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手足無措,沒有那慣有的從容與淡漠。他想著怎麽迴答她的問題,竟也有意無意的不去接觸她的視線,她的心裏突然微微一酸,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升了上來。


    “實際……她也沒說什麽。”


    簡秋一怔,單看表情都能知道,這怎麽可能?


    她便微微笑了,突然也沒了剛才委婉的閑情逸致,雖然仍在微笑,但還是顯得直接的說道:“看你的模樣,她應該不可能什麽也沒說。”


    尤應沂的臉色有微微的意外與尷尬了。


    簡秋的心裏越發不舒服,同時也越發好奇了。心知蕭琴說話一向直來直去的,雖然自己無法放鬆,然而畢竟自己還是不必太拘束緊張,便問出了自己內心的疑惑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闞姑娘她……她跟你說什麽了?”


    他的臉色白了白,手指摸了摸鼻子,還是不說一句話。


    簡秋有些失望的望著他,但也越發警惕了起來,問:“怎麽了?”


    尤應沂抬眼望了望她,固然不明白蕭琴怎麽會這麽問,並且心裏有著隱隱的失望,但還是微微笑了起來。


    “對!我想退婚!……實際這也是為你們好啊!你喜歡琴兒,不是嗎?”


    “我從十二年前第一次見到你,就想嫁給你了……”


    “我又怎麽能夠,讓你娶我,而不讓你和同樣喜歡你,並且你也喜歡她的人在一起呢?”


    尤應沂心下一怔,在複雜的心情中,他迴過神來,望著簡秋的臉,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然後他的唇際蔓延起一絲微笑,輕輕地說:“她要……和我解除婚約。”簡秋一震,闞夏青巧笑嫣然的模樣赫然便出現在眼前。而他的語氣那麽輕,輕得仿佛沒有多餘的力氣。聽著他的話,她恍惚了。


    “那……你同意了嗎?”


    “同意了。”


    他很淡很淡地說著,視線望向嬌豔的荷花和碧綠的湖麵。簡秋不解的蹙起了眉頭:“為什麽?”還是習慣性的覺得失禮。不知道為什麽,在尤應沂麵前,仿佛總是會感到這種無措與拘謹。但她仍然問,“是……她提出這個要求的?”她看得出,闞夏青對尤應沂的感情,很深、很深……


    尤應沂抬眼望了望她,知道她沒有把昨天闞夏青跟她說的話放在心上,心下有失望,然而還是放鬆了下來。


    他笑。於是眼神也無比柔和的道:“因為……”


    他呢喃了一聲:“因為……”簡秋怔怔的望著他,望著他的嘴唇闔動:“因為……”然後,他終於說出:“因為她覺得和我在一起不會幸福吧。”


    簡秋輕輕的“噢”了一聲,眼中卻掠過了一絲防備。


    隱隱覺得,也許這事跟蕭琴有關,但還是有些不解。然後尤應沂還是掛著那麽雲淡風輕的笑容,似是安慰她的笑了笑道:“她想的沒錯!和我在一起不會幸福。”


    簡秋意外了:“……為什麽?”她問。心下一陣溫柔也深深的泛了起來:“應沂你很好啊!我想……誰和你在一起,都會……”


    他再微笑了一下,望向她。那是十分真摯、沒有任何偽裝和準備的微笑。


    “是嗎?”他望著她,仿佛有些入神,讓簡秋緊張得手腳都微微滲出汗來,然而她隻是點頭。


    而他隻是突然想問她:你也會嗎?


    “那麽……到底為什麽……?”簡秋輕輕地望著他問:“為什麽這麽說啊?”


    尤應沂迴過神,卻是苦笑微然。她的視線也在那一瞬,從他的注視中清醒了過來。


    她在心底輕輕的問他:是因為……她嗎?


    “……蕭文虹的外郭城築得怎麽樣了?”


    江雅秀心下一驚,聽著大堂內童星海的說話聲,連忙屏氣靠上門板,將耳朵湊到了糊有紗紙的雕花門格上。


    “迴大人的話,按原圖的意思,如今完成了十之二三。”


    “圖帶來了嗎?”


    “帶來了。”


    江雅秀睜大了眼睛,連忙想要用手指戳穿紗紙,但是生怕被童星海看出端倪,又放棄了此類想法。然後她將耳朵再貼在門上聽,聽到童星海笑著說:“挺好。再把十步改成七步如何?”


    正震驚間,長廊那頭突然傳來了小廝們走來的腳步聲,她一怔,連忙往長廊的另一頭快速的跑去。


    小廝們說著話走過,她緊張的聽著,直到他們離開,才立即躥出長廊的這頭來。


    然而那個人已經由童星海陪伴著一並走了出來,江雅秀正待再躲,他們已經一邊說笑著走到了院中。


    她驚疑不定地望著他們,思忖半晌後,朝著他們追去。


    在長廊上,童星海和那不知名的男子說話壓低了些聲音,江雅秀隔得他們遠,並不大聽得清楚,然而還是努力的豎著耳朵聽著,並小心的跟在他們的身邊。


    因為不敢和他們一同走長廊,她便在庭園裏走,以花木做遮掩,並慶幸自己今天穿的衣裳能與花木相混淆,不讓他們容易發現。雖然她的跟蹤仍然顯得驚險。


    “這個嘛……明天蕭文虹上獻圖紙的時候我會在陛下身邊。待得陛下看著圖紙,發現圖紙上所畫與他口中所言不一致,定會……”童星海嘿嘿笑了兩聲,江雅秀的心卻是一驚,一沉。


    童星海的手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就看你的了。記得把事情辦好,我不會便宜了你。”


    江雅秀驚得停住腳步,全身都變得冰涼,兩個正往前走的男子一並傳出低低的笑聲。


    想著他們要行之事,江雅秀越想越擔心,怔在當地的她,全身都布滿了汗水,他們繼續往前走,她再未跟在他們的身邊。


    怎麽辦?她絕望的想著。怎麽辦……怎麽辦……


    “怎麽樣啊?蕭琴。今天好些了沒有?”


    蕭琴看到蕭文虹,不禁盈盈一笑,迴過身去,蕭文虹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他仍然穿著朝服,手裏拿著文卷,然後她想起了上午翠衣告訴她的話,便問:“對了,今天是軍隊出征的日子啊?”


    “嗯。你怎麽知道的?”


    “翠衣告訴我的啊!”蕭琴笑道,然後望了望他問:“你今天事情不多啊?迴來得這麽早?連朝服都不脫,就直接到我這兒來啦?”


    “是啊!”蕭文虹笑著接近她道:“明天要向陛下獻外郭城圖紙,及相關的築城情況上報。今日隻要把外郭城東隅的的圖再好好地改一下,畫一份便是。你也知道,那一部分的構圖很麻煩。不過任務不算多!”


    “你是想讓我幫你畫啊?”


    蕭文虹語塞,然後張了張口道:“這怎麽可能呢?你生病了,我還要你幫我做這種費腦筋的活啊?我又不是不會。”說著,他便去撫她的額頭:“今天還好嗎?”感覺額頭已經不是那麽燙了,便笑笑說:“今天好多了啊。”


    蕭琴也望著他微笑,他便往席子走去,盤膝坐下,將文卷在小幾上放好。一邊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有秦嬸嬸的消息了。”


    蕭琴也跟上前去,聽到此言眼睛一亮,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他望著她笑,然後說:“這是真的,沒有騙你,不過她現在在幽州。”


    “幽州?”蕭琴的臉色又變了:“那兒不是離善東很近嗎?會不會有危險啊?”


    蕭文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想不會。至少她現在好好的,而且已經往石浦出發了。現在幽州還沒有善東軍士入侵,迴程的路上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蕭琴鬆了一口氣,他便迴過頭來望著她道:“蕭琴,七夕節要到了啊。”


    蕭琴怔了怔,然後微微笑了笑:“我知道啊。”


    “那麽……”他離她近了一點兒,然後輕輕的問:“那麽到了那天……我和你出去玩玩,怎麽樣?……我……我還要送你個好東西呢。”


    蕭琴有些意外,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便笑了笑說:“好啊!”如詩說得沒錯,他不一定喜歡她,隻是把她當妹妹看,就算喜歡了也不會喜歡太久。她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呢?這麽想著,臉上不禁掛了一抹笑,再加深、再加深。


    卻不料蕭文虹看著她的神色,有些鬱悶了。


    江雅秀來到童雪峰房間的時候,已是深夜時分,童雪峰正讓丫鬟為他洗腳,打開著的窗戶送來夜風清爽的氣息。她躥進他的房門,然後把門扇在身後關上,童雪峰抬起頭,看到江雅秀的瞬間,亦是一愣。


    “姑……姑母……?”


    江雅秀是童雪峰的表姑姑,自小長大,除卻童星海以外,就是和他最為親厚了。此刻聽到童雪峰的聲音,她紛紜的心跳也鬆了一鬆,但仍舊站在原地,臉色微白,目光縈亂,不知所措。


    童雪峰正好洗好腳,丫鬟為他擦幹腳上的水之後便端著銅盆離開,童雪峰望著江雅秀,關懷而疑惑的問:“姑母?你怎麽了?”


    江雅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朝著童雪峰走過來,到他的身邊,在他的床上坐下,然後迴頭問:“雪峰,你能不能幫姑姑找一套太監服?你不是認識一些小太監嗎?能不能明天在上朝的時候,帶我進宮去?”


    “什麽?!”童雪峰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能不能帶我進宮去?給我找一套小太監的衣服?我要進宮!”江雅秀大聲的再次強調了一遍。童雪峰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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