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知胖魚這一句話音剛落,那鄭勝龍竟然嗚嗚大哭起來。想一想一個四十餘歲老男人啼哭的樣子,就能知道,心中藏著怎樣的委屈啊?


    龍一亦覺得出奇,常言道修仙修心,修道修身。一個年長的修士,竟然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即便是死,也應視死如歸才對。否則,這麽多年的仙,那不是全修到了狗肚子身上嗎?


    他一聲冷笑,冷著臉,狠狠道,“哭哭啼啼做甚?既然踏上仙途,就得明白早晚都會遇上這麽一遭。與天爭壽,與人爭氣,莫不是如此!”


    龍一這後一句話自然是學師父了,他神情嚴肅,看起來字字珠璣,其實隻不過是鸚鵡學舌罷了。


    可這一句卻是止住了啼哭聲,那鄭勝龍粗著嗓子啞啞的喊了一聲。


    “我那是怕死了?隻是,隻是你們為何要如此羞辱我?”


    “羞辱?嗯,你說對了。我們的確要羞辱你,哈哈,若你不說出那東西得去住,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胖魚怪聲怪氣的叫著,張牙舞爪的樣子,看著就像一個小妖魔。


    “我,我,既然你們做了還不認賬,我也隻能自認倒黴,但求一死,絕無二話。”


    那鄭勝龍突然就閉上雙眼,再也不說一句話。


    這一下,胖魚氣的不輕,他拿出那張紙在鄭勝龍眼前晃悠。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說,這東西哪裏來的。你要是說了,爺爺就送你一個痛快,可要是不說嗎?嘿嘿,嘿嘿!”


    他賤賤的笑聲,竟然讓龍一聽得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


    “不說是吧,你以為這望氣聽濤術我就不懂?好,好,好!”


    胖魚一連三個好,讓那閉上雙眼的鄭勝龍突然就睜開眼來。


    “你確定不曾對我做些什麽?”他一臉焦急。


    “你一個臭男人,有什麽好做的,要做,小爺我也得找個妙齡女子才對。”胖魚一臉不屑。


    “真的?”


    “那還有假?哎!你到底說不說,再要不說爺爺就隻能搜魂了!”


    “我說,我說。我以為你們把我那個了!”鄭勝龍突然就羞紅了臉,若不是龍一聽在耳裏,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能想到,一個老男人竟然以為自己會那個了他,真不要臉啊!


    ……


    等到鄭勝龍開了腔,龍一這才弄明白,原來那李春堂真是與徐府主有隙,不過眼下兩人都未曾撕破臉罷了。


    這事還得從五年前說起,那一年,南屏縣府換了新府主,恰好是李春堂的老鄉。來南屏之前,兩人早已有了書信往來,可不知為何,等徐府主就任之後,他似乎把李春堂這個老鄉忘了。


    本來,李春堂也知道富貴無遠親的道理,可一想那徐府主上任前曾給自己的一封信,他就氣不打一處。


    因印別的,就因那徐府主信上曾說,來南屏之後定會登門喝一頓酒。


    可事到臨頭,那徐府主不僅隻字不提,反而連李春堂本人也不認識了,這口氣,李世春如何能忍。


    俗語說得好,人爭一口氣。李世春如今家大業大,要錢有錢,唯一缺的就是一個靠山了。


    可誰知竟會被自己的老鄉坑了一把。一來二去,兩人就生了間隙。隻是從此之後,李春堂對於老鄉一事,隻字不提。


    等到四年前周家事後,兩人看似親密無間,可李春堂知道,若他再不做準備,那周家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


    至於這些個隱秘,本來鄭勝龍是不可能知道,可巧就巧在,三年前,他去慶餘關辦事時,遇上了一樁麻煩事。


    聽龍觀的小道童與他爭鬥起來,本來強龍不壓地頭蛇,鄭勝龍也無心與他爭個高低。


    可那小道童卻以為鄭勝龍怕了,大聲嚷著有種就來聽龍觀雲雲,這種話,是個男人都有三分氣,何況鄭勝龍也非常人。


    氣惱之下,他就直身前往,於是就見到了李世春。


    恰好那一日,李春堂也來到聽龍觀找李世春議事,適逢鄭勝龍氣衝衝而來,眼看一場比鬥再說難免。


    這本不關李世春的事,可若贏了還好,可要是聽龍觀輸了,李世春哪裏有心情聽他講那些閑事。


    他一琢磨就覺得這事不可為,可畢竟人家修者比試,他一介凡人哪裏勸的了啊?


    可李春堂畢竟是李春堂,幾十年在商海裏遊弋又怎會是無能之輩。


    於是他急衝衝站於兩人之間,也不問緣由,而是說了一句話。


    這一句話說出,原本蠢蠢欲動的兩人竟然全都偃旗息鼓。不僅不如,就連那一貫冷傲的鄭勝龍也對他刮目相看。


    於是,三人再次坐下時,就成了一麵之緣的朋友。李春堂也不避人,對著兩人講他那些煩心事。


    鄭勝龍聽他講完,也不覺得出奇,隻歎凡間事雜,還是修者少了好多煩惱。


    不過,李春堂所講之事,或多或少讓他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湖又泛起一絲漣漪。


    不為別的,就因李春堂說的其中一件事。


    那是周家滅門之後一月,徐府主大宴賓客,南屏縣府有頭有臉的大小人物全都在場。


    等酒過三巡,那徐府主突然起身朝李春堂走來,臉上笑意盈盈。


    拉著他的手,對飲一盅,高叫道,“諸位父老鄉親,徐某今後入主南屏還得各位抬舉。要說這也是緣分,眼前這位李先生竟然是徐某人的老鄉。哈哈!”


    “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徐某一輩子苦讀經書,不問世事,今日見了老鄉竟然認不出,實在是抱歉的緊呐!我自罰三盅!”


    他樂嗬嗬的飲了三種酒,臉上就泛起了紅光。李春堂是何等精明的人,以為老鄉沒忘了自己,哪裏還敢坐著。


    於是他又敬了徐府主三盅,這本來是一件喜事,可壞就壞在李春堂飲了三盅之後心頭一熱就說了一句話。


    “李某不才,得府主抬愛,實在是承受不起,此等大恩,李某無以迴報,隻能銘記在心,為大人盡一絲綿帛之力。”


    他這冠冕話,本無錯處。可誰知,那徐府主聽完,不僅不喜,反而怒斥一聲。


    “徐某到任之前,曾聽說南屏又一李一周,如今周家枉法,你這李家家主是不是也該做些交代?”


    他一出聲,自有隨從和害紅眼的幫腔,一惱之下,李春堂隻能割去十餘家店鋪,剛才脫身。


    等他大病初愈,已是一月之後,聽人講,那些送出去的店鋪卻給了那個九兒。


    再後來,徐府主親自登門,話誰說的中聽,可半字不提老鄉之事。直到此時,李春堂才明白,自己就是個二傻子,被那徐府主耍了。


    他自知家業難保,就私下尋求修士以保性命,可不知為何,隻要來他府上待過的修士,不出一月,要麽不辭而別,要麽登門致歉。


    這一下,南屏人都傳言,李家是造孽太多,就連修士也不敢登門。


    鬱悶之下,李春堂想起了自己的一位遠親,聽龍觀的觀主李世春,這才尋來,以求解家門之困。


    可那時候,李世春觀內事務繁多,加之對方又是府主,他那裏能走的脫。


    當李春堂聽到李世春推辭的話後,一下子就焉了。鄭勝龍看在眼裏,心思良久,這才開口說道。


    “既然李觀主走不開,不知我行不行?”他說這話,卻是存了一份私信。常言道修仙修心,他很想看看那徐府主為何如此可惡。


    聽了他的話,李春堂豈有不答應之理,急忙邀請他來南屏,這才有了後來之事。


    ……


    龍一聽他講完,自然是不全信。這事處處透著蹊蹺,隻是那鄭勝龍不願講罷了。


    再說這些事本無關痛癢,反倒是那張紙和那句話他還是有些好奇。


    “這麽說,你是因為那句話了?”


    “額,也不全事,可後來的事說明我的選擇是對的。”


    “他當時怎麽說?”


    “嗯,他說,我不曾修習,更不懂仙家的道理,隻是覺得做人修心,修仙亦理應如此,若打打殺殺就能成仙,那修士最多的理應在軍營才對。”


    “是這麽個禮,可惜不夠啊!”龍一自語一句,那鄭勝麵色一緊。


    “仙師果真慧眼如炬,那一日,我來就是衝著這個東西。”


    他伸手入懷,才發覺自己的尬尷。因為胸腹探路額,哪裏還有秘密可言。


    “實在是慚愧,鄭勝龍也不知拿東西去了何處?”他這是明知裝不懂,龍一豈是傻瓜,瞪了胖魚一眼。


    “嗯,拿出來吧!”


    胖魚極不情願的拿出那張紙頁,卻不願遞上來,還是龍一一把拽過,遞給了鄭勝龍。


    “果真是仙師得了,幸好幸好!”那鄭勝龍喃喃自語。,接著又道。


    “那日所突,正是此物。說來慚愧,我得了此物這些年,竟弄不明白一絲一毫。”


    “你如何察覺的?”胖魚插了一句。


    “師門望尋寶之法,鄭某略懂一二,不過那個我也教不了你,就是搜魂也是不能。”


    他顯然是怕龍一和胖魚再有荒唐之舉,急忙多說了半句。


    “李春堂怎麽講?”


    “他說這是偶然所得,並不是其故。”


    “哦!你想活命?”


    “嗯,誰不想呢?隻是有可能嗎?”鄭勝龍眼神一亮,瞬息又黯淡下來。


    龍一轉頭與胖魚互視良久,再迴頭時卻是有了主意。


    “你答應他了幾年?”


    “三年,再過兩月,我就再無牽掛。”


    “哦!這算是一條漢子。若跟著我,你可願意?”


    “……”


    鄭勝龍不言不語。


    “跟著我,饒你不死。”龍一又不充了一句,誰知那鄭勝龍還是一言不發。


    龍一有些急了,這鄭勝龍若就這麽斬了,實在是有些可惜,畢竟他能因一句話做那李家的護道人,還算是信守承諾的。


    想想上一世,幾百元就能讓一個人說謊,幾千元就能讓一個人背叛,幾萬元就能讓一個人變成亡命徒。而眼前的鄭勝龍隻因一句話,就能跟在一個凡人身邊數年,實在是不容易。


    想到此處,龍一笑問。


    “那,要是十年如何?”


    “十年?”


    鄭勝龍眼神一閃。


    “對,就是十年,你可願意?”龍一決定再添一把火。


    “我能不答應嗎?”


    “不能,要麽死,要麽跟著我!”龍一斬釘截鐵的說道。


    師傅曾說,如果你今後遇到一個又威脅的人,要麽殺了他,要麽跟著你,這句話,龍一不敢忘。


    “唉!能不能讓我考慮片刻?”鄭勝龍似乎一下子焉了,原本還是視死如歸,可如今卻如同泄了氣的皮球。


    龍一看著有門,就不再做聲,反倒是胖魚卻老大不樂意了,嘴裏嘟囔著。


    “老大,你不能因為他年紀大就讓我給他做我的老大,那不行,除非他願意做三弟!否則,沒有什麽好談的,你若下不了手,那我來好了。”


    他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摸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劍,在手上不斷的摩挲這,顯得幾位不耐煩。


    差不多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就連龍一也覺得沒了希望。


    那鄭勝龍突然仰起頭,對著遠方長歎一聲,這才低聲說道。


    “跟著你不是不可以,隻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雙眼死死地盯著龍一,似乎龍一要是說出半個不字,下一瞬他就會一頭撞死在地。


    “這有何難?隻要你願意跟著我,什麽條件都沒問題。”龍一大手一揮,頗有師父傳道時的風範。


    “你不問我的條件是什麽嗎?”鄭勝龍驚訝不已。


    “何須問,若你真心跟著我,怎能有所刁難,若假意為之,殺了便罷!”龍一淡淡的說道,反複眼前的鄭勝龍在他眼裏就如一隻阿貓阿狗般不值一提。


    “好,我答應了。不過我的條件你也的答應才行!”


    “說吧!”龍一微微一笑。


    “我要完成上一個承諾,保李家平安!”他抬頭盯著峽穀上方的圓月,人坐的筆挺,就連剛搭在肩頭的衣衫又一次滑落下來,也不自知。


    “這……”龍一遲疑了。


    他雖然答應李春堂不再過問李玉成的罪責,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難道仙師連這個小小的問題也不願答應嗎?”鄭勝龍在一刹渾身抖動個不停,似乎又無形中的痛苦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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