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被綁在高台上,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楊舟隻知道,二十左右的小女孩能有這般心理素質,已經頗為難得了。


    襄陽城萬餘名守兵在城門後做好了戰鬥準備,一雙布滿老繭的手將長槍握的咯吱作響。


    金輪國師在高台下牽著馬來迴走動,又運了一番內力喊道:“郭大俠,令嬡非常伶俐聰明,貧僧也甚是喜歡,已經收她為徒。怎奈我大汗有命,你若不出城歸降,便將你的愛女燒死於高台之上!”


    金輪國師扯緊馬繩,站定後又道:“之後,蒙古騎兵將衝進襄陽,還望郭大俠三思!”


    清晨的太陽並不熱烈,但柔和的晨光照在郭靖鐵一般的麵龐上,映射出絕頂偉岸的氣魄。


    郭靖瞪圓了雙眼,將內力化作聲音喊道:“金輪!你若是男兒,我們單打獨鬥,郭靖隨時奉陪!”


    老頑童站在一旁,早已怒不可遏,雙手用力一震城牆道:“說得對!!臭和尚,你若真是好漢,我周伯通與你大戰三百迴合,其他廢話少說!”


    老頑童一番話迴蕩在襄陽城牆附近,這聲音帶著九陰真經的內功功夫,直震的金輪國師也有些膽顫。


    舒緩了一口真氣,金輪國師道:“周伯通,可惜現在是兩軍交戰,怎是你我單打獨鬥的時候?哈哈!”


    老頑童好生氣憤,雙手手掌猛地一拍城牆,麵前的磚塊瞬間裂開縫隙。


    瑛姑在一旁,見周伯通暫失理智,便舒緩他道:“你這老頑童,切莫意氣用事。那高台周遭全是士兵,想救郭襄,隻能從長計議才好。”


    老頑童心中窩火,聽不得勸阻,便吼道:“那該怎麽辦才好!小黃蓉,你平生足智多謀,你快想個辦法!”


    黃蓉此時哪還有勁頭說話,滿麵淚水不斷流淌下來。在千軍萬馬的蒙古敵陣,就算有多少聰明的黃蓉,恐怕也難以救出郭襄。


    郭靖將黃蓉緊緊摟在懷中,心頭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


    楊舟看著郭襄在高台上遭罪,同樣於心不忍,手中暴起青筋,捏著瀟湘隨時準備殺入敵陣。


    金輪國師見勸降不成,心中總不忍殺了郭襄,便迴頭對高台上的郭襄道:“郭襄,你開口勸你父親投降,我從一數到十,他如果不投降,我便一把火燒了高台。“


    郭襄心中知道金輪國師疼她,又像是真的不怕死一般,立刻說道:“你愛數不數,你且數到一千一萬試試!”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終究城牆上的人都能聽見。郭襄此時皺緊了眉頭,當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


    金輪冷笑一聲道:“你覺得我不會動手嗎?”


    郭襄雙手被反綁在柱子上,立於高台,毫不慌亂道:“我隻覺得你可憐。“


    “我可憐什麽?”金輪國師瞪著郭襄,這個世界上,他最看重的,確是這個女娃娃對她的評價。


    身後有千軍萬馬,身前高聳著城牆,郭襄卻兀自說道:‘你打不過我爹娘,打不過我外公,打不過老頑童,打不過一燈大師,打不過我楊過大哥哥,你隻有本事,把我綁在這裏,我襄陽城中,就是一個帳前小卒,也不至於你這般無恥!“


    金輪國師非大奸大惡之人,郭襄這一番話,讓他心中泛起無限的波瀾。


    郭襄頓了一會,又道:“你一直待我不錯,先前相處也極盡禮敬,我本該叫你師父。可你現在要燒死我,還要殺害我的父母,你先失了師父之義,我就萬萬不能於你客氣。但我見你糊裏糊塗,心下過意不去,我倒要勸你一句。”


    “你勸我什麽?”金輪國師斜著頭看著郭襄,心中饒了極大的興趣問道。


    “似你這般為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不如跳下高台,圖個解脫。”


    金輪聽到這話,一顆心墜入無盡的深淵。


    他到了暮年,最在意的人卻勸他自盡,將他說的豬狗不如,胸中憤恨難平,對著襄陽城牆喊道:“郭靖!我從一數到十,你再不投降,我決意火燒高台!”


    郭靖雙眼瞪著金輪國師,一雙眼睛布滿血絲,怒吼道:“你看我是投降之人嗎!”


    “郭靖你聽著,我從一數到十,十字出口,你的愛女頃刻間化為焦炭!”


    “一!”


    “二!”


    城牆上眾人焦急萬分,都盯著高台上的郭襄,無數心髒砰砰直跳。


    “三!”


    “四!”


    黃蓉渾身顫抖,雙手死命的抓著郭靖的一隻手臂,聲音也帶著顫抖道:“靖哥哥……襄……襄兒她……”


    郭靖兩手握緊了拳頭,帶著龍吟的氣鳴聲喊道:“襄兒!你聽著!”


    “你是大宋的好兒女!慷慨就義,不許害怕!爹娘今日救你不得,日後定殺了這個妖僧,替你報仇!”


    郭襄被繩子勒的滿臉脹紅,喊道:’女兒不怕!女兒名叫郭襄!為了郭家的名聲,為了襄陽千萬百姓,女兒死就死好了!“


    “七!!”


    黃蓉聽到郭襄這番話,心中最後一根弦再也繃不住了,嘶吼道:“襄兒!襄兒!!”


    雙手扣著城牆,指甲裏已經滲出血來。


    郭靖用力抱住黃蓉,一個為了骨肉而失控的女人,是任何內力也鎮不住的。


    “八!”


    ……


    金輪停頓了片刻,繼續數道:“九!”


    城內城外瞬息間沒了一點聲音,就連戰馬也立住不動。


    多少雙耳朵在等著金輪國師的下一個數字,可他遲遲不數。金輪國師微微張著嘴,但沒有一絲聲音,雙唇不停的抖動,雙手也握拳顫抖著。


    蒙哥大汗見金輪這副模樣,開口問道:“國師!怎麽不,數下去?”


    那蒙哥無所顧慮,就算沒了郭襄這枚棋子,身後的騎兵也照樣踏平襄陽。


    蒙哥心中知道,戰機一顆不可延誤,便開口道:“來人!點火燒了台子!”


    高台下兩個士兵聽到命令,將手中熊熊燃著的火把丟向高台。


    高台下鋪滿枯草幹柴,很快火便隨著風勢,向上侵吞著高台。


    郭襄此時隻覺得生命的終結來的如此之快,心中暗道:‘這般美好的世界,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不知大哥哥現在在何處,師叔送我這件華裳,我也沒仔細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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