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差役說破道觀,碎崽子,龍一並不生氣。畢竟道觀破破爛爛,自己那些年在鳳凰鎮也老被人稱做碎崽子。


    可說師父那一聲牛鼻子,他真的氣了,而且氣的不輕。


    師父雖然是個老神棍,但絕非不講情麵的臭牛鼻子。


    他不僅講而且很講,若非如此,有間小廟怎會破成這個樣子。


    龍一一下子火冒三丈,正準備給那個欠嘴的一些苦頭吃。


    他還不曾出手,那原本一臉怒氣的差役突然拍了那個嘴很欠的差役。


    “你胡亂說啥,那龍道人是你能罵的,再說他也算是冀先生的摯友。


    這幾月學堂裏出了怪事,那落鳳觀鳳羽真人來了多次,卻不知其故。說不定,這小道人就是來瞧那古怪的。


    你,你還不快點道歉,不然等你家小子考進縣學時,那怪事還沒解決,你說咋辦?”


    那差役說完此話,依舊一臉怒氣。龍一這才明白,原來是這人本就長著這樣一張臉。


    那另一差役滿臉羞紅,卻不願道歉,反而支支吾吾的辯解。


    “他說他是龍道人道觀的道童你就信啊!說不定是個冒充的呢?再說了,道人都有不凡之處,他若能露出一絲,我就信了。”


    他說完這番話,見龍一並不曾出聲,隨即一臉得意的大叫道。


    “看見了吧,看見了吧,他就是個假的。”


    “唉!你這人,真是死鴨子,嘴硬,等會有你好果子吃。”


    那滿臉怒氣的差役歎了口氣,轉身朝著龍一拱了拱手。


    “小道長,你莫生氣,我這個兄弟啊,就是嘴欠,其實人還好。你莫急,等我去問問冀先生一聲。”


    說完他轉身欲走,誰知卻被那嘴欠的差役一把拉住。


    “你急個啥?我看他就是個冒牌貨色,若不是,早就亮出了手段。”


    他又瞪了龍一一眼,似乎頗為不服。


    這一下,讓龍一哭笑不得,本來準備好的碎銀都拿在了手裏,可這會兒,他卻不想取出來了。


    “你要考究我的道術,好啊,好啊。”


    龍一眯著眼,笑成了一隻狐狸。


    他翻手拿出一張符篆,默念道訣順手扔了出去。那符紙在半空裏遇風燃燒,化成了一抹灰,又隨風四散。


    滿臉怒氣的差役急的大叫,“小道長,你千萬莫傷他。”


    龍一擺了擺手,他自知分寸,一件小事豈會傷人。


    那欠嘴的差役卻是一臉嘲諷,“看,看到了吧,他就是故弄玄虛,丟一張紙燒了,又能把我怎樣?”


    龍一玩味的一笑,暗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等會有你哭的時候。’


    可下一瞬,突生變故。隻見那欠嘴的差役,丟掉腰間長刀,扭扭捏捏搔首弄姿,伸手解開衣扣。又上前一步,對著縣學門前的一隻石獅子,捏著喉嚨擠出一個細聲。


    “三郎,奴家喜歡得緊,你看看奴家今日香也不香。”


    一邊說著,一邊在腋窩暗嗅,說不出來的齷鹺,講不明白的瘮人。


    那滿臉怒氣的差役大張著嘴,就連怒氣也忘記了掛在臉上。到最後,隻能一手捂臉,從指縫間窺視。


    一轉眼的功夫,那嘴欠的差役早已脫光了短衫,又準備脫褲子。


    這一下,那滿臉怒氣的漢子急了,一個健步衝了上來,對著龍一不住拱手。


    “道長,饒了他吧,他也是一個可憐人。”


    龍一長歎一聲,打了個響指。那正準備脫褲子的差役麵無表情的停下動作。飛快的穿上短衫,掛上腰刀,筆挺的站在縣學門口,揉了揉腦袋,驚唿一聲。


    “啊!我,我剛才是怎麽啦?”


    滿臉怒氣的差役強忍著強笑,應了一聲,“沒啥,三郎,你就是做了個夢。”


    “對,對,就是個夢啊,我剛才……”他突然捂住嘴嘿嘿的笑,顯然下麵的話是不足為外人講的。


    龍一一笑,人常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真如此啊。


    經此一鬧,果然很快就見到了冀先生。那準備的碎銀子,龍一還是送了出去。這做人啊,不能忘本,就是道士和尚也不能例外。


    ……


    冀先生和四年前見到時沒什麽兩樣,高高瘦瘦,留著山羊須。唯一變化的就是,鼻梁上多了一副銅腿的石頭鏡。


    他一襲長袍藍衫,身體挺得筆直,恰似院中的一棵青鬆。


    見到龍一來拜,冀先生急忙迎了上前,一手輕扶,笑道。


    “賢侄,千萬莫多禮。呀,長這麽高了,我記得上次,還不到我的肩頭呢?走,走,是不是還沒吃飯啊,嗯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冀先生一笑,一雙眼就眯成了大寫的一字。


    他撫了撫短須,感慨著,“這幾年,忙著管這些孩子,倒是把龍道長忘了。說來,還得怪你那師父,舍不得你,不然的話,你跟在我身邊多好。”


    他一臉和煦,伸手在龍一腦袋上摸了摸,雖然還像摸小狗,可龍一卻喜歡的緊。


    兩人走出縣學,在附近找了一家麵館,等到一碗麵前端上桌,冀先生這才笑眯眯地說道。


    “慢些吃,我知道你們道家講究,這家隻有素菜,絕無半點葷腥,你就放心吃吧。”


    龍一挑了一口,還真是如此,雖然味道不錯,但卻少了些東西。


    唉!都是師父害人不輕呐!


    冀先生並不知情,依舊和顏悅色的說著話。


    “這次你師父叫你來,可是有事?”


    龍一急忙起身,卻被他按了下去。


    “不急,不急,吃完了再說。”


    龍一知道先生的規矩,食不言,寢不語。


    他默默的拿出懷裏的信遞了上去,冀先生看著信,默不作聲。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婉轉悠揚的唱腔,仔細聽似乎與上一世的霸王別姬有的一比。


    那女聲壓抑纏綿,如傾如訴,似乎又透出一絲莫名的悲涼和無奈。


    這一下龍一再也忍不住了,因為這是鄉音呐。


    “冀先生,你可知這唱的戲文是那一處?”


    冀先生一愣,輕笑側耳,搖指著門外。


    “這處戲文叫夏王別姬,算的上名段。那唱腔的女子正是花戲樓的蘭玉兒姑娘,說起來你可能沒見過。不過,若是不急,等明日我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帶你去聽一折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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