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迴寺之後先去探望了倒臥床榻的渡真,之後就迴到了方丈居所內閉關數日,一直到初七方才臉色蒼白的邁出房門。


    此時已是滿天星鬥,久候在門前也不知多久的小安早就抱劍依牆睡了過去,法海從屋子裏給他拿了一件衣服蓋上,動作雖輕小細微,可還是驚醒了小安。


    “嗯?少爺,你出來了!眉心還疼不疼了?”


    法海摸了摸眉心的那點紅色白毫相:“怎麽說呢....習慣了也就不疼了。”


    末了,法海好像想到了什麽,糾正道:“小安,以後不要叫我少爺了,叫方丈或者主持都行。”


    小安半明不明的點頭哦了一聲後便不在追問緣故,法海又問了下渡真師傅的近況,發現自從那日這老師傅,以自身佛法精義來抗衡自身白毫相中的佛法意誌後便一直臥床不起,寺中的弟子們都想著為這老祖師找個大夫來看看,可是像小安,法海還有白雲這等修士卻明白,修行到了老和尚這等境地的,哪裏還需要醫家問診?他們自身便可以調理陰陽五氣,像渡真這般狀況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大限將至了。


    法海一時間不免難受,他返迴房中取出身邊僅剩的一點先天玉髓,然後又去到渡真的屋子裏打算將這些玉髓裏的靈機都打入到渡真體內延續生機壽元,可是這想來油滑的老和尚卻堅持不受。


    “先天靈機妙用無窮,何必用在我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留給寺中後來的那些猴崽子們吧!”


    渡真說罷便不再與法海在做糾纏,一聲聲重咳中,他揮手用氣機將房門鎖死。


    “我累了,忙你的事去吧。”


    距此地足有數千裏之外的京都,同樣也下著鵝毛大雪,飄揚的雪花將這座古老而肅穆的皇城裝點成了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位於當今天子居所的宮殿之外,是無數靜伏跪地的朝中文物大臣,他們有的低頭閉目的在祈禱著什麽,有的每個一會兒便會小心的抬頭看一眼大殿禁閉的拱門,盡管大多數不通武事的大臣們一個個被凍得瑟瑟發抖,兩股戰戰,可是他們卻沒有一個膽敢從地上起身的。


    “萬大人,前麵還有位置,可以避避風雪。”


    左千戶眼見道一位朝廷官員略有不支,主動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那位胡須潔白的老大人聞言連連擺手:


    “使不得,使不得,這地方是左千戶的,老夫如何能夠厚顏用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末將自幼習武,氣血旺盛,這點風雪還不曾放在眼中,萬大人就不要客氣了。”


    左千戶說著將年紀老邁的萬大人扶到了殿前一處可以稍稍遮擋風雪的角落,恰在此時,一名年紀頗大的老太監匆匆的從宮殿中走出,臉上涕淚橫流,莫名悲傷的嚎道:


    “陛下,駕崩了!”


    宮殿四處拱衛的帶甲將士與眾多大臣們,在老太監這一生尖細的長音中,唿啦啦的哭倒了一片,一切就好像是事前演練了無數遍一般,山唿海嘯的悲哭聲排山倒海的在殿前響起,宮簷上的積雪甚至因此而被震落了許多,打在下方值守的帶甲武士身上。


    左千戶環顧四周哭聲響亮,卻不見一滴淚水從諸多大臣們的眼中滑出,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些哭的響聲震天的大臣們,與前排的幾位皇子滿臉凝重顯得格格不入,皇子們越眾而出,瞬間將那宣布老皇帝死訊的老太監困在中間,七嘴八舌的質問。


    “父皇真的駕崩了?緣何沒有召見我等皇子?宣布大統?”


    “父皇臨去前可曾提過誰來繼任?”


    如此種種言論瞬間將老太監的話淹沒在嘴裏,他半張著嘴一個字都還沒有說,眼前的諸多龍子龍孫們幾乎急的就要打起來了。


    就在這亂糟糟的場景仍在持續之時,一道中氣十足的喝止從一身甲胄的四皇子口中發出,他自宮外而來,帶著一身凜冬風雪都吹之不散的殺氣,一步步的朝著皇帝寢宮而來,路上所遇一應將士大臣都如避蛇蠍的退了開去。


    人群密集的人潮中,一條直通殿門的大陸由此而出,左千戶所在之處恰好在此,他濃眉一擰就要長身而起,質問那皇子緣何要帶兵甲直入宮城,可是他剛有動作便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萬大人?!”


    萬大人滿臉平靜的直視左千戶的雙眼,緩慢的搖了搖頭,硬拽著他的身子從地上起身,給那位皇子讓出了一條路。


    萬大人借著寬袖抹淚的空檔對左千戶低聲提點:“四皇子常年在外領兵,驍勇善戰,又有母族支持,先帝病重彌留之際也未曾召見,就是忌憚此人從太子監國手中奪權,可是如今看來.....”


    四皇子龍行虎步的走到老太監麵前,一手按在腰間刀柄,笑道:“常公公,好久不見了。”


    “老奴惶恐。”


    常公公嘴裏說著惶恐,可是麵上卻沒有半點惶恐,瞥了一眼他按在刀柄上的那隻手:“殿下可是要進陛下寢宮?如果是的話,就隨老奴來吧。”


    整座遼闊的寢宮大殿中,滿朝文武無一人聲張質疑,隻有四皇子甲胄在身,不斷邁進的腳步聲在其中迴蕩。


    大家都知道,如果任由這四皇子在宣讀聖旨之前進入到寢宮裏,那麽傳位的詔書十成十的就要寫上他的名字了,可是能夠站在這裏的朱紫大臣們沒一個傻子,深知此時要做了那出頭鳥,怕是要被人家用來殺頭立威,皇室爭權的鬥爭裏稍有不慎就是九族盡滅,當臣子的跟著哪位皇帝不是混?何苦在這個關頭送上自己的大好性命?


    可是這世間總是有些笨人,他們看得清抑或看不清形勢,都不會妨礙他們做自己想做的事。


    左千戶毅然從人群中走出,無視四周對他往來的各種意義不明的目光,大聲道:“四皇子不在外領兵鎮守邊關,為何不宣而入京都?”


    四皇子濃眉一皺,迴頭待見到發話之人不過是一個區區的千戶小官後,臉上又重新掛起了笑容。


    與此同時,左千戶身邊十幾名官員全都悄無聲息的與他拉開了距離,就連先前還在幾次三番勸他的萬大人,也在幾次拉扯左千戶的袖子無果後,也跟著眾人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風雪中,兩個都是腰杆挺直的男人互相沉默的對視,不同於左千戶的正大光明,四皇子麵目陰沉,無需他多加吩咐,宮牆之中已有無數甲葉摩擦的腳步聲開始向這裏進發,左千戶麵無懼色,反而在這時還向前邁出一步:“四皇子,你想造反?”


    此人莫不是個瘋子?


    人們在心中想著,遠方關口已有一隊甲士肅然趕到,左千戶深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立足之地的青石板積雪徒然向外擴散飛舞,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真空地帶,左千戶人若瘋虎,一爪探出直取四皇子咽喉!


    門口的甲士親衛見狀,紛紛發出憤怒的喊叫,因為這個距離的左千戶暴起發難,他們根本救援不及,難不成還真叫這個無名的武將成了?


    所有旁觀在側的官員們心中剛升起此念,寢殿中忽有一聲錚亮的刀吟響起,一道橫貫於天地的雪亮刀光驟然亮起,與赤手空拳的左千戶悍然相遇,兩人錯身而過,四皇子腰間的長刀墜落於地,接連向後退步,險些就要摔倒,而左千戶則站在方才他的立身之處紋絲不動,片刻的功夫冷汗便爬滿了他的額頭。


    勝了?還是敗了?


    不通武事的文官們望著這莫名其妙的一幕暗自猜測,僅有少數看清兩人交手的武將惋惜的歎了口氣。


    甲士們圍攏上前,將早已昏死過去的左千戶捉拿了下去,有機靈的士兵上前將四皇子的長刀撿起奉上,可是手指剛剛碰到刀柄,刀身便傳來一聲輕響,而後碎成了無數片。


    四皇子麵色冷峻的恨聲道:“誅九族!”


    “諾!”


    “常公公,咱們走吧?”


    做完這一切的四皇子麵對老太監笑眯眯的說道,後者掃了一眼宮殿中的諸多朱紫大臣們,歎了口氣借著引路。


    軍靴踩在積雪上的聲音咯吱作響,四皇子雖然受了點傷,但是多年的心願眼看就要實現,心情難得的相當不錯,笑道:


    “其實這個千戶小官我也有些欣賞,京都內地久經太平,血氣退化的太多,滿朝大臣裏也就這麽一個人膽敢仗義執言,隻能怪他命不好吧,本王現在正需要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來立威.....”


    四皇子餘下的話忽然便止住不說,因為常公公已經帶著他來到了陛下寢宮的大門前,四皇子斂了斂神色,振奮道:


    “快,快開門!”


    常公公輕輕點頭,幹枯的手掌剛剛伸出,禁閉的大門卻自發的東凱,一個錦衣華服的蟒袍年輕人,手托著一份金黃色的聖旨,聲色淡然而篤定的與四皇子雙目對視。


    “老七!”


    四皇子驚叫一聲,目光立刻就被七皇子手中的那一份聖旨吸引,多年未見的兩兄弟剛一見麵,甚至連一句客套話都來不及說,下一刻爪風撕裂空氣的尖嘯便唿嘯而起,四皇子在見到自家兄弟的一瞬間就明白自己來遲一步,要是讓老七將這份聖旨讀出來,那皇位就真的是功虧一簣了!


    不,何止是功虧一簣?私自領兵入京的四皇子,怕是連命都沒了!


    一定要將聖旨拿到手!


    生死的壓迫下,四皇子一身站立也進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狀態,在所有人的思緒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幾乎已經能感受到指尖七皇子脖子上的溫度,可偏偏就是這點毫厘之差,在這一瞬間對四皇子來說猶如天塹。


    一個容貌清秀的幹瘦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四皇子的背後,纖細的手臂有近半都沒入到他的背心處,將一顆正在跳動的心髒死死握在指間!


    寢宮之中有風四散吹拂,那是四皇子拚盡全力催發出來的氣機正在迅速的潰散,七皇子淡然的繞過自家四哥的身子,當著場中所有文武大臣的麵將聖旨打開,宣讀了皇位的歸屬。


    “四哥,很難受吧?”


    七皇子笑著將手中聖旨往四皇子的眼前晃了晃,明黃色的布綢上一個字跡都沒有!


    “是不是很奇怪,我是怎麽繞過宮牆外頭那麽多的守衛,直入寢宮的?”


    七皇子親昵的拍了拍身後那名年輕高大的道裝男子:“多虧了魏峰啊!”


    話音剛落,七皇子又想到了什麽:“哦,對了,還有他姐姐魏玲!”


    “我宮城之外尚且還有三千百戰之士,還有招攬的各派煉氣修士,你......”


    四皇子的話沒說完,一直沉默在七皇子身後的魏峰冷笑道:“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全都給你殺成一堆爛泥!”


    七皇子饒有興趣的走到行屍魏玲身邊,掀開她寬大的袍子後背,指著正貼在脊椎上的一張血符:“你姐姐的封印是這個嗎?”


    嘩啦一聲揭開了這張血符,魏玲渾身一顫,握在她指間的心髒就此在失控暴走的力量下不慎的捏爛成泥,四皇子喉間赫赫有聲的倒了下來,魏玲身軀化成一道黑煙,像是陰曹中步出的使者鬼神,悍然殺向宮牆外四皇子帶來的三千甲士與各派高手!


    魏峰看著那消失在關口轉瞬便帶出無數人慘嚎的背影,忽然對眉開眼笑的七皇子冷聲道:“那個東西,不是我姐姐!”


    七皇子微微一愣,隨後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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