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至此刻,原本就被血水染紅一半的僧衣,更是被創口中流出的鮮血染紅,雖然從外表來看還不算是一件完全的血衣,可是斑斑血跡到處都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反而是素來都喜歡穿著一件血紅僧衣,借此來暗示法海雙手在沾滿鮮血的心魔,此時他的血衣盡數化為了纖塵不染的雪白,麵容之上也暗含悲憫的看著法海,目光慈悲的....就像是廟中的神佛。


    法海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就驚起了他額頭的陣陣冷汗,好不容易方才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驚駭壓下,沉聲對著他身前早已大換模樣的心魔問道:


    “你想要的偷天換日?”


    話音未落,心魔再也繃不住外表虛假的慈悲,麵帶邪魅的哈哈大笑:


    “不愧是本體啊,這都被你給發現了!話說迴來,你猜猜待會兒我們到了清瀾老道的藏身之處時,他會相信你是心魔,還是相信我是?”


    的確,連番惡鬥之下的法海,此時外表形容早已是狼狽不堪,原本那副英武陽剛的麵容,也在這趟殺機四伏的天柱山之行中變得有些陰鬱兇狠,如果一個陌生人在這裏絕對不會相信這個形容好似一隻窮途末路的野獸一般的和尚,會是哪個大乾京都之中手握無上權柄的國師大人!


    “你他媽的!”


    幾乎是山窮水盡的法海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心中那句許久都未曾說出來過的國罵,再也不無法維持住那種得道高人的超然心境,雙目發紅的法海再次鼓動起全身的功力,運起了大至勢地藏本願真經。


    隨著背後青龍的一聲龍吼,法海功力全開的就要與這滿腹陰謀詭計的心魔分個生死高下,可是剛有動作想要放手進攻,周身四處方位幾乎是不分先後的響起了一聲昂揚的劍吟,然後就在法海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四道屬於誅仙劍陣的磅礴劍氣瞬息殺至!


    滅天絕地,五行崩滅!


    盡管這出布置在法海四周的誅仙劍陣,遠沒有那座以先天靈機布置而成的劍陣厲害,可是如今的法海本就是重傷之身,再加上這一波襲擊更是猝不及防,幾乎是無物不分的劍氣瞬間洞穿了法海的肩胛位置,使得法海痛哼一聲,手中禪杖當啷落地,整個人被迫重新跌坐迴地麵,背後青龍虛像環繞周身,嚴守門戶,很快便在劍陣的劍氣侵蝕下遍體鱗傷,發出陣陣哀鳴。


    禪杖在石板地麵滴溜溜的滾動著,發出輕響,毫無阻礙的穿過了那座圍困法海的劍陣之後,好巧不巧的就這麽滾到了心魔的腳邊,後者笑吟吟的並沒有動作,可是禪杖卻憑空被氣機虛托升空,懸停在心魔觸手可及的身前。


    心魔麵帶譏諷的看著困守劍陣的法海:“我可是你的心魔,你會的東西我全都會,誅仙劍陣這種大殺器我又怎麽可能會不用?”


    法海閉目皺眉,無暇他顧,忙著壓抑體內的殘存劍氣,憑他對著誅仙劍陣的了解,隻要等他騰出手來,便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脫困,可是心魔會留給他時間嗎?


    這都無所謂了,因為在心魔看來,時至此刻的法海根本就難逃一死,區別隻是誰來殺他而已。因此他對盤坐陣中,努力驅逐體內劍氣的法海視若不見,隻是略帶得意的道:


    “其實在道宮丹房,你手腕上那對秘銀鐐銬破碎的時候,我就蘇醒過來了,之所以隱伏不出就是為了等你和那妖魔鬥得兩敗俱傷,好叫我坐收漁翁之利!”


    心魔眼見收了劍陣重創的法海一時間隻顧得盤膝穩定傷勢,對於他的調戲根本就無暇理會,更做不出半點反應,不僅有些無趣,轉而注目著懸停在身前的那根錫環禪杖笑道:


    “我帶上這個,是不是就更像了?”


    說著便伸手去拿,就在這時,光線明滅不定的外界猛地停頓,一股說不清楚是臭還是酸的奇特味道從四周傳來,心魔立刻笑容滿麵,即便是在陣中努力穩定傷勢的法海也在此時睜開了眼睛看向外麵。


    傳送大陣,挪移完畢了。


    在中土神州的修行界中,普遍對於心魔的認識都是比較一致的,他們出身於虛無而縹緲的域外魔界,那裏什麽都沒有,心魔處身其中隻有無盡的虛無與混沌,所以對於人間有著無比強烈的欲望。


    心魔依靠修行者心中邪念雜欲而降臨人間,隻要能夠將修行人引入魔道,自己便可以奪舍重生,這隻是一般心魔的套路,像法海這種道行高深近乎地仙的修行人,妄想要將之引入魔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心魔所行之道也非比尋常,它們隻需左右宿主道心製造出殺劫就好,待到宿主身死之後,心魔可以僅憑一縷精血便可以化形於人間重生,從而正式替代了宿主在天道之下行走的資格,真正的轉生為人。


    至於先前的宿主死後去了哪裏,眾說紛紜,有的說宿主再被心魔害死之後失去了天道下的行走資格,從而被拉入到了域外魔界,成為了新的心魔,等待機會降臨人間,也有的說宿主再被心魔代替資格之後,會在天地間小散無蹤,這兩個說法無論是哪一種,法海都是不能接受的。


    環繞周身的青龍與鎮壓周身的劍陣都各自消耗了許多,因為心魔布下的劍陣根本就沒有實體,僅靠四道精純的劍氣糅合劍意的虛影支持,如今的強度並不能對法海造成致命威脅。


    法海抖擻精神,環護四周的青龍長吟一聲便於劍陣撞在了一起,雙方盡皆氣散神消,法海隱於僧袍之下的青龍紋身更是因此而黯淡了不少。


    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起碼法海有遁逃的可能,否則拿到劍陣立在那裏,自己進退都很被動。


    就在法海正全力為自己能逃脫生天而做準備的時候,一道沙啞卻語調溫和的聲音傳入到他與心魔的耳中。


    “國師大駕光臨,貧道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清瀾真人!


    法海在聽到這聲話後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生機,雖然先前在石橋之上他曾親眼見到過清瀾真人的銅角金棺,可是如今仔細想來又覺得有些不對,說不定是心魔給自己故布疑陣,分散自己注意力而布下的幻象。


    更何況如今情況危急,無論這清瀾真人是真是假,法海都得試一下了。


    可這一切都是心魔籌劃已久,幾乎是剛剛察覺到清瀾真人的氣息後,心魔便一把握住了那根懸停在身前的禪杖,他將手中禪杖重重頓地,發出一聲金石交擊的巨響,大聲道:


    “還請真人出手,助小僧誅殺這隻心魔!”


    “放屁!你才是心魔,我乃法海真身!”


    法海自然要極力爭辯,手掌一伸便打出一道氣息雄絕的反五行生滅掌,打算以金山寺的鎮山絕學來表明身份,可隨機便被心魔無數種金山寺絕跡所壓製。


    清瀾真人渾然沒有料到自己好心好意的來到門口相迎,卻見到這麽一出場景來,他的目光在一身白衣的心魔與渾身血衣,殺氣沸騰的法海之間僅僅是轉了一圈,便下意識的選擇往白衣心魔的那邊靠近了幾步:


    “這是怎麽迴事?”


    殊不知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落到真正的法海眼中是何等毀滅性的打擊,心魔在見到清瀾真人下意識的選擇相信自己後,眼底有狂喜之色閃過,不過也掩飾的很好,表麵上依舊正氣凜然,不動聲色的指著渾身是血的真法海:


    “真人請看,此心魔連日來以貧僧負麵情緒為食,壯大己身,已經可以憑空幻化出實體,它見到我即將來到真人洞府,生怕就此被消滅了去,這才不管不顧的暴起奪舍,幸虧貧僧早有準備,還請真人與我一道聯手,誅殺了這毀人修行的心魔!”


    修行之人若是沒有三災六難的劫數,想要逍遙天地,長生久視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因此但凡修行中人對於這種毀人修行的心魔內劫最是痛恨,幾乎是心魔話說不到一半的時候,清瀾真人看待法海的目光便有了幾分同仇敵愾的感覺,緩緩點頭道:


    “心魔狡詐可惡,最善用陰謀詭計,即便國師不說,貧道身為修行中人也不會放任這等禍害成了氣候,否則等到將來有朝一日它侵害了宿主,成了為亂天下的大魔頭,老頭子這一身修行豈不是愧對祖師先人?”


    清瀾真人的性格遠比想象中的要溫和可親,不過就是....好像有點過於囉嗦了。


    心魔眼見法海就要在清瀾真人的喋喋不休之下調息完畢了,不禁皺眉打斷道:“真人,不如我們還是....”


    “知道了知道了。”


    清瀾真人也是聞弦歌而知雅意的妙人,隻見他微微歎息的道:“還沒好嗎?老朽實在是編不下去了!”


    心魔心中悚然一驚,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整個身子都被一團厚重的陰影所覆蓋,心魔豁然抬頭,正與一隻通體深紫近黑的巨大蛇頭猛地對視在了一起!


    蛇頭張口轟然下砸,心魔瞳孔一縮,可是身子卻不閃不避,僅用一條手臂便舉重若輕的將之撐起,手掌與涼滑的蛇頭接實的瞬間,腳下立足之地猛然下陷了許多。


    盡管一隻手撐著千鈞之重,可心魔仍然留有餘地,他緩緩轉過頭,雙目陰沉,兇光四射的看著早已悄然離身數十丈的清瀾真人,嘶聲道:


    “你早就看出來了?”


    清瀾真人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了下心魔另一隻握著禪杖的手掌,後者不禁順著他的指點看去,發現自己握著禪杖的那隻手不知何時化作了一片焦黑!


    先前就曾說過,這根禪杖乃是用寺中收集而來的秘銀重新的煉製過,對於收攝道心,鎮定心神有著奇效,換而言之用來對付心魔是最合適不過的東西,甚至法海之前用來克製心魔的秘銀鐐銬就是用秘銀大早的。


    想不到自己百密一疏,自以為布局精巧可以陷宿主法海於死地,可在這麽一件簡單的事情上卻留有這麽大一個破綻!


    禪杖叮叮當當的摔落在地麵,心魔咬著牙滿懷恨意的晃了晃自己的腦袋,隨著他的這下動作,全身外表纖塵不染的白色僧袍重新的化為血紅,連同他的眼眸也變成了寂滅一片的恐怖漆黑,嘶聲道:


    “罷了罷了,一個將死的道人,一個強弩之末的和尚,索性就把你們一並都殺了,你們又能奈我何?”


    話音剛落,便見心魔支撐著巨大蛇頭的那隻手猛地血光乍現,竟是以手做刀,生生的插入到蛇身之中!


    深紫色的蛇頭扭動著身軀發出淒厲的嚎叫,可是心魔麵目猙獰的一手握住了大蛇的所有掙紮,狠狠砸向地麵!


    法海坐在地麵隻覺得整個大地都為之顫了顫,那顆被心魔死死如同玩具般抓在手中的紫蛇,有氣無力的正在從蛇口往外吐著血。


    心魔的兇神惡煞和氣焰滔天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壓力,因為在法海的視線之中,一雙雙鬥大如燈籠般的巨眼,在心魔的周身開始相繼環繞的亮起。


    看來這種紫色的巨蛇,清瀾真人圈養了遠遠不止一隻。


    刹那間天地震動,法海目之所及全都是紫色的巨蛇在空中瘋狂的扭動著身軀蛇頭,如果說單論一隻蛇頭在全力撲殺之時宛如泰山壓頂,那麽此時此刻再次撲殺向心魔的那七個蛇頭,儼然就是一副天塌了般的兇狠決絕。


    縱然心魔的法力再高,在這狹小的石台空間之中也無法力挽天傾,一番強硬的對抗之後,心魔賴以縱橫的那一口強橫氣機剛剛有所衰竭,立刻就被蜂擁而上的幾隻蛇頭抓住了機會,它們一個蛇頭撕扯著心魔的一條肢體,想要當空將它撕碎成碎片,可是以它們的力量與道行,很難將全盛時期的心魔就此分屍,如果等到心魔迴過那一口氣機,那麽這場戰鬥就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了,局勢一時間陷入到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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