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他微微地蹙起眉頭:“……大人?”


    “……是。”


    他朝他慢慢地走過去:“我……父親麽?”


    “尤公子。天色這麽晚了,你還沒用飯呢。”簡秋將湯餅在尤應沂看文卷的桌前放下來,輕輕地一聲脆響,一邊說:“我給您做了湯餅,您快趁熱喝了吧。”


    深秋,即將入冬,尤應沂的身上披了一件灰雀麾,灰亮的羽毛層疊著鋪下來,並不鮮豔的顏色,卻顯得是那麽明亮。


    最近尤應沂著了些涼,有些咳嗽,看著裝著湯餅的碗放至桌前,手掌便伸到唇邊緊咳了一陣。並沒有注意到身側簡秋的臉,那焦心的感覺:


    “怎麽您的病還沒好啊。”


    他微微笑了一下:“沒事的,小毛病……”但話沒說完,又咳了起來,一聲又一聲。簡秋連忙幫他拍背順氣,搞得尤應沂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迴過頭去說不用,簡秋一邊幫他拍背,一邊也顯得不高興了。


    “公子已經病成這樣了,我們做丫鬟的幫您拍拍背,是應該的。”


    “隻是小病而已。”他苦笑。


    看著尤應沂不咳了,簡秋便直起身來,然後看到尤應沂迅速地移開望她的視線,低頭吃湯餅,她不禁怔了怔,望著尤應沂俊秀的側麵,然後眸中劃過了一絲竊喜。


    “對了,簡秋,”他迴過頭來說:“明天晚上我要接闞姑娘出闞府,你記得在這之前準備幾套樸素點兒的衣裳首飾以及幹糧。”


    簡秋點了點頭,然後詫異地抬起眉來問:“闞姑娘要出闞府?”


    “是的。”他笑了笑,“我明天問問江姑娘這附近哪兒有偏僻一點的村莊,先把她們安頓下來再說。”


    “哦……不到遠點兒的地方啊……”


    “嗯。她們倆勢單力薄,又是姑娘家,又能去哪兒?”


    “公子可以安排人護送她們啊。”簡秋微笑著說,稍微地歪了歪頭:“蕭二公子對姐姐也是這麽做的。”


    他迴過頭來,疑惑地望著她,期待著她作出解釋。她便“噢”了一聲,解釋道:“是前幾天的事。就是在公子要殺馮先生的那天晚上,也就是姐姐出城的日子。”她看到尤應沂一怔還是困惑的神情:“後來估計是因為出了馮先生的事,才連夜趕迴來的吧。”


    “……那他們現在還出城嗎?”少年的眸中有擔心和後悔的神色,但是簡秋給的答案卻是否定的。


    “今天簡秋去茶坊打聽消息,聽到兩個人說,今天已經是姐姐第二次被武惠妃召見進宮了。要逃……估計也……”


    尤應沂的臉色驟然蒼白,盯著簡秋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卻在不停地波動,一圈一圈地蕩漾開去……


    他迴過頭,手指和全身都在顫抖。明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如今聽來卻還是覺得無法接受。隻要一想起,是自己破壞了她的未來的,是自己把她送往那條路的,就覺得自己不如現在就死了好。難怪那個晚上她和蕭文虹不在。難怪那個夜晚他們穿著整齊的走進遠來堂來。而她喚他的名字,他卻沒有迴頭……


    然後他冷笑。原來自己遠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麽鐵石心腸,也不是那樣地能夠拋棄舊情……


    不,他本就不應該迴頭。


    “尤公子……”


    “很好。”他調整著唿吸盡量平靜地說:“這樣很好。”


    簡秋撅了撅嘴,站在他的身邊默立。她以為他也就想這樣過去了。然而他沒有,他幽幽地問:“兩次被召見進宮?她會嫁給誰呢?”


    “聽在茶館裏說這事兒的兩個人說,此次選妃便是各位王爺選妃。而惠妃娘娘的心思,誰又知道呢?”


    聽到簡秋把那麽多王的名稱都記得,尤應沂不禁也暗自歎服,莞爾中,他迴憶道:“永王比蕭琴還小吧。”


    自王皇後被廢,武氏賜號惠妃,愛傾後宮。至開元十七年曹皇後薨,因蠍王一直沒有再立後,於是惠妃在宮中的禮秩,便如同皇後。這些年來,後宮都是由武惠妃打理,此次選妃自然也是她為皇子們選的。尤應沂想到這裏,輕歎了一口氣。


    簡秋想了想,又道:“但願不要嫁給延王,聽說他很不得寵?”


    尤應沂微微笑了笑:“我倒覺得延王殿下挺好的。有學問,又仁愛。不得寵固然淒清,但是也能省去不少麻煩,不是嗎?”


    抬起頭來,發現簡秋正望著自己,尤應沂有些意外。她的眼神那麽安詳寧靜,雖然時而有些閃爍。當他望著她的時間長了些之後,她便驟然臉紅了,低下首去,又抬起頭來,小聲地說:“尤公子,還是很喜歡姐姐的吧。”


    是讓人不安的沉默。


    她抬起頭,看到尤應沂的臉如寒冰一般地冷,怔了一怔,也立即手足無措。


    但他的目光卻也立刻變得恍惚而煩躁。兀地迴過身去,把文卷一下子重新鋪開,閱讀之即,也說:“不。……早不喜歡了。”


    早不喜歡了……


    簡秋望著他的背影仍舊無措,雖然聽到了這句貌似對自己有利的話,但是在蒼白的臉色中,她悔過的情緒下,她還是覺得一絲小小的怨氣自心底兀地上升起來。為什麽要這樣?她明明和蕭琴長得一樣。她哪裏不夠好?為什麽她明明站在他的眼前,她和蕭琴同一個容貌,她陪伴他給他的關懷不比蕭琴少,但他還是心心念念著蕭琴,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失望、委屈、怨恨。


    上天幾乎從未給她垂憐。


    而這麽多的不公平,到底,是為什麽……


    這日,蕭文虹仍然在城牆下視察築城工作。


    秋日的安化門,人們仍舊不斷地出進石浦,城門旁顯得十分熱鬧。而恢弘的灰色城牆便自他的眼前直直矗立了上去,身後是新空出的一塊空地。


    自那天江雅秀在童星海麵前把畫卷奪下,他險險地躲過一劫。望著被換迴來的畫卷,他似乎也感覺到了身邊不知何時,有了童星海的眼線。仔細調查之下,原來是為他參考圖紙的一個人,不知何時已被童星海收買了去。


    他倒也隻是審問了之後趕走了他,並未多加為難,反正事情也已經過去了,然而此刻走在這堵牆旁,想起了這件事,以及最近發生的種種,他還是越發地覺得人心叵測,以及一些無法派遣的恨意,與疑慮。


    雲朵在天空靜靜地漂浮而過。


    他一邊聽著關於築城工作的匯報,一邊望著土地上零星的黃色小草。抬起頭來,突然看到不遠處安化門的大道上,兩匹駿馬一並從城外緩緩走入,而兩匹駿馬都是由女子駕馭,並肩而行。


    她們一個穿著黃色騎裝,一個穿著紫色騎裝,身材修長勻稱,高挽起的發髻露出她們雪白的脖頸,分外美麗動人。


    他的唇角慢慢地浮起一抹笑,自千秋節那日去了天香閣,一件件煩心事接踵而至,他已經好久沒有接觸除了家中以外的女子了。如今這兩個看上去是難得一見的尤物,那黃色騎裝的女子正和紫色騎裝的女子談笑。


    因為距離遠,容貌有些看不清,然而大體還是十分美麗的。他的心情雖然不算太好,但是突然也有了上去搭訕的念頭,但是才邁開步,卻突然覺得那穿紫色騎裝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她正跟同伴講話,他看不到她。正在疑惑間,那黃色騎裝的女子似乎對紫色騎裝的女子說了些什麽,然後他看到她兀地迴過頭來,望向他。


    他的笑容立刻僵住,那不是江雅秀又是誰?


    鼻子中輕哼了一聲,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便想迴過頭去,然而那黃色騎裝的女子又含笑和江雅秀說了幾句,他便看到江雅秀也笑了笑,掉轉馬頭麵向自己,然後策動馬匹。


    他迴過身去,欣賞美色的興致完全被打破。然而不疾不徐的馬蹄聲清脆而響亮,兩個美女還是策著馬匹走了過來。


    “蕭大人,用晚飯時間都快到了你還在這裏,工作挺忙啊。”


    是江雅秀的聲音。他不想迴頭,他擔心自己迴過頭便控製不住自己心裏壓抑的怒氣,於是他仍舊麵對著城牆站著,不迴頭。


    “蕭大人,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上官融上官大人的女兒,我們今天剛認識。不過閨名不宜告知。”


    “……”有那麽長一段時間,蕭文虹都覺得每次和江雅秀聊天就有想吐血的衝動。現在這種衝動又來了。不過他料想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於是他不計較,望著上官姑娘迴過頭。


    微笑:“上官姑娘,幸會幸會。不過姑娘出行在外,為何不戴幃帽?如此美貌容顏,被在下看了去,真是覺得歉疚得緊。”


    上官姑娘生得一張小而有些圓的臉,眼睛不大,但是卻溫柔而水靈,顯得容顏也越發地清麗。聽著蕭文虹這麽說,她不禁別嘴一笑,望了望江雅秀,對蕭文虹說:“蕭大人和江妹妹成親在即,當著江妹妹的麵隻誇我,而不誇令夫人,是不是有些傷人家的心啊?”


    “哎呀!上官姐姐。”江雅秀迴過頭去,佯裝十分無措地望著她道:“你怎麽都不給人留點麵子啊?要讓他誇我,那還不如讓豬上樹比較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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