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幸福快樂嗎?!”蕭琴很認真的望著他問,然後看到他的笑意斂了斂,她繼續問:“還有小菱呢?三天後你不就要納她了嗎?你現在這樣一走了之,她的終身如何安排?實際我看得出來,小菱她很喜歡你!而你知道的,我對你……”


    目光微微一凝,他的笑意再次淡淡的浮了起來:“我知道啊。”但是隻要你好,“我不在意我自己如何的。”


    蕭琴望著他蹙緊了眉頭,然後聽他苦笑說:“至於小菱……她還可以嫁別人。嫁別人也許還比嫁我好……”他握緊了她的手,再抬起頭來望著她,輕聲喃喃道:“別這麽忙著拒絕我,蕭琴。”然後微笑了一下:“你曾經說過的啊,會永遠和我在一起……雖然你和我的意思……不一樣,甚至隻是玩笑話罷了……但是我願意的……”


    蕭琴感覺到他握緊她的手的暖暖溫度,他繼續說:“不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實際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重大的負擔和牽掛,隻要你能好好地……”他壓抑著湧動的心緒將她的手放至鼻尖前,然後說:“哪怕是這樣勉強的永遠在一起,我也無所謂……我真的無所謂……


    “因為我……我愛你。蕭琴……”終於說出口的真心告白,他也在這話說出之後,覺得內心痛苦酸楚得無以複加。


    然而他沒有讓蕭琴有打斷他的機會,感覺中掌中素手的顫抖,他繼續抬起頭來問她說:“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知道嗎……?”


    她眨了眨眼睛,低下睫,無言之中,淚水滑落……


    “哪怕我無法給你想要的幸福,但是……我也要盡力讓你覺得……多幸福一些啊……”他輕輕地說著,手指撫過她臉上溫熱的淚水痕跡,而後淒笑道:“所以我不會後悔。”他為她輕輕地拭淚:“我永遠不會後悔。”他微笑:“明白了嗎……?”


    闞府——


    闞夏青直到今天才從母親的口中聽到蕭明達再次來替尤應沂下達納采的消息。


    “納采”為聘娶六禮之一,采是采擇、選擇之意,是女方謙虛的說法,意思是女家不過是聊備男家選擇的對象之一。行納采禮時,男家得先派媒人到女家提親,得到允諾後,便派使者到女家致辭,並送上禮物——雁。


    如果女家同意,就收納其禮物,便是采納擇之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霎時間,她震驚的望著母親,這些天因為闞夏青的婚事而陰雲密布的府中,也在這一日終於風雨交加了起來。


    “你和應沂本來就有婚約,是因為你不願意才退婚的。我和你爹都想,既然你不願意嫁給應沂,那麽另嫁一個也好,但是別人你又不嫁!難道……你就一輩子都不嫁了嗎?!”


    “我不嫁!我不嫁!不嫁不嫁不嫁——!!”闞夏青氣急敗壞的喊著,然後迴身抓起床上的銀底紫梅雲紋枕頭拋了出去,頂著一張生氣的臉,迴身重新在床前坐下。闞夫人和丫鬟們都驚得退了一圈,看著枕頭落在地上,驚訝之餘,話也被堵了迴去,不知如何是好。


    闞夏青過去很少這樣的,摔東西,不看任何人,生氣。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紅紅的望著地上,眼中的水光似乎就要承受不住了一般。但是不落淚,強維持著自己的堅強。


    “這怎麽好呢……”闞夫人終於慌了,連忙把目光投向自小把夏青帶大的王嬤嬤,然後帶著哭音似的說:“女孩子……怎麽能不嫁人呢……?”再望向闞夏青,不覺著,眼眶也紅了。


    王嬤嬤也焦急的望了望夫人再望了望小姐,連忙朝闞夏青走過去。到得床沿邊,正待勸慰,闞夏青卻又將身子一扭,不看她,徑自用衣袖拭了拭淚。


    王嬤嬤怔了怔,然後歎息了一聲:“小姐啊,您和尤公子究竟鬧了什麽毛病?怎麽又是退婚,又是這個……又是那個的?”她將手掌輕放上闞夏青的肩,勸道:“夫人她也是為了你好……”


    “我不嫁。”闞夏青將王嬤嬤搭到她肩上的手避開,然後便從床前站了起來,便待出門去。然而才走了幾步便見到了出現在門前的父親闞寇俁,冷著一張臉說:


    “你不嫁也得嫁。”


    她一怔,聽著父親的聲音不急不徐,卻很清楚地這麽說著。原本就十分嚴肅的臉龐此刻比平常更嚴肅了些。闞夏青覺得心裏十分無奈的低了低頭,想要說什麽,抬起臉來,又張了張口。


    “……父親,我不嫁應沂。”


    闞寇俁冷哼了一聲,又問:“你不嫁他,那你嫁別人嗎?”


    闞夏青咬了咬牙,把頭往別處一撇,道:“不嫁。”


    “那你……”


    “女兒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闞寇俁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強調道:“你跟應沂退婚的時候,也有自己的理由!”


    闞夏青站在父親麵前低了低頭,但仍然是剛才的神情,沒有絲毫退讓之意,闞俊望著女兒,不覺之間,室內一片寂靜。


    “你這是想要……出門去?”


    闞夏青怔了怔,然後點頭:“嗯。”


    “那你去罷!”闞寇俁在門側避了避,看著闞夏青的神情,然後道:“父母也是為你好,你自己好好地想想!父母不是強迫你,而是為了你的終身考慮!”闞夏青跨出了闞府門檻,穿著粉色的外單和淡粉色的高腰儒裙,裙腰用一根細紅繩輕輕地係起。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她見不到洞庭波,卻能看到在夕陽時分吹得翻飛的黃葉,漫天飛舞。


    石浦的道路平整而寬敞。闞府在渾玉坊,出了闞府就是直通向石浦明德門和皇城朱雀門的朱雀大街。大街兩頭清一色種植的樹木,在這秋日的季節,也失去了原本蔥鬱的綠,變做蒼桑的黃。


    她沒有目的的在街上漫步,一邊想著她的父母出給她的難題。嫁?還是不嫁?她是不想嫁的,尤應沂不喜歡她。而喜歡她的人她又不喜歡。


    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嗎?但是如果她的丈夫娶了一個並不愛自己的妻子,又如何快樂得起來?於人於己,都不過都是禍害罷了……


    是在不覺間走入那條小巷。


    縈亂的思緒和鬱悶的心情,讓世界仿佛都在無形中離她遠去。這小巷僻靜,房屋古舊,褪了紅漆的木樓,散發著陳年的氣息。是條舊巷了,幾乎被人拋棄,在繁華的石浦城裏,是那樣不起眼而安靜的一隅。她慢慢地往前行,那些關閉的鋪麵,不知為何僻靜若此。然而還是有人氣的,那在巷子前頭突然撥響的一抹清音。


    琴音。


    她的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動,頓了頓腳步,然後便是《離騷》的曲子……


    彌漫著的淡淡憂愁,隨著琴者嫻熟的技巧飄散在舊巷秋日的風中。她慢慢地循著琴音找去,然後依稀看到一些鋪麵在前端擺開,零零落落。


    這是尤應沂最喜愛的曲子,她知道,由此突然想起那個在南贛湖邊親吻她的少年,在十幾年前雪地裏的第一次交流,大堂裏初見的第一眼。


    寧靜的陋巷,她看到了琴音的來處,一指琴坊。


    想起尤應沂曾跟她提過的這座琴坊,她的心跳微微一頓,然後提裙走進,在布置得古色古香,彌漫著一股木頭清香味的琴坊內,她果然看到了尤應沂。也是在她走進琴坊的那一瞬停止了他的彈奏,但是也隻是看著靠案而放的另一把斷卻的古琴,沒有抬起頭。


    闞夏青怔住了,然後喚了他一聲:“應沂。”看到他有些渙散的眼,聽到她的聲音,詫異的抬起頭來。


    她朝他嫣然一笑,他也微微笑了。他沒有問她怎麽會來到這裏,她也沒有說過多,便朝他走過去。正待在他身邊坐下的時候,她突然看到了靠案而立的那把斷琴的龍池上,所刻的兩個字:琉光……便怔了一怔,隨即了然笑問:“琴兒的琴?”


    “……嗯……”他揉了揉眉心,目光再次恢複得空明。


    “你心情不好……”闞夏青很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然後再望了望他的神情,道出一個更加嚴重的疑慮:“琴兒呢?為什麽你一個人在這裏?”


    “我舅父向闞府下達納采了,是吧?”他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隻是望向她安靜地問。然後看到她的目光複雜起來,又展顏而笑:“這個結果……對不起……”


    “琴兒怎麽了啊?!”


    “她要參加選妃了。”他淡淡地說著,仿佛是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一樣。


    “為什麽?”闞夏青震驚地望著他:“為什麽會這樣?!你就這樣妥協了嗎?她要參加選妃了,你就一個人在這裏撫琴抒發愁思啊?”


    尤應沂重新把手撫上案上的那把完好的琴,一串樂音流利的從指下快速的流瀉。他沒有迴答闞夏青的話,似乎是聽到了她的這個問題後而感到不悅。闞夏青望著他的側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衝動與濟突,然後蹙了蹙眉,又問:


    “……發生……什麽事了嗎?”然後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婚事:“就是這件事,讓你舅父幫你重新向我提親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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