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視王瑄“像個娘們兒”的司馬潤,自己卻笑得勝似女人般的花枝招展:“怎麽?”


    衛戧被他的大白牙晃得眼暈,蹙眉低頭示意他挪手。


    飄飄然的司馬潤腦子沒轉過彎:“嗯?”


    就算看司馬潤再不順眼,可人家該死不死偏偏成為自己長官,為了不被穿小鞋,淮陰侯男子漢大丈夫,□□之辱都受得;她衛戧女兒身小娘子,曲意逢迎又如何?


    自我暗示一番後,衛戧皮笑肉不笑道:“勞請殿下高抬貴手,您壓著十一郎的袖子了。”


    司馬潤忙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好巧不巧正落在王瑄脫在一邊的深衣袖擺上,燙著似的猛收手,訕笑著解釋:“抱歉,我沒留意。”


    可順利拿迴衣服的衛戧早就轉過去,明明比王瑄矮那麽多,卻像在哄孩子一樣柔聲細語:“趕緊穿,不然一會兒就該著涼了,來,胳膊抬起來……”截然相反兩幅麵孔。


    司馬潤:“……”


    把王瑄重新裹成一顆毛絨絨大白球,衛戧抱起換下的白緞就要下車。


    “戧歌——”王瑄低柔輕喚。


    衛戧隨口應道:“我迴去給你拿手爐來。”雖然王瑄的車廂夠寬敞,可多了一個司馬潤,怎麽感覺怎麽擠,活幹完了,衛戧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趕緊走人給王瑄和司馬潤這對至交好友騰地方互訴衷腸罷reads();!


    等到車廂裏隻剩下他們兩個,司馬潤考慮該不該把話挑明了說,可轉念想到,真正的王瑄,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是個卑以自牧的謙謙君子,甚至在後來的歲月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真正做到了“擋我者死”,即便是他生身父母站出來阻止他,也沒能全身而退。


    且長達十六年,傷亡逾五十萬人的“八王之亂”,也是王瑄暗中操縱,司馬潤在看清王瑄的真麵目之後,曾認為王瑄這麽做完全是受野心驅使,想成為稱霸一方的亂世梟雄,繼而改朝換代,可到頭來王瑄卻將他推上帝位,自己還是做那王氏族長。


    直到司馬潤憂鬱而終之前,才終於搞明白,王瑄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他暴虐殘酷,癡迷殺戮,攪亂天下對他來說,就好像來了興致,和棋友手談一局那般兒戲!


    而且這輩子為了提早迎娶衛戧進門,司馬潤對他爹的疾病倍加用心,不曾想他爹卻在他大婚之前暴斃身亡,那手法幹淨利落,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可素來明哲保身的珠璣竟把罪名統統攬在自己身上,如此一來,還讓王瑄把欲加在他身上那些和珠璣之間的風流事摘得幹幹淨淨……如此布局,實在太像王瑄慣用的把戲。


    當然,那隻是司馬潤的懷疑,沒有真憑實據,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假如他此刻明擺著和王瑄說:衛戧是我的人,請你不要糾纏她!


    相信以王瑄的為人,肯定會厚顏無恥的頂迴他:可是你們已經掰了,你還要守孝,而武帝泰始九年冬十月立法——製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你不要那麽自私,耽擱了人家小姑娘的大好年華,更何況我們兩情相悅,早已締結鴛盟,你卻要硬生生的橫插在我們之間,人曰“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你還是不是我的好兄弟了?


    思來想去,司馬潤決定——這層窗戶紙,還是不捅為妙!


    “殿下?”


    王瑄突然出聲,嚇了陷入苦思冥想的司馬潤一跳,他失措道:“怎麽?”


    “殿下似有心事,在下雖不才,卻也有些見識,殿下不如將那煩心之事說出來,你我共同商議,許能找出解決之道。”王瑄溫和笑道。


    司馬潤心中想著:本王腦子進水才跟你商量,商量過後,衛戧就成你媳婦了!但臉上卻拿捏出欣慰笑容:“知我者謂我心憂——雖說你我聚少離多,但你還是一眼便能看穿我,能為我司馬潤知己者,唯你王瑄一人也!”虛套過後,接著便道:“實不相瞞,眼下我確有一難解心結。”


    王瑄溫文淺笑:“說來聽聽。”


    司馬潤端起凝重表情:“是關於此次羌人作亂的事,你也知道,我雖擔著個平西將軍的名號,但因受封匆忙,兵馬尚未調齊,而衛校尉又遭此橫禍,據說其乃受羌人伏擊所致,恐消息已在軍中傳揚開來,我怕軍心不穩,被羌人趁虛而入,萬一戰敗……”


    王瑄點頭:“確然,此戰隻能贏,萬萬不能敗。”輕歎一聲:“一旦敗了,雖不至重罰於你,可日後你再想要兵權那就不容易了,更棘手的還有衛氏一族,此戰若敗,怕這滿門性命就要危險了。”


    司馬潤長籲短歎:“你說我豈能不愁?”其實問題哪有那麽嚴重!


    王瑄也跟著煞有介事:“事關江山社稷,焉能不愁!”若當真有人蠢到無可救藥,搞出什麽觸怒天顏的大事,引得那賈氏婆娘大開殺戒以儆效尤,就算我心有餘而力不足,保不住你司馬潤,我那親哥哥也絕不會讓衛家陷入絕境,他搖頭笑了笑,又道:“姚柯迴我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此人早年持綏靖態度,於幾方勢力中搖擺觀望,後審時度勢果斷出手,受封西羌都督,如此奸滑之人,若無十二分把握,不會輕舉妄動,而我朝目前局勢雖然不明,卻還不曾真正亂起來,以姚柯迴為人,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冒然進犯,想必此次來襲的,另有其人reads();。”


    司馬潤靜靜的聽著:不管是羌人還是漢人,總少不了那種新官上任,貪功起釁的貨色,隻需從旁輕煽一陣小風,他便火起來了!也確如王瑄所言,姚柯迴不敢冒然進犯,但他野心勃勃,見下麵的人主動滋事,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不知,如果成功了,那就再好不過,如果不成功,把那人推出來再賠些珠寶牛羊便好……而事出之後,護羌校尉衛毅竟在迴返途中失去蹤跡,朝廷新封的平西將軍也不曾坐鎮駐地,如此種種在姚柯迴看來,簡直就是天助他也!於是他眼睛一閉,讓底下人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那老匹夫!


    這二人在車廂裏你來我往談得“不亦樂乎”,說話算數拿了手爐迴返的衛戧聽說司馬潤還不曾滾蛋,她實在不想進去看那眼抽風的家夥,也便騎著踏雪跟在車旁,瞧瞧蹲在車前的渡引,看看立在車後的渡守,一黑一白,隔車對峙,看的她直覺好笑,莫名想到,假如有機會再讓她找到阿舍,把它帶迴家去和噬渡一見麵,會不會也出現這樣的局麵!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司馬潤出來,等得衛戧有些不耐煩,正要將手爐遞給桅治拜托他代為轉交,一陣風吹過,夾雜隱隱哭號聲。


    見旁邊的人都沒反應,衛戧疑心自己會不會像衛毅那樣受幻境影響,留下後遺症,出現幻聽情況,所以還保持著遞出手爐的動作,但臉已側過去,豎耳聆聽起來。


    桅治見她這莫名其妙的舉動,不由出聲詢問:“衛校尉,可是發現什麽異狀?”


    聽到桅治的聲音,久候衛戧不來,又和王瑄勾心鬥角大耗腦力倍感疲乏的司馬潤立馬有了精神,一躍而起撩開車簾,眉開眼笑道:“衛校尉,出了什麽事?”


    又是一陣風,那哭號聲愈發清晰,桅治看見她噤聲的手勢,已經不再說話,眼見便要聽個分明,結果被司馬潤這頭豬給打斷,怎能不叫衛戧惱火,什麽長官不長官的,統統扔到腦後去,她拉長臉:“大事!”


    看清衛戧不滿表情,司馬潤愣了一下,他擰眉無辜道:“抱歉……”


    衛戧又一次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轉身,將那手爐塞給桅治:“拜托桅主管將它交給十一郎。”言罷拉起韁繩迎風而去。


    王瑄撩起車簾另一頭,隻看到衛戧策馬而去的背影,他側耳一聽,臉色微變,開口喚道:“東亭,南闕!”


    兩道黑影倏地出現,不必多言,徑自追去;


    而始終盯著衛戧的裴讓和祖剔,早在衛戧拉起韁繩時便驅馬跟過去;


    司馬潤見此情況,直接從王瑄的馬車跳到自己的馬背上,雙腿一夾馬腹,緊追其後。


    雖然身後馬蹄篤篤攪亂視聽,但越來越接近聲源,加上衛戧專心致誌,倒也漸漸聽個分明,確實有人在哭,而且是個小孩子,或許是哭得太久,嗓音不複童聲的清涼,反而有些刺耳的沙啞,斷斷續續:“娘,娘,不要,不要傷害我娘,求求你們……”惶恐無助:“娘,娘,抱抱,不疼……救命——”瞬間拔高的淒厲哭喊,如利箭般穿透衛戧心口,腦子裏突然浮現諾兒的慟哭的模樣,她速度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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