不善,現在更是驟然出劍,一副生死搏命的模樣。但他畢竟也是精修道門玄功,眼力自是不缺。


    身子一搖三晃好似扶柳,飄搖不已。這麽個本是女性化十足的動作,周雲舒用來卻是飄搖瀟灑,道氣十足。無巧不巧,堪堪讓過了朱淑娥劍刃!饒是如此,卻也讓周雲舒驚出了一身冷汗,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自生死關頭走了一遭。


    然而這還隻是個開始!一劍走空,朱淑娥叱了一聲,掌中劍再折,恍若天坤倒懸,銀河翻卷,怒龍也似的往周雲舒身上纏來!


    “還來!”周雲舒順手一撈,摸起半截竹竿,當胸一橫,撞在朱淑娥掌中長劍側麵,身子斜斜往後退開半步。被師父知非子扔到這方世界的時候,周雲舒除了隨身一件青色道袍,卻是再無其他。此時不得已,隻能以竹竿應敵,多少能爭取片刻喘息!


    “閣下未免欺人太甚……”周雲舒話沒說完,手中竹竿便已經被朱淑娥劍光寸寸攪碎,餘勢不減,繼續向著周雲舒殺了過來!


    悻悻地將手中握著的竹節當暗器往朱淑娥臉上一擲,周雲舒腳踏七星步,閃身躲進竹屋。卻在朱淑娥劍光絞碎那點兒“暗器”,追進竹屋的當兒,周雲舒一個“旱地拔蔥”,合身撞破竹屋屋頂,衝出了竹屋之外。


    反倒是追進竹屋的朱淑娥,才一進屋,便有亂竹自頭頂砸落下來——原來周雲舒一日功夫起的竹屋不夠結實,吃他一撞,便自倒塌!亂竹紛紛,劈頭蓋臉,讓朱淑娥十分狼狽。


    周雲舒此際也是鬱悶萬分!沒來由的招誰惹誰了?就被扔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異界,這也罷了,十天半月不見人影,乍一遇上個人,說了兩句莫名其妙的話,便要追著他砍,簡直……不說也罷!


    要說周雲舒的能為,其實自然不會是這般不堪,隻能被朱淑娥追著砍殺。隻是他雖然練過劍術,一身道家心法也確實堪稱玄妙無方,奈何生平還從未有過與人打鬥的經曆,技擊搏殺的經驗自然絲毫未有。猝然麵臨朱淑娥劍劍奪命的招數,一時間也確實有那麽一點子心慌,全憑本能應對,那些學過的劍術什麽的,此時卻是一時用之不上。


    借著竹屋暫時擺脫了朱淑娥長劍威脅,周雲舒吸了口氣,一下子氣定心定,伸手一抓,拿起一根二指粗的竹條——那本是周雲舒搭建竹屋的邊角料,此刻卻是有著別的用途了。


    “嘩啦”聲響裏,銀光乍現,卻是朱淑娥削開亂竹。發髻微微散亂,目光灼灼,死死的盯著周雲舒胸前要害。


    大凡性格軟弱的人,在遇到了觸犯自己底線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常人難以想象出的堅韌狠辣,不止對別人,對自己亦複如是!周雲舒雖不知朱淑娥性情,但所謂“神現於一線天窗”,一個人的眼睛,往往能彰顯出心靈最深處的想法!對周雲舒這等自幼修道,道心純澈的人來說,更是明察秋毫。


    從對方女冠那一雙燦燦眸子裏,周雲舒體會到的卻是不死不休的執念,那是要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自己斬於劍下的決絕!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況周雲舒此情此境?修道又不是學某些忍者神龜,一味退讓。


    周雲舒垂下眸子,手中竹條在真氣的灌注下,散發著微微青光,嗡嗡作響。


    恰在此時,朱淑娥卻是率先動了!


    兩點微光,卻是朱淑娥劍上光華盡斂,卻又綻出兩點寒星,綿逸清雋,卻又攜著雷霆萬鈞之勢,刺向周雲舒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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