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尤應沂,似在用目光撫慰他。接著道:“你真正的殺父仇人——廢後王氏已經死了。至於蕭明達……”


    所以,這就是你們維護他的理由……


    尤應沂望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旁子茗仿若已從他的眼中讀出了他內心的決定與掙紮,然後繼續沉聲問:“現在你已經知道真相了。哪怕如此,你……還是不願意放手嗎?”


    離開旁子茗府邸的道路如此漫長。


    他渾渾噩噩的走出去。沒有迴答丞相的問題,隻是道了謝,就這樣慢慢的走出去。


    混沌的頭腦,混雜著的繁雜事件,沒有確切思慮的空隙與時間。


    不覺中握向蕭琴送他的茶綠色荷包,其中玉鶴堅硬的觸感,突然想起她將玉鶴從他手中接過,掛在身前……不覺苦笑。他也不想和蕭琴鬧到那一步,他也想要和蕭琴在一起……他低了低頭,想著算了……為了她也算了,就如江雅秀昔往曾說那般吧。


    “反正如果是無緣,那還不如順其自然。”


    畢竟他真正的仇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啊……


    然而他還是默默的向前行,繁雜的思緒,沉重的心情,抱著的是對父母的愧疚之感。


    是吧!又想得到嗎?他的父親和母親,並非表麵上的那麽親密和睦。他的父親,他儒雅有禮的父親,也並不是那樣高風亮節的男子。但是轉念想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對啊,他的父親是誰呢?是聖人嗎?但是……


    他嘲諷似的笑笑。算了,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舅父還擁有那麽多的女人,誰知道他最愛的是哪一個?這算什麽呢?


    這又……算什麽呢……


    同一時間,蕭琴身穿白衣,獨自站在秦嬸嬸的棺材前。


    逼仄的室內,泓師低頭將秦嬸嬸生前穿過的一件能代表她身份的衣服搭在死者的左肩上,然後請蕭琴過去拿著衣服。


    蕭琴怔了怔,知道這是‘複’的舉行了。抱著一絲對秦嬸嬸還能迴來的希望,她趕忙走上前去,規整的拿住了衣服,好讓泓師能將衣領插入自己的衣帶內固定。


    經過一天的時間,秦嬸嬸的臉色也已經由最初的慘白變得發青。蕭琴站在棺材側,怔怔地望著她的遺體。


    然後泓師便帶著衣服離開,準備到二樓去,登上屋脊。


    雖然蕭琴無法按自己的意願服緦麻,但還是讓小纖找了一套四緣衣來,為漢代的男式直裾,從衣領至衣擺,具是純淨的白色,十分清新素雅,無一絲別色花紋。此刻獨自站在寂靜的棺材側,怔怔地望著十幾年來除了母親外,與自己最親的人,她的眼眶不由得酸澀。


    如今“複”禮舉行,雖然沒有什麽希望,然而她還是渴望著,真的會有奇跡。


    “噢——秦嬸嬸迴來吧!”


    從屋脊上傳來泓師響亮的聲音。“噢——秦嬸嬸迴來吧!!”


    蕭琴含著淚閉了閉眼,然後聽到泓師喊最後一聲:“噢——秦嬸嬸迴來吧!!!”接著“啪”的一聲,泓師將衣服從屋脊上扔下。蕭琴連忙迴身打開門,走到屋前去,將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然後再將衣服拿進屋,覆蓋到秦嬸嬸的身上。


    做完這一幕她退後了兩步,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不過很不出所料的是,沒有奇跡。尤應沂迴到紫藤樓,簡秋來迎接他,那張與蕭琴相似的臉,興奮的從樓上奔下。


    他望著她有一瞬的恍惚,然後停留在當地,半晌迴過神來,才發現不知為何今日的簡秋顯得十分興高采烈。


    等著她走到他的麵前,他含笑問:“有喜事?”


    簡秋匆忙的搖頭,然後說:“隻是看到公子迴來了……很高興……”


    他會意似的笑了笑,適才旁子茗說過的話,現在蕭明達的房裏估計還存留著當初的信件,並且憶起剛才自遠來堂中過時,蕭明達和許啟明對弈的身影。


    一瞬的怔忡後,他仿佛立刻便忘了簡秋,一句話也未說的轉身往蕭明達的住所,快步走去。他快速的尋找每一個櫃子和抽屜,不知哪裏來的衝勁,就是想看到蕭明達昔時利用了的害他家破人亡的那些信。


    一個又一個的篋笥,他抱著那微薄的希望翻找著。也許那些信箋在榆鞍,他沒有帶到石浦來,但是十幾年前蕭明達便住在這些屋子裏,也許還真放在石浦也不一定。


    他再走到他的書房,巧妙的避開所有丫鬟小廝的耳目,翻找那些厚厚的紙件、書櫃、書案、甚至席子底下……


    一些陳年舊信果然被他翻找而出,但是不是他想找的那一些。他再將信件整理好,準備放到原處,然後看到在席上落下的一張顏色已經暗黃,並已殘缺部分的紙,不知何時飄落在地山。


    他有些煩躁的將那張紙抓起來,正準備放到紙垛上的時候,卻突然被那兩個字吸引住了視線,這黑字所寫的兩個字是:子原……


    手中的紙垛陡然落下,他顫抖著望向這張已經殘缺的紙件。


    原本以為這是寫給父親的懺悔信,然而乍看之下才發現,情形全然不是如此。


    不知寫信人是誰,然而除卻其上一大串的邀約共獵以及迴憶的語句之外,吸引住他視線的那句話完整的卻是:


    “今子原已歿,再無人知吾汝舊事,當可高枕無憂矣。但苦楚娘,隨夫沉眠九泉之中。不若擇日再往阜武陂一祭?雙魂沉冤,吾惶惶。”


    臉色乍然凝結了。


    剩下的話語隨著落款人的姓名一並不知何時丟了蹤跡。從震驚到恐懼到不肯相信然後逐漸變得陰鬱的眼裏,沉重的仇恨,也隨之升起……


    給秦嬸嬸行的簡單奠禮剛剛完成,蕭琴才迴到碧羽軒,便遇到了正從閣裏走出來的蕭如詩。


    “蕭琴!母親生病了,作為女兒,你怎麽還不去照顧她?還有閑心一個人慢慢的走過來啊!”


    蕭琴望著她停住了腳步。如詩豔麗的臉在她的眼中形成無比惡心的一幕。然而現在她沒有閑心跟她吵,也知道自己沒有具體的理由去反對,於是也並未說什麽,便準備迴身往有鳳苑走去。


    然後腳步突然也停住了,她再迴過身來,望著如詩說:


    “我是你姐姐。”


    如詩望著蕭琴雙目一瞪。雖然厭惡然而還是用防備的眼神望著她。蕭琴卻態度平緩,沒有理會她,徑直離了開去,有些意外的發現蕭如詩沒有在她的背後大罵。


    一邊走著,她也一邊想,如果是這個府邸裏沒有蕭文虹以及同樣可愛的三個弟弟蕭挺、蕭子博和蕭湘(也許蕭子博要差些吧),該多好?


    這樣的話,她就可以毫無顧慮的往尤應沂那邊而去,不必顧惜太多家人的感情。雖然……有血緣關係在前,哪怕這樣還是顯得殘忍,她也可以少些顧慮。蕭挺和蕭文虹雖為親兄弟,但是蕭文虹擅於理工,而蕭挺擅於文筆。相比起蕭文虹來,蕭挺也毫無疑問的是個孝子。雖然和蕭文虹一樣愛開玩笑,卻不好女色,為人謹慎和善。此刻坐在床前給閔夫人喂藥,聽到蕭琴進門來,迴頭的瞬間,便是粲然一笑。


    “三姐姐,你來了?”


    閔夫人躺在檀香床上,珠玉帳襯得她的臉雖然蒼白卻仍然美豔。她慢慢睜開眼,看見蕭琴的一瞬,鼻中冷哼了一聲。據說是昨夜宴畢迴家時受了涼,發了些燒。蕭琴還真沒想到她這麽嬌弱。


    “有什麽事讓我幫忙的嗎?”


    “啊,沒有!我照顧母親就……”


    “怎麽會沒有?”閔夫人病中也不忘奚落人,此刻微微撐起上身,悠悠地望向蕭挺,道:“芝兒,你也累了,到一邊兒歇去吧!琴兒。”


    蕭琴默默的走上前來。蕭挺知道她不喜歡閔夫人,所以她此刻雖然是麵無表情,但是他還是帶著些抱歉的對她一笑。然後蕭琴用溫和的目光望了望他,將他手中的藥碗接了過來,在他起身的時候,自己也在床沿邊坐下。


    閔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閉上眼睛。蕭琴攪動著調羹,舀起一勺藥來,然後送到了閔夫人的嘴邊。


    然而因為她閉著眼,看不到她遞過來的勺子,蕭琴伸出的手就在那當停住。她沒有說話讓她張開眼的意思,閔夫人也沒有張嘴的意思。看著這場麵蕭挺也覺得有些尷尬,準備幫蕭琴喊一聲,但蕭琴已用勺子輕輕往閔夫人的嘴唇上輕碰了一下。


    閔夫人立即張開眼來,兩道狠狠的目光射向蕭琴,然後張開口,蕭琴把藥給她喂下去。


    蕭挺淡淡一笑,然而笑才剛綻開,就看到閔夫人一蹙眉頭將藥全吐了出來,然後“啪!”的一個耳光朝蕭琴甩過去,大罵道:“連藥都不會喂!想要嗆死我啊!”落下的耳光既迅疾又猛烈,蕭琴端著藥碗的手不禁又是一個不穩,哐當一聲,滾燙的藥汁全灑在閔夫人的被褥和撐著身子的手上,立即閔夫人又是一聲慘叫。


    綠兒衝上前,將愣住的蕭琴一把拽起,逼她跪下,閔夫人已然淚水盈盈:“沒心肝的丫頭!想我在榆鞍雖然因為不明情況得罪了你,你也不至於就這樣落井下石啊……”


    蕭琴氣憤的剛想開口,就突然聽到了一聲唿喚:“蕭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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