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人舉手敲門,“篤篤篤,篤篤。”三長兩短。


    突聽門外有人問了一聲。


    “請問客官,要龍骨還是牡蠣?”


    那下人答,“三錢鹿茸。”


    門外人一喜,“是取飯嗎,稍等。”


    說話間木門從外麵打開,那下人走了出去,龍一隻來得及抬頭望了幾眼,那門又被關上了。


    隻看清,外麵是一間低下室,房間內有濃濃的藥香味,四周牆壁上靠著一排排藥櫃。而龍一麵前的折扇門恰好開在藥櫃裏,看起來實在精妙的緊。


    龍一本來想出去看一眼,可聽那下人的言辭,應該還會迴來,就在甬道裏呆著。


    門外傳來兩人的交談聲和踩踏木樓梯的咯吱聲。


    “家主可好?”


    “嗯,好著哩!”


    “要我說,這夥賊人真是可惡,家主人那麽好,咋還要追殺呢?聽說還是仙師,我看是妖魔還差不多!”


    “唉!還不是貪圖李家的錢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是仙師也得吃放棄你不是?”


    “嗯,說的也是。還望那京城來的高人快些把那賊人捉了去,我們也不用在跟著擔驚受怕了。”


    “誰說不是呢?要不是公子,哪裏有這些閑事?”


    “噓,你這話可得小聲些,莫要聽到別人耳裏去!”


    兩人越說越低,最後聲音消失在頭頂遠處。可聽他們的對話之後,龍一反而更加疑惑了。


    不是說李家無惡不作嗎,為何下人卻說的是另一迴事,莫非這中間還有隱情?


    可這會兒,龍一哪裏也去不得,隻能靜靜的在甬道裏候著。


    果然,沒過多久,那下人提著一個大食盒走了進來。快走到內院那扇暗門跟前時,他突然停了下來,迴頭四顧,然後揭開適合,拿起一壺酒灌了幾口,又捏了幾口菜。


    最後用袖子胡亂的擦了擦嘴,自語道,“與其給那些江湖騙子吃,倒不如讓我先嚐嚐,嘿嘿。”


    說完推開門,走了出去。


    龍一緊緊跟在他附近看著他送了一盤菜進屋,又把食盒擱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沿著暗門退了出去。


    龍一貼著窗外牆壁,聽著屋裏人小聲說話,吃菜,眼睛卻緊緊盯著石桌。


    莫約半刻鍾之後,屋頂上躍下一人,一身黑衣,臉被麵巾緊緊包著,拎起食盒,又是一躍,消失在屋脊上方。


    龍一突然間有了注意,若是弄些閑人醉的話,一切是不是迎刃而解呢?


    正尋思間,突聽屋內那一少年人氣惱的大叫。


    “父親,你說說,我等藏身於此,與那鎖頭烏龜何異?與其如此,倒不如衝出去與之一搏,我就不信,咱們這麽多人還鬥不過把幾個小孩子?”


    “玉成,羞得胡言,我看你越來越不懂得分寸了,此事可是徐大人親自吩咐,難道你想早反不成?”


    “父親,我遭此羞辱,早就成了笑柄,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不去,我去。”


    說完那李玉成就要超外走,卻聽啪的一聲響,那少年哇呀大叫。


    “李春堂,你,你敢打我,長這麽大,母親都沒打過我一指頭。莫非你看我母親去世了想要讓我早些死,你好找一群小妾。哈哈,好啊,好啊,我這就去,正好遂了你意。”


    那李玉成掙紮著起身,把屋子裏的盤盞推的當啷啷作響。


    “啪!”


    又是一聲脆響,似乎打的比第一聲還要響亮。


    “嗚嗚,李春堂你果真存了歹心啊,好,好,我這就去找母親去。”


    屋子裏傳來那少年的嘶嚎,還有粗重的喘息聲。


    “啪!


    這一聲不大,卻透著悶響,緊接著是一個人跌倒後的撞到桌子的亂響。看來那中年人已是勃然大怒,真動了氣。


    “你要死馬上就去,我絕不攔著,因為咱們李家從來不養廢物。你祖爺爺憑著二兩銀子闖下偌大家業,自此,咱李家方在南屏立住了腳。


    常言道創業容易,守業難。可你也看到了咱們李家這些年並不是坐吃山空,每一代人都付出難以言說的心酸,方才有了今日。


    你以為,就你一個受了罪?不說你那是自討的,就說你爺爺和我爸,誰沒受過這樣的罪,可你何時見過我們說過喪氣話。


    你母親去的早,這些年我慣著你,錢隨你花,事隨你幹,隻要不過分,我何時攔過?


    我以為你總會有醒悟的一天,可,可你竟然要去尋死?你說說,你可是錯了?”


    那中年人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氣的大口牛飲。


    地上傳來李玉成怯怯的迴話聲。


    “父親,我,我錯了!”


    “錯在哪?”


    “我不該尋死!”


    “哼哼,不是不該,而是不該想,明白麽?”


    “嗯,我懂了,我就在這好好待著,哪裏也不去。”


    “這更不對,怎能坐以待斃,那徐大人明明想要我命,我豈能輕易遂了他意?”


    “可是父親,那可是府主大人啊?”


    “府主又如何?玉成啊,你今日可得記好了,做好人不難,但做一輩子好人卻不容易。你要比壞人更聰明,比他想的更多,才行。


    那徐府主圖謀我李家家業,豈能放過我們……”


    ……


    等龍一聽兩人說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徐府主所圖甚大,而李家也不是省油的燈。


    眼下,兩家看似牢不可破,其實早已


    各懷鬼胎,徐府主想要李家的命,李家何嚐不是如此呢?


    原本,龍一也也樂的坐山觀虎鬥,可聽了李家家主的一席話之後,他似乎就明白了。


    天下本來就無好人壞人之分,好和壞全在一念間。


    上一世,他見過那些傳言裏的好人,也聽說過那些所謂的奸商,可等到真相大白之時,往往卻出人意料。


    今夜他來此,本是想報那日之仇,可這一路所見所聞,卻與自己所想的有很大出入。


    一時間,龍一天人相鬥,殺與不殺全在一念間,突然間,龍一心頭冒出一個主意。


    他四下望了望,潛入牆角一處樹叢裏,掏出紙筆,寫了一句話。然後又來到內宅門外,屈指一彈,那紙片就沿著門縫飛了進去,似一片落葉,落在屋內案前。


    此時,屋內李家家主還在訓導兒子,並未留意到那一張小小的紙條。


    直到半刻鍾之後,他一擰頭,才行發現了異處。


    李家家主小心的把紙條拿在手裏,隻見上麵寫了一句話。


    今夜酒菜無毒,房上哪位的早已驗過,汝殺徐之心可鑒,可否入房一敘?


    他隻瞟了一眼,整個人如同僵住了一般不敢轉頭。


    “父親?”李玉成也發現了他的異常。


    “噓!……”


    可隻是三兩個唿吸之後,他突然朝大門走去,來開門,對著空空蕩蕩的院子高叫一聲。


    “不知仙師駕到,李世春失禮了,還望仙師莫怪,可否進屋一敘?”


    屋頂上得黑衣人從屋簷上探頭,和他小聲耳語,然後有消失在夜色裏。


    他接連喊了三聲,卻是毫無動靜,無奈之下,他關門進屋,卻見李玉成如泥塑般站著,嘴巴長的老大。


    不知何時,案前的竹椅上端坐一人,真笑眯眯的盯著他。


    “仙師,你是?”


    李世春略一遲疑,但還是強自鎮靜。


    “嗬嗬,我嗎?問他啊!”龍一嗬嗬一笑,指了指還愣神著的李玉成。


    “哈哈,玉成啊!你竟然認得仙師,如此甚好,甚好啊!這麽說,咱也算自己人呐!”


    李世春哈哈大笑,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盡,可此時李玉成卻如同傻子般,吞吞吐吐。


    “我,我,他,他……”


    他結巴了好半天,指著龍一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玉成休得無禮。”


    李世春瞪了兒子一眼,有拱手陪著笑。


    “仙師莫怪,教子無方,教子無方啊,倒是讓仙師見笑了。”


    他這麽一說,反倒解開了一場尷尬,可那李玉成卻急了,扯著嗓子嚷道。


    “父親,他,他就是那日作弄孩兒的妖人,你還不趕緊叫人把他抓起來。”


    說完,斜眼瞟了龍一一眼,點著手指,哈哈大笑。


    “哈哈,你這是自尋死路,可莫要怪我。鄭叔,鄭道長,快來啊,那妖人闖進來了。你若再吃一絲,今日我李家父子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他扯著嗓子仰頭朝屋頂上喊,眼神裏全是得意之色。


    可龍一卻在心裏笑道,‘你喊,好好喊吧!任憑喊破喉嚨也沒得用!’


    因為眼前這李家家主並非常人,他若有腦子,絕不會讓屋頂上的人進來。


    果然,沒等李玉成喊第二遍,那李家家主一個箭步衝上前,揚手就摔了一巴掌。


    然後才偏頭對著屋外喊,“鄭仙師,莫要慌張,你看好四周,我得和這位小先生談點事情,千萬莫要外人打擾才好!”


    說完對著龍一躬身一禮,“真不著犬子得罪了仙師,實乃罪該萬死,可眼下之事甚急,還望仙師能指點一二才是。”


    說完,踢了被他一巴掌拍倒在地的李玉成,怒斥一聲。


    “逆子,還不滾起來給先生上茶?”


    他這一腳很重,踢的地上的李玉成吱哩哇啦亂叫,但人卻是站了起來,跛著腿給龍一雙手奉上一盞茶。


    “仙師,玉成年少無知,那日衝撞仙師,還望仙師恕罪啊!”


    他雖然張狂,卻懂得進退,此事半跪低頭,恭敬又加,倒也讓人生不出氣惱之心。


    龍一本不願繞過他,畢竟那一日差點就丟了命。可如今為眼前計,又不得不退上半步。


    他冷笑一聲,接過茶盞,對著李世春揚了揚手。


    “豎子罪本不可恕,可念在李先生一片苦心,今日就揭過了,他日若再犯,定斬不饒。”


    那李世春嗬嗬一笑,對著半跪著的李玉成嗬斥一聲。


    “孽子,還不謝過仙師?”


    那李玉成擰著頭,雖然萬般不願,還是拱手做謝。


    等此事罷了,龍一和李世春坐在桌前,商議殺徐之事,而李玉成被支到了內室。


    眼看就到了四月,聽李世春說,初一那日翠雲街舉辦花魁大比,到時候徐府主也會到場,那是最好的一個機會。


    因為,再怎麽說,徐府主乃大夏命官,平白斬之,此乃大罪。這麽一來,殺徐就成了一件難事。


    至於徐暉郎可能是大妖的事,李世春並不知情。隻是徐府主到底是不是狼妖,龍一也隻是猜測罷了。


    他來南屏縣府這麽多年,卻無人知曉,這絕非尋常,想必他定有過人之處。若不弄明其故,想要在那日讓其顯露於眾人麵前,絕非易事。


    可眼下無憑無據的說出來,不說那李世春會不會信,就說他就是信,那又能如何?


    龍一真在尋思之際,那李世春小聲問道,“小的唐突一句,不知仙師與那徐賊有何過節?”


    “也算不上大事,前些年,一位故人受辱,今次我才聽說。事雖小,但怨氣卻重啊!”


    “仙師說的極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總得爭個理字。我與那徐賊,與其說與虎謀皮,倒不如講逼迫無奈。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提防,莫要赴了周家之塵啊!唉!可千防萬防還是走到了今日。


    原本,我以為是因我那孽子而起,可這些天閑下來,我思前想後,這才明白,早晚這一刀都是躲不過去的。我這麽說,仙師可是明白?”


    龍一點點頭,那李世春抬手指了指屋頂。


    “頂上哪位是我家請來的客人,上次那個曲真人亦是如此,家業大了不得不防,可惜如今全都暴露在徐賊的眼裏低下,否則……,唉!”


    他又是一聲歎息。可龍一知道,他不過是在給自己做一個樣子,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否則最後可能連骨頭也剩不下啊!


    他收攏思緒,鄭重的說道,“李先生言之有理,此事急不得,待我仔細想想後,再做商量。


    至於這幾日,我隻望你同以前一樣,莫要生出異色,至於怎麽做,到時候我自然會和你聯係的。”


    說完話,龍一直直朝著門外走去,那李世春剛要再問,才一抬頭,就發現眼前人憑空消失不見。


    龍一想走就走,並不是他不懂禮數,而是要保持一種神秘感,隻有這樣,殺徐大計才不會出現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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