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這一場驚天大戰,很快就引起了城中官府守備力量的注意。


    渡真與鎮府司高手趕赴現場,見到那個搖搖欲墜的紫色光幕之後,是重重疊疊,一望無際的黑色蟲潮,以及一個小山似得大蜈蚣,正在和白雲還有一個大胡子鬥法。


    身受重傷的林海躺在地上血泊中,生死不知,周身有一圈淡金色的光罩護持,叫他不至於被四周靠近的蟲潮吞沒,一看就是白雲的手筆。


    可就算如此也不保險!


    因為在這道脆弱的紫色屏障之後,大蜈蚣普度慈航他們的鬥法,已經漸漸想著無法控製的狀態靠攏。


    蹦飛的碎石與激蕩的塵煙,不時有龐大陰沉的巨影閃過,白雲的金光和燕赤霞的古劍太極圖相互抵禦這巨大妖魔所帶來的壓力,本來隻在數十丈方圓內激蕩的塵煙碎石,開始漸漸有籠罩住整個城北的趨勢。


    渡真大袖飄搖,徑直的從這道翻湧的塵煙中穿過,正處於激鬥中的燕赤霞,還以為是那頭神龍見首的大蜈蚣,又一次化成了和尚的樣子害人,剛一劍刺去便被白雲眼疾手快的架住了。


    “那是法海師弟的授業恩師,不要胡來!”


    燕赤霞按住劍光,與渡真的目光在半空中一觸即分,咧嘴笑道:


    “林兄弟在後麵,大師不用管我們,先去看看他的傷勢!”


    全身幹瘦的老僧渡真,無聲點頭,黃色的僧袍在衝出三人鬥法的塵煙時,衣角甚至還帶有絲縷的煙氣,腳步所到之處,無數殘碎的蟲屍紛紛蹦飛分解。


    渡真一頭撞入到金光之中,帶起重傷流血的林海轉身便走,沒有絲毫的廢話和猶豫。


    “南宮……還在它的手上!”


    貫穿的傷口叫林海痛的齜牙咧嘴的對渡真說道,後者的腳步微頓,不過最後還是皺眉冷哼道:


    “還是先顧著你自己吧!”


    鎮府司將士上前,抖袖飛出無數黃符,朝著普度慈航騰挪鬥法之地飛去,右手臂纏著厚厚繃帶的梁大人,一手握著腰間長刀刀柄,待那近百張飛舞的破邪鎮妖符咒貼到普度慈航那龐大的妖身上之時,猛然伸手一指,大喊道:


    “放箭!”


    弓弦震顫聲齊齊在耳邊翁響,這些經由朝廷欽天監修士所煉製出來的箭枝剛剛離弦而去,便化作了顏色各異的流光,翻湧的塵煙不斷被加入的箭枝風壓吹散,最終露出了普度慈航那如小山一般傷痕累累的妖身!


    無數殘枝斷箭在它堅硬的甲殼上爆炸出綿延的火光,普度慈航仰天慘嚎,狀似相當的痛苦,最後竟是長尾一甩,直接掉頭向著鎮府司的人馬而來。


    梁大人麵色凝重無比,眼見這隻大蜈蚣以壓倒一切的強橫氣勢殺到,他仍然堅持站在原地,沉聲下令:


    “再放箭!”


    將士齊聲的唿喊與普度慈航蠻橫碾壓的隆隆聲形成了有力的對抗,華光四溢的被各種道法加持的弓弩再次繃緊了弓弦,因為對手太過厲害,緊張之下所有人的動作都比平時還要快上一分,隻是這一次的箭枝還尚在空中沒有落下,這隻狡猾的大蜈蚣已經擺頭對著地麵狠狠一撞,竟是一口氣直接打出了一到深不見底的大洞,遁入到了地下!


    箭枝盡數落空,梁大人眼中失去了目標,臉上終於露出了驚色:


    “散,快散開!”


    轟隆的一聲巨響,鑽地的蜈蚣像是一頭直衝九天的巨大飛龍,直接從下到上的鑽出一個巨大的破洞,足足有五六名來不及閃躲的鎮府司好手,連人帶弩全成了它口中血食!


    本來梁大人也在它的攻擊範圍之內,但是危機關頭卻被渡真救下了,他將重傷的林海交到梁大人手上,周身八十一顆雪白的佛珠環繞全身飛舞:


    “梁大人,這裏有我們三個人撐住,你們還是去驅散這周圍的百姓,不要再插手了。”


    雖然這樣的結果讓梁大人很沮喪,可是眼下關頭確實不是他們鎮府司所能管的了,當下接過林海,招唿人手離開這裏。


    渡真轉身麵朝著正在撕咬官兵的大蜈蚣走去,身後那道麵前維持著紫色屏障,早已在剛剛的交手中破碎成粉末,無數的蟲潮正向著城中進發!


    渡真的腳步越來越快,渾身的氣息也在不斷的攀升,背後的羅漢法相隨著他每一步的落定而越發的清晰,待到其中形象漸漸與真人一般無二之時,渡真終於悍然出手!


    周身旋轉的佛珠在刹那間直接組成了一個佛陀的形象,金光四射閃耀,乍一看就像是真正的佛陀降世,威嚴的朝著普度慈航打去。


    渡真的這一招氣勢驚人,幾乎剛一起手便引起了普度慈航的注意,它迴頭望了一眼渡真,深紅色的蟲眼中驀然爆發出無窮殺意。


    原來是你這個老和尚!


    本想進城釋放了妖神大人之後,再與這個老禿驢算賬,可是有句話叫做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渡真對它來說有鎮壓之仇,要不是妖神相助,它恐怕這一輩子都要在那十八浮屠的佛塔中度過了,今日忽然再見麵,那一定不能輕易的饒過他!


    當下它就正的舍棄了周遭氣血強壯的官兵血食,巨大堅硬的蟲尾一擺,啪啪的不知抽碎了多少個活生生的人。


    粘稠爆開的血跡,就像是潑墨山水畫似得,在長長的街道上留下一片又一片觸目驚心的痕跡。


    與此同時,白雲與燕赤霞也剛剛擺脫了悍不畏死的蟲潮,齊齊來到了渡真的身邊,對著氣勢洶洶猶如癲狂的大蜈蚣,使出了生平最得意的招數,蜈蚣嗜血的蟲眼中渾然無懼,冷冷盯著三人正前方麵色無悲無喜,幾乎與身後羅漢法相合一的渡真,龐大的妖身在半空中不可思議的劃出了音爆聲!


    …………


    ………………


    鎮府司的高手開始護持著重傷的林海後撤,梁大人一手死死捂著他腹間那道駭人的血洞,感受這那股溫熱不斷的從中湧出,心情不斷的往下沉。


    常人如果受了這麽重的傷勢,十有八九當場倒斃,林海能撐到現在不死,已經是因為修為高深的緣故,就算有良醫妙手治療,能不能成活還在兩說。


    “林兄弟,一定要撐住啊,渡真長老出手了,什麽妖魔鬼怪降不住啊?我可告訴你,你可得頂住了,要不然長老迴來見你不好,一定饒不了老哥我!”


    梁大人邊跑邊從身上撕下來一截官袍,死死堵在他不斷湧血的傷口上,他見林海麵色蒼白如紙,冷汗琳琳卻仍然在簡易擔架上頻頻的迴頭向後,去看那塵煙激蕩的鬥法之地,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酸。


    “梁老哥……我們怕是要守不住了,盡快吩咐百姓逃命吧!”


    “胡說什麽?這麽多法力高強的大師在這兒,堂堂幽州城又怎麽會……”


    話音未落,白雲忽然全身金身破碎的直接撞穿了城門,直接被爭先恐後的蟲潮淹沒。


    梁大人一時語滯,狠狠的錘了下大腿沒有說話。


    三個對戰普度慈航的高手中,白雲本來境界不低,比之渡真還要高出一線,可是上迴他隨林海修行大乘佛法而遭到了別人的算計,境界暴跌之下反而是最先出局的那一個。


    同樣是修行中人,並且還與那大蜈蚣掰過手腕的林海,自然是最能夠理智權衡雙方實力對比,故而那白雲被打的撞出城牆大門的場景,不用去看也能在心裏清楚個大概。


    林海仰躺在擔架上長歎了口氣,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眼前發黑,金星直冒,好像隨時都有暈過去的趨勢。


    一直在觀察林海狀態的梁大人,生怕他就這麽過去了,一見不對連忙叫道:


    “林兄弟,這會兒你可不能犯迷糊啊!老哥知道你受傷不輕,可是你千萬不能睡啊,最起碼,最起碼你也得撐著迴到家裏,叫老爺子見一麵吧?!”


    梁大人連日來的忙忙碌碌,生生死死好像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出來,堂堂七尺高的漢子抬頭看了一圈約摸少了有三分之一的兄弟們,雙眼通紅,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這該死的世道,怎麽就是不叫人好好活下去呢?!”


    林海隻覺得耳邊聲音漸淡,好像有雙手蒙住了自己的耳朵,無論是遠方氣機交鳴,妖身翻落的地動山搖,還是梁大人那近在咫尺卻又好像遠在天邊的斥罵,都開始有了一種不真切。


    普度慈航的貫穿傷遠比林海想象的還要嚴重,加上上一次在和五通交手的創傷未愈,這一次他就是想要收縮肌肉,閉鎖血管的辦法來止血,收效也不大了。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林海感覺到自身上至少有七八隻手在摸索,睜開眼睛正是老爹林清和,還有南綺容以及小安那一雙雙擔憂通紅的眼睛。


    “兒啊,梁大人已經把事情給為父講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這就舉家到外麵避一避!”


    林海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可是普度慈航那通天絕地的妖身本相卻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於是嘴邊的話終究沒能說出來。


    好像看出了林海的沮喪,林清和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附耳低聲道:


    “隻要玉髓礦脈在手中,不愁林家不能東山再起!”


    接下來就是舉家遷移的事宜了,雖然林清和極有魄力,對眼下錢財根本不做計較,可這一大家子要收拾的東西可真的不少,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忙活完的,這期間南綺容和小安一直寸步不離的債林海身邊。


    “得虧你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要不然這樣的傷勢換一個普通人,早就沒了!”


    南綺容用手帕替林海細細的擦著額頭的冷汗,長時間的忙進忙出,盡管小姑娘臉色依舊冷漠的可以,可是額頭之上已經有了一成細汗。


    林海看著她,無端的想起了那落在普度慈航手中的南宮,沉聲道:


    “南宮師姐他……”


    “我都知道。”


    南宮的另一隻小手收緊,悄然成拳,目光晦色的道:“所以你更要活下去,為我姐姐報仇!”


    就在這時林家開始向城南遷移的腳步,開始邁出了第一步,街上四處都是舉家逃難的百姓,到處都是打翻的桌椅,甚至還有趁火打劫的強盜在四處作案,官府的人手大部分都在城門的各個地方維持秩序,根本就管不過來,一副衰敗的景象。


    林海一時茫然,這就是被他視為家的幽州城嗎?


    望著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麵孔上,一張張盡是惶恐的樣子,他一時間不由對曾經信奉的那些個道理有了動搖。


    人力有窮盡之時,盡心又盡力了,就不用太愧疚。


    可是,我真的盡心了嗎?我又真的盡力了嗎?


    馬車輪子碾到了一塊不大的石頭,帶動車廂一陣搖晃震蕩,林海腹間傷口全都已經被紗布纏上,經此顛簸立即又有血色滲出,可是他卻恍若不覺,抓住了南綺容的小手,問道:


    “渡真師傅他們眼下如何?可曾打退了那個妖魔?”


    南綺容歎了口氣,反握了下林海的手狀似安慰:


    “那個大胡子劍客重傷不支,無力再戰,眼下是白雲大師與渡真師傅,正在拚命的為城中百姓爭取逃走的時間。”


    一旁的小安見到少爺清醒過來,咧著一張涕淚橫流的臉,說不清是哭還是笑的道:


    “少爺您放心,小的一定護您周全!”


    末了,也許是想起少爺與渡真師傅這樣的高人都沒辦法抵擋住那個妖魔,又鄭重其事的添了一句:


    “就是死也要護住!”


    林海隱晦的心情因此才稍稍好了一些,瞧了他一眼,見小安眼中精光內藏,顯然是修成了劍胎的表現。


    “修成了?”


    小安點頭,狠狠的嗯了一聲,有些惋惜的道:“可惜太慢了,要不然少爺今天殺敵帶著小人出去,一定不會受傷!”


    林海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麽,可是忽然聽到後麵隊伍傳來一陣騷亂,有一名漢子扯著嗓子大聲嚎叫,聲音響徹街道,一時間本來僅僅是擁擠的街道頓時受了刺激,像是炸開了鍋。


    林海聽出那是自己張護院的聲音,而他喊的內容這是什麽,蟲子來了,前麵得趕緊跑快點之類的話。


    “小安,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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