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舟一眼辨認出來,禿筆翁寫的是顏真卿詩帖中變化出的裴將軍詩。


    裴將軍詩大氣磅礴,訴說著將軍一生的偉大功績,此刻卻由禿筆翁這個矮胖的禿頭小老兒書寫,楊舟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


    禿筆翁對於裴將軍詩的理解可謂深刻,不僅在書法造詣上,更多的是在武學的拓展方麵。


    禿筆翁得意的兵器是手中的一杆判官筆,這判官筆上所蘸之墨,乃以特異藥材煎熬而成,著人肌膚後墨痕深印,永洗不脫,刀刮不去。


    當年武林好手和“江南四友”對敵,最感頭痛的對手便是這禿筆翁,一不小心,便給他在臉上畫個圓圈,打個交叉,甚或是寫上一兩個字,那便終身見不得人,寧可給人砍上一刀,斷去一臂,也勝於給他在臉上塗抹。


    這招陰損,但沒什麽殺傷力,完全是禿筆翁的惡趣味。


    而他真正的戰鬥技,在裴將軍詩中可見一斑。書法這門藝術融在禿筆翁的骨子裏,禿筆翁的一招一式,都是來源於詩文中的句子。


    《裴將軍詩》便是禿筆翁得意的武學要訣。


    能將前人的詩文化為自己手下的一招一式迎敵,也隻有禿筆翁想掉了頭發才能想出這種絕妙的點子。


    禿子看著這個和自己有一分相似的矮胖中年人,這一分相似就相似在頭發上。


    禿子站在禿筆翁麵前,禿筆翁原來借著太陽光線寫作,這一下被禿子擋住,怒氣衝衝的抬起頭。


    楊舟本以為禿子要跟他來個硬碰碰,卻沒想到禿子讓了一步,讓出禿筆翁麵前的光線道:“禿先生,我二人要跟你試一試書法。”


    禿筆翁收起了眼中的怒氣,反而饒有興趣的迴道:“好,由我說規則。”


    禿筆翁這句話說完,係統提示同時響了起來:即將與禿筆翁比試書法,請準備……


    楊舟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就被禿子拉著跟禿筆翁比試書法,眼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案台。


    案台上擺著兩張長長的宣紙,同時其他文房三寶也是一應俱全。


    楊舟拿起麵前的毛筆揮了揮,顯然沒有什麽手感,還是玉簫拿著得勁。


    而禿子卻像書法高手一般,拿著狼毫筆在宣紙上比比劃劃,似乎對這場比試蠻有信心。


    禿筆翁清了清嗓子,對兩人道:“比試是一炷香的時間,隨意在宣紙上書寫。”


    楊舟和禿子都放下了手中的筆,聚精會神的聽起了禿筆翁的話。


    禿筆翁接著道:“兩側坐著的都是當世書法高手,我們三人最後得分最高的一人勝出。”


    楊舟這才猛的發現,兩側不知何時已經坐上了兩排人。看著他們頭上的名字,楊舟基本都不認識,不過不妨礙這些書法高手在楊舟心目中的地位。畢竟他們決定著這場比試的輸贏。


    禿筆翁咧開嘴笑了笑,中年油膩大叔的本質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笑完之後,禿筆翁看著兩人道:“比試開始,你們可是有兩個人哦~”


    咦~


    楊舟心中一陣犯惡心,隨即低下頭,思索著怎麽糟蹋這張白白淨淨的宣紙。


    楊舟腦海中的詩詞無數,但一時間要他寫點什麽,楊舟又找不出什麽值得寫的東西。


    看著旁邊的禿子也是愁眉苦臉,楊舟心中暗道:這下壞事了。


    楊舟拉來一張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看著場地中間的香火逐漸燃燒。


    右手自然下垂,就在即將睡著的那一刻,楊舟的手碰到了腰間的玉簫,一下子有了靈感。


    就寫這首溫庭筠的《新添聲楊柳枝詞》。


    楊舟給這隻玉簫起名時,也源自於這首詩的靈感。


    楊,柳。


    總是有糾纏著解不開的緣。


    而此刻楊舟緩緩站起,當真有種“入骨相思知不知”的感覺。


    此時的柳身在何方?會不會也跟我一樣的心情?也許她想我更多一點?


    楊舟起身後並沒有急著書寫,而是現在心中給自己演了一場情感大戲。


    待到腦海中紛繁雜亂的思緒逐漸清除幹淨,楊舟才落筆寫下第一個字。


    寫書法這東西最講究一個心靜,因此楊舟不急於寫,而是暫時除去心中的雜念。


    楊舟寫完標題:新添聲楊柳枝詞,左看看右看看,覺得自己寫的東西沒有章法,不是楷書也不是行書。


    姑且算是行楷吧。楊舟把這個字體命名為楊氏書法,日後代代相傳。


    寫完標題,楊舟用餘光掃了一眼禿子,禿子也開始動筆寫了起來。


    禿子寫書法時渾身上下都用著力量,和揮舞長杖的動作幅度沒什麽區別。


    又看了看禿筆翁,禿筆翁持筆動作標準,隱隱透露出一股大師的韻味。


    楊舟另起一列,按照古人的習慣,從右往左,豎著寫道:


    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楊舟在“新”字最後勾了一筆,這一勾反倒讓整句詩多了一種味道。


    合歡桃核終堪恨,裏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這兩句寫完,楊舟整理了一下衣服,古代進行重要事情之前都要祭祀沐浴,楊舟這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儀式。


    接下來便是全篇的精髓所在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這句是全詩的詩眼,也是體現溫庭筠高超文學造詣的千古名句。


    楊舟看著自己寫的這句話,墨水不濃,但其中的情深意切,卻比多少墨水都要濃鬱。


    入骨相思知不知,看似是問話,其實是哀怨的陳述,隻盼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思,好讓自己的一顆心沒有錯付。


    楊舟看著看著,把自己感動的夠嗆,抹了一把臉,將宣紙拿起來抖摟了幾下,讓上麵的墨跡快些幹。


    一炷香已經燃了大半,禿筆翁和禿子還在埋頭寫著,楊舟反倒成為第一個完成書法的人了。


    禿子此時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跟著筆下的字抖動,仿佛不是他在寫字,而是字在扯著他跳舞。


    禿筆翁大筆一揮,隨後將狼毫筆搭在硯台旁邊,滿意的看了看麵前的宣紙,又提起筆塗抹了幾下,才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隻剩下禿子還在寂寞的跳著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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