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戧站在武官的角度忖度薑老夫人的心意:“既是將門,自當拿戰績說話,羌人此次異動,對她來說應該是個機會。”


    已打消了衛戧的去意,王瑄又恢複之前不緊不慢的形容,隻見他舉起盛著過半酒水的夜光杯,對著燭光觀賞,金黃透明的清酒透過薄如蛋殼的杯壁熠熠生輝,耀得他蓄滿好奇的大眼睛光彩絢麗,待衛戧話音落後,他將視線自夜光杯後移過來,眉梢眼角綻開鮮妍悅目的笑:“是的呀。”發現衛戧對他三心二意的態度似有不滿,但其實他明明將她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收入耳中,不管怎樣,做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肯定沒錯,於是他放下夜光杯,端正身姿,老實的像學堂裏聽教的小學童:“所以那老太婆正等著坐收漁人之利。”


    彼世十五年軍旅生涯,衛戧唯一的一次慘敗經驗就是在參與討伐成都王司馬英時收獲的,兩軍交戰,知己知彼是基本要求,那時她曾與桓昱等人徹夜研究成都王倚仗的信臣,核心人物之中並沒有蔣氏一族,看來在薑老夫人倒下後,蔣氏果然還是沒落了。


    如今那老太婆年事已高,她時間不多了,肯定會抓住一切機會,而她自然清楚,自己的幾個孫子看似聰慧,卻都不是成大器之輩,既想貪功又要確保萬無一失,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軍隊開拔到邊境,等到護羌校尉和羌人兩敗俱傷,他蔣家再伺機而動,撿個現成的大便宜。


    但假如這個時候發生什麽,促使蔣家不得不提前動手,那他們這邊肯定輕鬆多了,雖然如此一來,護羌校尉的功績可能大打折扣,但那玩意是新封的平西將軍司馬潤迫切需要的,可不是她衛戧急於取得的。


    聯想起王瑄之前的話,衛戧道:“所以你打算把允兒的行蹤告知薑老夫人?”


    王瑄搖頭:“不!”


    衛戧眯眼:“那?”


    “那老太婆狡猾著呢,你告知她孫女和曾外孫在哪裏,她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先派人追殺過去,目前情況已迫在眉睫,哪有那麽多時間跟她耗著?我們隻要找人給吳殊送個消息,就說蔣家為了斷他的念想,已遣人將蔣溪母子秘密送迴西羌,如今那母子二人已被姚氏藏匿起來reads();。”


    吳殊為人本就不夠磊落,多年求而不得,總算看到希望,可煮熟的鴨子又飛了,以他的個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給他知道蔣家把蔣溪送迴西羌,一方麵肯定會揪著此事大做文章,另一方麵,他對蔣溪並未死心,所以不會將蔣溪和允兒的存在鬧得沸沸揚,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曲解薑老夫人‘伺機而動’的用意,他完全可以說,蔣家自告奮勇領軍出征,卻在邊境止步不前,表麵是為成都王謀事,實際是要幫他蔣家姻親西羌姚氏打我漢人,就在不久前,蔣家還和姚氏有過接觸……


    等這樣的風聲傳揚開來,蔣家要是繼續等待下去,他們在此戰中討不到好處也便罷了,就怕政敵群起而攻,引得年少的成都王猜忌,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但這猛虎是他們自己騎上去的,沒有退路,隻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哪怕是犧牲掉領軍的蔣睿胞弟,折傷元氣,可好歹還能保住其他兄弟晚輩。


    隻要蔣家在南邊有大動作,他們北邊的壓力自然減少,甚至可以悠哉悠哉的坐山觀虎鬥。


    雖是拿允兒為餌,但對允兒來說,也算得上是金蟬脫殼之策,一舉多得,可行!


    思量完畢,衛戧嫣然一笑,站起來躬身揖禮,道:“多謝十一郎。”


    王瑄抬眼看過來:“話都沒說完,你就又要棄我而去了麽?”


    這話說的,半夜三更,自然要迴房休息,什麽叫棄他而去啊!但他剛剛幫她解除疑惑並指點迷津,她不能翻臉不認人,於是賠笑道:“太晚了,你身體又不大好,還是早些歇息,明早還要趕路呢!”


    王瑄癟嘴道:“可是我睡不著呀,這漫漫長夜實在太難熬。”


    衛戧鎖眉盯他半晌,溫柔道:“我那有安神定魄的藥,你讓渡守隨我同去,隨後叼迴來給你用。”


    王瑄疑惑道:“他們同我說,女兒家長大了,全都善解人意,難道是騙我的?”


    這是在跟她撒嬌?衛戧深吸一口氣,別的女兒家什麽樣她不清楚,反正她是絕對做不到“善解人意”就是了,不然才貌雙全的她也不會死的那麽慘!


    麵對衛戧為難的表情,王瑄嘟嘴:“好吧,今晚就先便宜了那小崽子。”又義正辭嚴囑咐道:“雖然我寬宏大量容下他,但他不能比我重要,記住了麽?”


    聽君一席話,勝似被雷劈——王瑄這小子,近來隻要天一黑,就好像吃錯藥,今晚的“錯藥”似乎吃得格外多了些,整顆腦殼子都混亂了,忽而精明睿智,忽而幼稚磨人,真是要人老命!


    瞧著衛戧由左右為難轉為哭笑不得,王瑄跟著站起身,又像個正經人了:“鑒於允兒的特殊身份,此計越少人知道越好,隨後我便遣人連夜出發去通知吳殊,你若誠心保他,切記便是事成之後,也不要隨意張揚。”


    被親者知道允兒的身世會替她擔心,被仇者獲悉允兒的身世,怕將拿他鉗製她,所以她一定會守口如瓶:“我明白。”又指著渡引道:“把阿引一並放了,明早我讓它把二師兄的輿圖給你帶迴來。”


    聽她點到它的名字,渡引興奮的毛都要炸起來了,隻是當著王瑄的麵,不得不克製,抬起一邊翅膀遮住腦袋,小眼睛透過羽毛縫隙偷瞄著王瑄反應。


    王瑄痛快的點點頭,不知從哪掏出一串鑰匙,拎著走向渡引,在他替它打開鎖鏈前,衝著它勾了勾嘴角,興奮的渡引立馬順毛縮頭,弱弱道:“阿引最聽話reads();。”


    打開鎖鏈之後,王瑄抬手摸摸它的小腦袋:“乖——”


    在王瑄放手後,重獲自由的渡引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子,羞答答的點頭,嬌怯怯的振翅,滑到衛戧腳邊,含蓄的蹭蹭她的腿,居然沒像之前那樣諂媚的叫她“主母”,說些溜須拍馬的肉麻話,當然,也有可能是當著王瑄的麵不好發揮。


    “那輿圖就不必讓渡引帶迴來了。”


    被王瑄突然出聲嚇得一哆嗦的渡引,彈跳的閃到一邊縮頭縮頸的蹲著去了。


    衛戧不解:“你之前不是還說想要來著?”


    “確實想要啊。”咧嘴一笑:“不過我覺得反正明天晚上我們還要見麵,由你親手交給我感覺一定很好。”


    明天晚上還要見麵?衛戧低頭掃了一眼條案上的酒具,常在河邊走,早晚會濕鞋,她要是繼續在晚上和他碰頭,如果能一直不被這混小子灌醉撂倒,她就跟他姓!


    “好吧,明早我親自給你送過來。”衛戧折中道。


    王瑄的笑臉垮下去,他扶額無奈道:“算了,還是讓渡守隨你同去把它帶迴來給我罷。”


    “好,你早些睡吧。”告辭之後,衛戧率領一黑一白兩隻大鳥邁出王瑄房間。


    “戧歌——”在衛戧轉身帶上房門時,王瑄突然出聲。


    “還有什麽事?”衛戧帶門的手頓住。


    “沒有你在,我會早些睡下的,所以安神定魄的藥就不必了。”雙手分別捏著夜光杯,邊說邊將兩隻夜光杯輕輕碰在一起,就像兩個人正在幹杯一般:“你也早點歇息。”


    衛戧點點頭:“好。”緩緩合上門板,透過門縫看過去的最後一眼,那黑衣白膚,雙手執杯,嘴角噙著落寞笑容的少年,叫她的心口莫名的抽了一下。


    因他們的入住,今晚驛站廊道上的燈籠統統點亮,夜風不甚溫柔,卷得它們起起伏伏,燈光影影綽綽,衛戧不曾駐足,大步流星的走過去,身後兩隻大鳥又吵起來。


    渡引:“你這道貌岸然的敗類,是非不分,認賊作父,不得好死!”


    渡守:“你感情用事,玩忽職守,枉費主人精心栽培,丟盡家門臉麵,留你何用?”


    渡引:“啞,偽君子,拔光你的毛,凍死丫的!”


    渡守:“你繼續死性不改,保管過不去明天晚上!”


    渡引:“……”一句話便被渡守幹敗,它蹦到衛戧肩膀,又以那極其別扭的姿勢蹭她頭頂,說些冷上加冷的諂媚話:“啞,阿引宅心仁厚的主母啊,你可要替阿引做主啊,不能眼看著阿引遭受敗類的欺辱而置之不理,喏,迴頭祭出龍淵劍,嗖嗖兩下就把那敗類給解決了,你盡管放心,那小子為你馬首是瞻,別說劈了他的走狗,就是劈了他本人,估計他也不舍得還你一根指頭啊!”


    那小子——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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