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多少涼薄,語氣裏好似大度,但從剛才打兔子的力道來看,並不是什麽善茬,聽在耳朵裏隱隱有諷刺之意。


    劉戀看這人總覺得認識,特別是他脖子裏的紅色勾玉,看起來十分眼熟。難不成她以前見過這個判官?


    他身邊一人,紫色蟒袍,語氣輕佻。


    “不如就交給我吧。”


    須臾,一隻大掌把她們托起。


    “跟我走。”


    劉戀感覺到很熟悉的妖族氣息,抬頭望去,墜入一雙幽深的眸子,縱使他笑得不靠譜,但周身的氣勢卻比判官還要駭人。本能的求生欲讓她不敢吱聲暗自點頭。


    反正她無父無母,帶著一群弟弟妹妹去哪不行?


    判官冷冷道:“能見著妖皇一麵,於你們這幾隻小妖而言也是無上榮耀了。”


    妖皇?


    妖皇婁翼淡淡道:“是我管理不周,竟讓幾隻小妖偷混入百鬼夜行,犯下如此錯事。”


    他點點兔子額頭,觸感溫暖:“這鬼界的東西可是你們能吃的了的?如此煞氣入體可不隻是逼出原型,要疼上好幾天了。”


    小弟小妹沒吃幾口,大姐可是拿命吞了,都不由有些擔心。


    判官素來不諳這交際世故,大鬼到有眼色知不好再怪罪這妖皇。說起來這妖皇婁翼也夠給判官麵子了,論尊貴,判官不過地府小職,仗著閻王信任有幾分傲氣,但怎麽能和妖界至尊相提並論,當下就伏在地上道:“閻王大人久候離殿下多時了!”


    判官撇了一眼大鬼,冷哼一聲拂袖先進去了。


    妖皇也不在意,或者說他也不屑與判官計較,捧著四隻兔子也進了那深淵大門。


    四隻兔子趴在妖皇的手掌裏,眼前是從沒見過的景象。


    想象中的眾鬼哀嚎的洞府並沒有出現。


    地府的光線是暗了點,隱隱書香浮動,陳舊古樸的書卷氣吸進胸腔裏腦子都靈光不少。其他三個小兔子都被妖皇施法沉沉睡去,因為他們膽子實在太小了,隻有兔子大姐還醒著。


    這兔子的兇猛他可是看見了,咬的大鬼皮開肉綻,覺得是個大膽的讓她長長見識。


    通往地府大殿的路兩旁擺滿了書櫃,一眾小鬼頭戴青冠麵目猙獰頭始終沒有抬起來過,仔細一看都是斷了脖子的鬼所以隻能低著頭,手速飛快一直記著什麽。


    “這些都是生死薄,我們走的這條路叫離魂。從這兒走過的魂魄由小鬼烙下印記,生前詳細過往種種都在生死簿上記得清清楚楚,算是地府入口。”


    兔子劉戀安靜地聽妖皇解說,把一切收進眼中。


    “這裏是奈何橋,投胎時要走的地方,過了這座橋,就投胎轉世再來一生了。”


    兔子想:“那我能不能偷偷跑來投胎轉世呢?整天偷偷摸摸照顧弟弟妹妹挺累的。下輩子想做個神仙,不知道投胎轉世能不能成神仙。”


    妖皇似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壽終正寢下輩子為人,行善積德下輩子為富貴人,你這樣的小兔妖這輩子剛剛開始沒多久就死了,投胎還是兔子的幾率很大。或者連兔子也做不了。”


    連兔妖也做不了,蟑螂?老鼠?算了,她還是辛苦一點活著吧。


    路途一轉,兩邊大片的桂花林如同綴滿金色的星子,開的正燦爛,花香濃鬱,沁人心脾,有幾個小鬼剪落枯枝,隻是神情都有點奇怪。


    桂花……她最喜歡桂花了。之前娘親會摘桂花泡桂花茶,聞上一聞心都要醉了。她娘喜歡桂花,她也喜歡,隻是如此大片的桂花林,這麽壯觀,她弟弟妹妹見不到可惜了。


    桂花林雖大,但很快就走了過去,她迴頭望望很不舍。


    婁翼感覺到手心有東西在蠕動,有些發癢,看到她似是留戀那片桂花林笑道:“那裏本來種滿了彼岸花的。”說著眉頭染上了一抹憂色:“也不知那上神……唉……”


    兔妖心道:先前那大鬼也說到一個上神,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那上神被這麽多人記著,到也挺厲害的。


    這麽想著,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婁翼!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玄色大殿門口,一名玄衣女子滿臉笑容,看見婁翼時眼裏閃過一抹驚喜,小跑著就迎過來。


    她神情含羞,怎麽看都十分明顯地表露出我喜歡你的意味。但是婁翼的表情卻冷了下來,比對判官要刻薄多了,連一個笑容也不願意給。


    那女子跑過來看見婁翼的臉色不對,想到了什麽也慢下了腳步,歡喜的表情一收竟和判官的一樣了,走到跟前尊敬有加地向妖皇施禮,麵目變化之快令人咋舌。


    周圍的小鬼們哪見過自家閻王主子還有女孩般害羞的表情,早已經宛若雷劈。在角落裏就開始八卦道:“妖皇殿下和咱閻王爺的糾葛可真是一言難盡。”


    有鬼附和:“殺妻之仇呢,可不一言難盡,不過聽說閻王大人在做閻王之前還曾經是妖皇殿下的徒弟,妖皇殿下風流成性,但無論閻王爺怎麽表達愛慕,他流連花叢再多就是不肯收了閻王主子,後來就忽然成親了。不過具體誰知道呢。”


    兔子耳朵向來靈光,聽在心裏卻不明白有什麽可一言難盡的,殺妻之仇不共戴天才對。


    “殿下手裏是什麽?”


    兔子縮了縮腦袋,她雖然算得上大膽,但這個大姐渾身一股黑氣纏繞,穿得再金貴也遮不住,眼裏的尖酸刻薄和她鄰居鼠妖有點相似。沒由來的,一眼就讓她感覺害怕。


    婁翼用廣袖不動聲色地遮了遮:“幾個小妖怪,誤闖入百鬼夜行中了。”


    閻王心中本就沉鬱,聽見如此敷衍的謊言,眼狠狠地沉了下去。哼!當我不知道麽?董暄都告訴我了,這幾隻兔妖明明就是偷偷潛入百鬼宴!


    “哦?”閻王心中百轉千迴語氣是疑問的,但又見婁翼絲毫不為所動樣子恨恨道:“進去罷!”即使再不痛快,殿裏還有個重要的人在等著,她還是分的清孰輕孰重的。


    殿內。


    婁翼坐在主座之下,閻王坐在主座上。


    她端坐在那裏氣質斐然,有股王者之氣。


    閻王縱使喜歡婁翼,但也不是愛情左右頭腦的小女生,從白無常走到今天的位置,以手段狠辣行事雷厲風行著稱修羅閻王。離朔不喜她行事為人也不是一兩天了,他不正眼看她多少也習慣了,但是她能怎樣,她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從做了他徒弟那會兒起不就是一段孽緣了麽?


    “上神下凡一事到現在都沒著落,隻說上神下凡投胎成了桂花妖。那群神仙逮著桂花樹不放,六界所有的桂花樹都找遍了,也沒見找出個屁來!這天下大亂早晚的事情,找你來不過是想問你——”


    她戛然而止,忽然指了指婁翼的袖子:“那兔子醒著嗎?”


    接下來的話事關重大,萬萬不可泄露。


    婁翼睜著眼睛說瞎話:“已經被我施法沉睡了。”


    袖子底下的兔子一個激靈,不明白他為何說謊。隻好屏氣凝神不給他惹麻煩,對於救了她一命的妖皇,她是分外感激的。


    閻王也沒理由想妖皇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畢竟接下來她要說的他們都心知肚明。


    “隻不過是想問你,妖,鬼,魔三界聯合之事你到底答不答應?”


    婁翼的手指敲著木椅不知道在想什麽,一時堂中氣氛凝滯。


    忽的有一聲音開了口,喉嚨像被開水燙過咕嚕咕嚕說話說不太清楚,他隱在黑暗裏很不願意在光亮處坐著。


    離朔勾起一抹笑。


    等的人總算出現了。


    “星塵散去,月終消失,混沌之下唯有妖、鬼、魔三界能適應生存。你再猶豫下去,我就隻和閻王合作了。到時候妖仙兩界一起打,你可別怪我們不留情麵。”


    這是逼他就範麽?實際上真若聯合他根本得不到什麽好處。妖界與人界差別不大,再加上自從妖界被打壓之後一直沒恢複過來,是最弱的一方,真正不受一點影響的隻有魔罷了。比起來和他聯合,還不如和仙界打交道,起碼仙界不會擺出鴻門宴逼你就範。要知道仙界那群老頭可都精明,知道逼出來的關係是靠不住的,怎麽也得讓你從心底服氣。隻是此時反對,他們不知道要用什麽先對付妖界了。


    婁翼勾了勾手指,觸碰到了毛茸茸的東西,下定決心道:“既然於妖界是有益的,我答應聯合。”


    閻王鬆了一口氣。


    神秘人哈哈一笑,“妖皇也是個識時務的。”他拍拍手,從身後的影子裏走出了一位少女。勁裝加身,長的很普通,不知道戴了幾層麵具。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這是我從一萬個魔界孤兒裏挑出來的佼佼者,下個月仙門大選,他必入選。”


    婁翼眸光一閃,笑道:“不愧是魔主花南,內應都提前準備好了。說來也巧,此事我也早有準備。”


    他掌心一傾,一名短發齊耳看不出性別的孩子趴在地上,兔耳朵還沒來得及收迴。


    婁翼把她放出來之前之快速說了四個字:實話實說。


    “看來我們果然誌同道合!統一六界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她開懷大笑,很是欣慰,“隻是這個小孩子看起來一般怎麽都不像是有訓練過的樣子……”


    “璞玉需磨,我刻意不訓練她就是為了保持她的樸素天真。我們的行動早晚都會被仙門發覺,誰也不會懷疑一個不諳世事漏洞百出的孩子。如果你的那位被發現,那這個小兔妖就是底牌。”


    “哦~”她將信將疑,看向兔妖“把臉抬起來。”


    兔妖遲鈍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眼珠子一動不動,很是堅定。


    “嗯,眼神不錯,是個好苗子,你叫什麽?”


    “劉戀。”


    “何故?”


    “本來我沒有名字,娘死後從一棵梅花樹底下葬了她,自取名劉戀。”


    “你父親呢?”


    “看見我娘一窩生了八個崽,覺得壓力大養不起跑了。”


    父母雙亡,身家清白,不卑不亢。


    “七個弟弟妹妹呢?”


    劉戀把頭伏到塵埃裏,避免他從眼睛裏看出什麽,悶聲道:“都夭折了。”


    “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與婁翼就把這事拍定了。


    “這個月啟程,把他倆送到青嶼山下。”


    “不了。”妖皇站起身了,指著劉戀道:“她就自己前去吧。”


    劉戀偶然間瞟了一眼那個神秘人,驚訝於自己也是認識他的。關修這個名字就在牙齒縫裏要脫口而出,可是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麽認識他。


    還有這個判官,她知道他叫董暄。


    這個妖皇,他叫婁翼。


    為什麽這裏的人她都認識,難不成她是失憶了不成?可是她以前的生活裏的確沒有這幾個人的存在呀。


    妖皇婁翼看著劉戀委以重任。劉戀隻覺得緊張。


    忽然一雙溫暖的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撫了撫,然後讓她又恢複了原型進到他的袖子裏。


    婁翼讓她自己前去是想讓她緩緩,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突然被自己拉出來當臥底,麵對魔界,妖界,冥界的首領,沒嚇尿褲子就已經夠好了。再者孩子從他手裏送走和從魔主那裏送走,終歸是不同的,怎麽想都想讓她離魔族遠一點,怎麽想都不放心。


    魔主花南疑問道:“她一個孩子,青嶼山山高水遠,何必?”


    你還知道她是個孩子,也沒見你拒絕她幹這種事情。婁翼心裏嘲諷表麵上還是不動聲色的,他如是說:“隻有這樣,預防有一天青嶼山徹查的時候她才是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疑點的清白。”


    花南看似信了,稱讚他考慮周到。


    實際上三個人閻王,魔主和妖皇心中各自有小九九,還有什麽後招都憋著不會說出來。如此大事這麽簡單地敲定,不過也就是表麵上的和諧罷了。


    劉戀想,自己這是陷入了六界紛爭了。這個婁翼看起來很好,感覺是個靠譜的存在。隻是那個叫做董暄的判官,雖然說話帶刺讓她生氣,卻也覺得親切。


    這裏麵隻有閻王她一點也不知道名字啊。


    “閻王,既然如此,婁翼就先告退了。”


    閻王頗為不舍地看著他,語氣嚴肅:“莫不是忘了我的名字閆涵了?婁翼大人,叫閻王顯得生分了吧。”


    劉戀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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