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那神器不負他們的堅持,最後終於完成了修補。


    林香兒連忙起身查看師父的情況,然而她才到他的身邊,他卻已支撐不住的倒下,連同周遭的結界也隨之減弱。


    她奮力用自己的力量撐起結界,又上前將師父扶住。


    “師父……”她焦急的一遍又一遍喚著他,試圖將體內的靈力輸送給他,卻被他阻止下來。


    他費力的睜開掀開眼簾,凝視她道:“我無事,你莫要白費力氣。”


    被他堅定的拒絕,林香兒隻得作罷。


    在海底稍事休息過後,蘇瑾稍微緩過些許,林香兒便忖著要盡快離開這裏才行,於是攙著師父欲往海麵上去。


    可就在他們以為一切都平息下來的時候,原本寧靜的海底忽然湧動起一股強烈的暗流。


    林香兒心道不好,暗想莫不是神器出了問題,方才費的那番力都前功盡棄了。


    然而當她將目光投向神器時,卻見劇烈翻騰的海水之中,那神器依舊安然無恙的標浮著,其內發出的明亮光芒照亮了漆黑的海底。


    直到聽見一聲尖銳的嘶鳴,緊接著一個龐然大物映入眼簾時,她才明白過來,根本不是定海神器的問題。


    是海妖。怎麽會有海妖?


    麵對突如其來的危機,林香兒下意識的擁緊了師父。


    那是她隻在書卷上看到過的東西,蟄伏於海底的兇猛妖獸,經過天長日久的修行可得人形,即便如此也因其天性的殘虐而危害世間,其妖元卻是練就神器的好材料。


    這定海神器正是當年林挽香收服了一隻海妖,用其妖元打造而成的。


    自那以後,蓬萊海域已經很久沒有海妖出沒。


    眼前的這一隻也不知是被神器吸引還是被他們修複神器時散發出的靈力所吸引。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隻海妖十分厲害且來勢洶洶,隻在一瞬間便衝破了他們周圍的結界,闖了進來。


    林香兒擔憂的低頭,隻見師父雖然已自昏迷中蘇醒,卻仍然顯得十分虛弱。


    她正想著該如何帶著師父伺機逃跑,蘇謹卻將她推開,而後踉蹌的站起來。


    “守住結界,保護神器。”他對林香兒下令,同時拔出了原本懸於腰間的利劍。


    林香兒一心都係在師父的安危上,眼下經他提醒才注意到結界在遭受了妖獸的撞擊之後,多處都出現了裂縫,而海水正自那些裂縫中灌進來。


    她不得不遵照師父所言,集中精力修補結界。


    待她將那些裂縫都填補上,轉頭看向師父時,發現他與那海妖正打得激烈。


    若是放在平時,這樣一隻並未修成人形的海妖應該早已被他降服,可如今他已經多番過度耗費靈力,簡直就要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看著惡戰還在繼續,林香兒已是滿心焦急,卻又因幫不上忙而幹著急。


    眼見著師父舉劍的時候越來越吃力,數次抵擋海妖的攻擊都顯得力不從心,可那海妖卻在被他刺中幾處之後被激怒,更加的兇狠起來。


    就在這時,一旁的定海神器卻發出了異樣的光芒。


    林香兒察覺到這變化,又恐神器為戰氣所擾,再生事端,隻得分出心來,用靈力將其穩住,可這個過程她卻感覺到一股力量在推拒著她。


    那股力量似乎來自於神器本身,是用以鑄造神器的海妖妖元的力量。


    她忽然明白過來,或許眼前這隻海妖是它的子孫,此番正是衝著這妖元而來。


    果然,那隻海妖似與妖元有所感應,發出了一聲聲悲涼的嘶鳴。


    這給了蘇謹短暫的時間喘息,可就在下一刻,那隻海妖忽然如瘋了一般朝他連續攻擊。


    蘇謹已經撐到了極限,終於被它用盡全力的一下擊倒。


    眼見著海妖再次發起攻擊,而他還未來得及抵擋,林香兒再顧不得是否不自量力抑或是這定海神器是否陷入危機,不顧一切的朝著師父撲去。


    她攜著蘇謹躲過了海妖的這一擊,而後撿起師父落的劍站起身來,展開雙臂擋在師父麵前。


    “師父快去找人幫忙。”她原想自己雖打不過海妖,可拚命躲藏的話或許能拖延一些時間,然而她話音才剛落卻突然意識過來,所有的長老和修為高些的弟子都已經去了其它的島嶼和村莊保護那裏的百姓,剩下守在島上的弟子隻怕來了也無濟於事。


    原來他們已經陷入了無法後退的絕境。


    意識到這一點後,林香兒驚惶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她做好了迎接戰鬥的準備,用堅定的語調道:“今日就讓徒兒來保護師父吧。”


    話說完,她便與那海妖打鬥起來。


    雖說海妖的每一擊她都抵擋得十分吃力,可抱著撐一時是一時的心理,她竟接了十幾招下來。


    不知是否因為白允渡進他體內的靈力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此時的她反而覺得強大起來,也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抱著守護師父的信念,她確實堅持了不少時間,可那海妖的法力對她來說還是過於懸殊,再持續下去,她也漸漸不敵。


    定海神器的光芒已經到了極致的地步,耀目的令人睜不開眼。


    無數的光斑在海說中浮動,就像是幻化作生靈。


    那海妖也隨之變得歇斯底裏,抬起巨大的尾鰭朝林香兒刺來。


    林香兒被神器的光芒照得什麽都看不清。


    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根本無法分辨海妖的方向。


    伴著震耳欲聾的嘶鳴,她隱約覺得這或許就是此戰的結束,也做好了重入輪迴的準備。


    可就在此時,一雙手覆上了她握劍的手,接著師父的氣息向她周身圍繞上來。


    她驚詫的發現,蘇謹自身後將她擁住,助他握緊手中之劍,朝前刺去。


    因為打鬥而本就不平靜的海水再次掀起更加劇烈的波瀾。


    她感覺到握在手裏的劍受到了極大的阻力,卻在蘇謹的推助下刺入。


    海妖瘋狂的掙紮並發出一聲接著一聲的嘶鳴。


    林香兒幾乎要被帶倒,卻因為師父的守護而得以繼續堅持著。


    終於,一切漸漸平靜下去。


    包裹在劍上的阻力也緩慢消失,耀眼的光芒暗淡下去,顯出海底的原貌。


    那把劍竟然準確無誤的刺中了海妖的妖元,而眼下這隻海妖正散去修行,慢慢化作泡沫向海麵上浮去。


    不敢相信竟然在這樣一場全無勝算的戰鬥中獲勝,林香兒欣喜的迴頭看向師父,卻見師父雖唇邊噙笑的看著她,可麵色卻十分異常。


    不僅如此,覆在她手背上的那雙手也仿佛脫力般滑落。


    她下意識的低頭,竟赫然發現海妖的尾鰭緊貼著她的腰際擦身而過,卻穿透了師父的身體。


    那一刻她腦中陷入一片空白,如同定海神器的光芒照亮整片海域時那般。


    尖利的尾鰭隨著海妖的軀體一起消散幻滅,可蘇謹胸腹處血流不止的傷口卻並沒有消失。


    林香兒轉身將墜落的師父接住,眼眶裏瞬間盈滿淚水。


    “師……父……”她想要問為何會到至此,卻哽咽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斷斷續續的喚著師父。


    蘇謹躺在她懷中,好似經過方才一戰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他費力的掀起眼簾,凝視著徒弟的目光猶如迴到了多年前的蓬萊。


    那時的師父總是對她過分寵溺,即便在所有三清門弟子眼中是嚴厲的掌門,可對她來說卻是最親近的那個人。


    “香兒……做得很好。”他微彎唇角,看著她露出笑容,眉心的一枚朱砂也變得黯淡。


    聽到他極費力的說著這鼓勵的話,林香兒的心上傳來像刀絞一樣的劇烈疼痛。


    他卻掙紮著將那把劍遞迴到她手中,虛弱道:“為師要走了,再無法保護你……拿著劍……離開蓬萊……”


    這分明是等同於交待後事的囑托,可林香兒卻無法接受,再也控製不住的落下淚來,將師父逐漸冰冷的身體抱緊,泣不成聲道:“師父你要去哪兒……”


    蘇謹笑了笑,凝視他的眸光卻已漸漸渙散,仿佛責備不用心的笨徒弟般道:“此生已至盡頭,自然是去輪迴之所……”


    被師父戳破這殘酷的事實,林香兒卻愈發不肯接受,歇斯底裏道:“師父騙我……師父是三清門的掌門……怎麽會死……是要和師祖一樣飛升成仙的……怎麽會入輪迴……”


    林香兒拿出平日裏胡攪蠻纏的本事,不停糾纏著,仿佛這樣師父就會像過去那般不忍心看她流淚,從而不離她而去。


    她的淚水如雨簌然而下,落在蘇謹的臉上襟前。


    然而蘇謹卻忍不住陣陣襲來的倦意,垂下眼睫低聲喃語:“香兒……為師這一世……早已注定無法……升……


    那最後一個仙字還未說出口,蘇謹卻以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握在林香兒手中的那隻手也無力的垂落下來。


    周圍的結界似乎覺察到主人靈魂的離去而逐漸分崩離析。


    海水灌了進來,一點一點將他們包圍,可深陷痛苦的林香兒卻全然不知,隻是抱著師父,哭得愈加撕心裂肺。


    即便如此,也無法挽迴師父已經逝去的事實。


    這世間撫養她長大,總是不厭其煩教誨於她,最關愛他的師父也離去了。


    她終究還是無法逃離天命的詛咒,注定孤煞的命格將一一奪去所有與她親近之人,縱使師父為了讓她擺脫命運的束縛,從小就欺騙所有人,說她是將給蓬萊帶來希望與好運的福星。


    如今他才明白,原來這些年來他所做的一切,無一不是為了保護她。


    隻是這些也都隨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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