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因聞言心中駭然,這才明白剛才那一口氣機灌注哪是用力過猛,分明便是師父能持的肉身,與那妖孽交手後受了傷,肉身牽連到元神,激蕩之下吐出的一口元神之血。


    前方湧動的塵煙果然靜止不前,翻湧的塵土中還隱約可以見到深處有閃爍的佛門金光,應當是能吃肉身的殘餘法力在護著。


    情急如火,本因睜大了雙眼,忽見前方塵煙中有五個人影倒飛了出去,定睛細看居然是他的五個師弟!


    本因又驚又喜,剛想出手接住這幾個飛出來的師弟們,能持著急的聲音已經從靈台傳出:


    “他們都沒事,不用去管!你現在拚盡全力,有多高給我跳多高,我會幫你!”


    本因強行收迴了動作,雙臂向後奮力一揮,腳下立足的山石在一聲巨響中崩碎成塵土,本因整個人好似禦劍而起的飛升仙人,去勢如離弦之箭,劃開重重塵煙,同時耳中又聽到轟轟巨響不斷響起。


    本因窮盡目力的望向發聲之處,隻見塵煙中一隻觸目驚心的巨大蛇頭,正在地麵頂著一個身影單薄,僧袍破爛的和尚瘋狂前進,那和尚已然竭力抵禦,可不成比例的巨大身型差距,使得他的努力猶如蜉蝣憾樹!


    和尚在對抗的過程中,周身不斷血跡爆散,光是看著便深感其中痛苦,可偏偏和尚神情木訥,仿佛沒有知覺一般,正是能持的肉身!


    “師父,現在怎麽辦?”


    “我自有計較!”


    忽然,大蛇似乎是不耐煩這種好似衝殺木頭人的舉動,這個和尚木木呐呐的,好像個沒有知覺的傀儡,遠不如那幾個年輕和尚驚叫逃竄來的有意思。


    當下一甩蛇頭,將頂在腦門上的能持遠遠甩飛,蛇身一擺便追向那幾個落在前方草地上,哭泣不已的本言等人。


    能持的肉身在空中轉折卸力,以一種巧妙的運力技巧,直直的迎著本因飛來。


    修為淺薄的本因尚無禦空之能,眼見能持的肉身麵無表情的迎頭砸來,急的在空中手舞足蹈卻沒有半點辦法,大叫:


    “師父,師父!快把弟子推開啊,就要撞上了!”


    駐守靈台的能持一言不發,雙手微微抬起之後又放下於兩膝之畔,仿佛是在醞釀著什麽。


    無論是下方越來越逼近那五位弟子的巨大蛇蟒,還是即將迎頭撞上的肉體法身,他都表現出了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這種十分冷酷的耐心,一直等到雙方距離不到兩米之時方才驟然發力。


    半空之中,在本因與能持的肉身之間憑空出現了一具大袖飛揚的年輕僧人,僧人體泛金光,在強弱不定的風聲中,身形迅速地由清晰轉為模糊,幸好他挑選的時機剛好,使得虛弱的元神不至於承受太多的折磨,僅僅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便重新入主到自己的肉身當中,法力洶湧而至!


    “孽畜!!”


    元神迴歸之後的能持沒有半分的停頓,直接調轉身形,頭下腳上,法力瘋狂的向著雙掌匯聚,怒吼如雷。


    妖物察覺到頭頂的異樣,去勢如山傾的前衝生生就此停住,它扭動身軀,蛇尾化作風雷抽向能持斬落的刀光,血光迸射間,青蛇仰頭發出嘶嘶長吟,冰冷的豎瞳中盡是一片肅殺的瘋狂之意。


    能持大袖飄搖的從空中徐徐落地,看似風度氣場十足,可一旁的弟子本因卻發現師父的臉色,在下來的時候是一種病態般的潮紅,這股紅潤也在他落下的片刻時間裏迅速的轉為蒼白。


    師父受了內傷,而且還是很嚴重的那種!


    能持的身型並不高大,立身於如同小山般大小的青蛇之下,更顯得整個人嬌小無比,一人一妖相距十丈,能持與這龐然大物對視仍需仰頭。


    “你妖孽好大的狗膽,我金山寺的前輩高手就在左近,你還敢在我麵前撒野,待師姑來了,貧僧定讓她打你個永世不得超生!”


    青蛇巨大的蛇頭聳動,從高處緩緩下壓,當空之中就好像一大片烏雲大山朝著能持落下,後者麵不改色,直到青蛇忽然口吐人言方才麵露驚疑:


    “那臭婆娘老子打不過,但是殺你卻易如反掌!”


    能持並未將這威脅放在心上,反而麵色怪異的問道:“你是....小青?”


    當年法海機緣巧合之下,在京城遇到了一個被蛇妖元神附身的少女,這蛇妖天生異能,可以用區區言語蠱惑人心,當時的法海雖然以大法力強行收服,事後也因心魔發作,不得不前往天柱山尋求解法。


    因為那被附身的少女情況,與師姐南宮的情形類似,因此法海並未鎮殺,反而是將其帶到幽州的雷峰塔中,用以研究分離元神與肉身的辦法。


    這段往事能持印象頗深,因為當初負責那少女飯食的便是他了,能持至今仍記得少女名字叫做‘芩青碧’。


    “小青,你如何成了這幅模樣?”


    能持錯愕之餘,更多還是不可置信,雷峰塔號稱佛門聖物,妖魔收錄其中不光有鎮壓,還有馴服的神奇功效,當日的芩青碧情況已經大為好轉,雖然妖性難除,可總算還有幾分人性,能夠認得凡塵之中的親人,為何變成了如今這幅絕世妖魔的模樣?


    “你廢話太多,受死就好!”


    青蛇說話間身軀挪動,巨大的蛇身直接將能持師徒幾人全都圍攏了進去,看那架勢竟是要一舉將他們全部絞殺!


    生死存亡之際,能持也來不及多想,大聲對徒弟吼道:“全都站在我身後!”


    青蛇的絞殺之勢瞬間便成,腥風撲麵而來,能持甚至都能看到青蛇鱗甲之下蠕動的肌肉,他竭力的運轉法力,麵色平靜而又凝重無比的對身後戰戰兢兢的弟子們道:


    “想活命就大聲的喊你們師姑祖的名字,為師撐不了多久的。”


    他本就是重傷之身,之前的強硬和若無其事,其實都是裝出來想要嚇走青蛇的,可誰也不知這妖物為何如此仇視金山寺,身後南宮的電光未消,這青蛇仍要執意殺掉他們。


    堅若磐石的蛇身帶著股腥臭的颶風襲來,能持竭力的運轉體內法力,以至於表情都帶著幾分猙獰,這個年輕的金山寺方丈,再無法偽裝平靜,怒吼出聲道:


    “大威天龍,師尊....”


    這套被奉為金山寺最高神功的大至勢地地藏本願經,乃是寺中非主持方丈不可修習的絕藝,當年法海運轉此功,天下無有抗手,威力乃是金山寺功法之最,可同樣入門的門檻也很高,最少也要修成元神的渡滅期方才能夠發揮出威力。


    能持本來就是重傷之身,此時再強行運轉這套超負荷的功法,對身體而言簡直已經不能用損害兩個字來形容,而是自殺!


    一圈光明正大的佛光,從能持的身上透出,將他與身後的六個徒弟盡數保護起來,與此同時,徒弟們也開始大聲的喊叫南宮的名字,希望雷法通玄的師姑祖及早趕到,鎮殺了這頭絕世妖物。


    咯咯蹦蹦的牙酸聲不斷的從佛光與蛇身接觸的地方傳來,能持全身發抖,背對著徒弟們的麵容七竅上,有血跡緩緩滲出,看起來尤為恐怖。


    與此同時,十裏亭處的南宮也發現了這裏的異常,電光暴漲,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奮力的朝著他們而去。


    雷法被修行中人奉為修行中的誅邪聖法,除了降妖除魔之時威力巨大之外,還有一個妙處,那就是遁法也是數一數二的快,可盡管南宮馳援的速度已經稱得上是風馳電掣,可那也要能持能夠堅持片刻才行啊!


    佛光與蛇身接觸的瞬間便呈現出一種萎靡不振的狀態,佛光撐起的數丈方圓,幾乎是沒有半點抵抗之力的便向內緊縮,能持目眥欲裂,表情兇狠而猙獰,此時的年輕方丈看起來半點也不像是得道高人,反而更像是沙場掙命的軍漢。


    虧得地藏本願經功法玄妙,此功別於尋常功法的地方,就在於一個人的心性信念之強弱,往往可發揮出功法百分之一百二的威力,此時的能持修為不夠,可心性信念之堅定,卻是天下少有。


    一定要保全金山寺的苗子!


    各方麵都已經達到極限的能持,心神也堪堪枯竭,這也使得他心中隻剩下了這麽一個純粹唯一的念頭,好巧不巧的正符合了地藏經的那種地獄不空的意境。


    佛光最終停在了眾人身前幾尺的範圍,明滅不定好像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年紀最小的本言問大師兄本因:“師兄,咱們會死在這裏嗎?”


    本因此時也同樣的十分害怕,可他做為大師兄,在師弟麵前怎麽也要撐住,就像剛剛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師父能持,就算重傷了,可在麵對強大的妖魔時仍然選擇死戰一般。


    “咱們師父功參造化,小小....區區一隻蛇妖,自然是....師父你怎麽了?!”


    本因的吹噓還沒有說完,前方不動如山的能持忽然毫無預兆的筆直朝前撲倒,是那種看起來都痛的臉朝下。


    這一變故立刻引起了身後弟子們驚聲尖叫。


    眾人飛撲上前,僅餘本因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後方才好像迴過了神,用不帶半點希望的淒厲聲音大吼道:


    “師姑祖救命啊!”


    此時的南宮渾身上下都已經盡數化入到了雷光遁法之中,當她聽到本因的這一聲呐喊之後,情知能持一眾已經到了生死關頭的地步,這位法力高深的道修元君目透殺意,可終究無法及時趕到,隻得在半路上如怒雷的吼道:


    “妖孽,你敢!”


    這一聲殺氣十足的怒吼,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


    非是不救,實不能及也。


    如山傾的巨大蛇身碾壓而至,帶著足叫凡人窒息的可怖巨力,這般聲勢十足的絕殺手段,別說能持無以為繼,就算南宮親至也不敢硬接。


    六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卻個個咬緊牙關,將倒地暈死的師父能持護在了中間,盡管神色眉宇間都是滿滿的懼怕惶恐,可始終沒有一個退步。


    相對平靜的十裏亭處,老僧渡真盤膝坐在大戰之後,土石翻出的雜亂路邊,時不時的輕咳幾聲。


    自南宮發現不對,馳援能持之後,十裏亭便隻剩下了他這麽一個孤寡老人。


    老人的身體近些年來一直不太好,即便看出青蛇去處有異,也不能及時趕到做些什麽,所幸南宮雷法遁光之快,天下少有,叫這個不知覺已經邁入遲暮之年的老人略感心安。


    至於旁的再多兇險,渡真便無法看到了,就算看到也無能為力。


    渡真忽然有所感應的轉頭望了一眼,口中讚道:


    “好高妙的劍氣!”


    仿佛在迴應老人的這一聲讚許,幽州城蓄勢已久的誅仙劍陣,刹那間綻放出了一道通天的劍光,老人的目光隨著劍光而緩緩向上攀升,最終落在劍光最盛處的那個不起眼黑影之上,一時間心往神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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