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日複一日的算帳簿打算盤,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秦嬸嬸也十分擔心這樣勞神勞力下去,她的身體會吃不消。而蕭琴也算好運,在到榆鞍城中最雅致的如意茶坊問有沒有多餘的帳簿的時候,因為一個琴師急病無法撫琴,而客人恰好又多,小二總管們急得不可開交,她一時疑惑,就走過去跟他們說,“我會撫琴。”


    總管們自然喜出望外,也不管琴道的五不彈了,立刻叫她當場撫一首。並且告訴她說,如果她行的話,一開價就是一個時辰一兩銀子。這麽高的價,這麽清雅的茶坊。本來隻是一時碰碰運氣的蕭琴不禁也怔住了。


    她確實會撫琴。母親自她八歲時就開始教她琴。


    然而話是這麽說,直到十三歲,母親都隻是反複教她那四五首曲子,相當於一年一首。很自然的,她彈得滾瓜爛熟。


    那時她也疑惑過:“我已經彈得這麽多次了,為什麽還不教我新的曲子呢?”


    母親的手指撫過琴弦,一邊淡淡的說道:“因為你還沒有彈出琴曲中的韻味啊。”


    自然明白曲中韻對曲子的影響有多少,但是此刻聽得這便是自己這麽久都還不能學新曲子的原因,蕭琴也有些喪氣。


    “那琴韻是怎麽彈出來的呢……”她繼續問。


    母親望著她輕歎了一聲,手指撫過女孩被吹亂的鬢角:“蕭琴。你還不懂琴。如果有一天你懂了,自然就會明白了。”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碰琴。


    現在突然要她當場撫一首,是意外的,更有些慌張。


    然而她還是朝放在門邊的琴桌走了過去,在竹席上坐下,就像曾經母親教她時的那樣。


    手指撫過琴弦,玉掌輕按琴麵,指尖頓挫間,撫出了《古道》的第一段樂音。


    在琴板上嫻熟撫動的手指,因如意茶坊位於偏僻巷陌間,分外清幽,於是指尖過處,清音仍然分外明晰、清幽、寧靜……


    她也由此成為了如意茶坊的琴師,一個時辰一兩銀子,為茶坊中僅有的三名琴師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而她的琴聲竟也被總管讚為仙樂。對此蕭琴十分鬱悶。再想起母親教琴時跟她介紹的琴道,於是雖然能夠在這裏撫琴了,卻越想越不安不悅。


    於是問總管說:“琴家往往遵循五不彈的原則:疾風甚雨不彈、於塵市不彈、對俗子不彈、不坐不彈、不衣冠不彈。如今這茶坊,不彈箏,不奏琵琶,而是撫琴,不知這五不彈的原則可能安在否?”


    如果不行的話,她是萬萬不會待下去的,母親雖然已在九泉之下,也決不會允許她玷汙琴心。


    總管微微一笑:“自然可以。這茶坊來的本大多就是高雅之人,就算也有俗人,然而也沒有全是俗人的道理。姑娘的琴是奏給所有人聽。”


    他帶著蕭琴走至二樓雅座,然後指向一席竹幔後放置的琴,“姑娘是在此撫琴,有幔相遮,無人搗擾,除了撫與人聽外,也可撫為己聽,不會違背琴家原則。疾風驟雨之時,姑娘想撫琴與否皆著己意。此巷陌深深,亦非市場喧嘩,何有背琴之說?”


    蕭琴咬了咬下唇,倒也沒再反對什麽。


    隻要不違背琴家原則,彈就彈吧!至於麵子身份……她也顧不得了……


    在如意茶坊撫琴的日子,蕭琴如其他琴師一樣,著一身素白色縐紗的四緣衣,跪坐在琴台前的竹席上。因為蕭琴往昔極少鑽研琴道的機會,此刻這麽好的時機自然不願放過,取了琴譜來斟酌,一邊就在琴上練起新的曲子來。


    說來,這如意茶坊是榆鞍最雅致的茶坊。相比起其他茶坊,上此坊除了銀子花得多以外,還是個注重品茶的地方。於是茶坊內四處都彌漫著茶的氣息,布置整潔清雅。飲食住宿雖然也提供,然而來這兒的人基本都不是來吃飯住宿的。時間長了,蕭琴也就明白為什麽要雇用琴師了。


    茶坊內還有許多小樓,原來這茶坊本身也就通往院內深宅。入夜時分,明月當空,紅燭曳影,蕭琴坐在品竹樓裏,桌案在竹製的地麵上整齊擺開。


    十指撥過琴弦,指下流淌出淙淙琴樂,她徑自彈著母親喜歡的《碣石調幽蘭》。清幽的曲調,不快不慢,恰倒好處。


    兩名文士打扮的人在不遠處憑欄酌酒,一邊說著話,深夜,月色灑進這布置清幽的品竹樓,幾點燈火在夜風中微微閃爍。


    “你不是說蕭大人酉時過來?現在都已經酉時了,怎麽還沒有動靜啊?”


    蕭琴一震,“蕭”字衝入耳膜。


    “再等等。”另一個藍袍文士說:“他會來的,放心。”


    原先說話的那名文士著一身灰袍,上等的料子,抬起酒杯來一口飲盡,砸著嘴道:“真該死!……萬一他就不來怎麽辦呢?”


    “不會的。”那藍袍文士也端起酒杯來喝了一杯,“隻要那晉湖少年在我手裏,他就肯定會來。”看著灰袍文士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他嘿嘿一笑,敲著玉箸道:“你不要認為那是個男孩兒,好象和蕭胥陽沒什麽關係。……實際上也確實沒什麽關係!但你也不能說就完全沒關係。”


    “什麽什麽什麽?”灰袍文士都聽懵了,“什麽這關係那關係的!”看著藍袍文士冷笑了一聲的神情,灰袍文士冷哼了一下,“那好!你跟我說說有什麽關係?!”


    藍袍文士用筷頭無奈的戳了灰袍文士一下:“你看看你,天天就知道吃吃吃!把自己養得跟豬一樣!就這腦子沒長進!”灰袍文士灰頭土腦的望了他一眼,然後他笑著湊近灰袍文士道:“當然是……斷袖的關係羅!”


    “啊?!”灰袍文士張大了嘴:“不會吧?!”


    蕭琴聽得有些鬱悶。斷袖,什麽是斷袖?疑惑間手指撥錯了琴弦,“嚓”地一下,亂了音,便也就手足無措。手指在琴板上難以控製餘下的琴曲,隨著兩名文士轉過頭來……更是一驚。琴音戛然而止。


    兩名文士看上去都還年輕,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她小心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重新撫上琴弦。那藍袍文士淡淡地看著她,揮手止住了灰袍文士即將開口的怒罵。


    蕭琴本分地撫自己的琴,一邊讚歎著那藍袍文士清雋秀美的臉。若不是他穿著男士的衣服,她幾乎就要把他認作是女孩。


    那對丹鳳眼的眼睛,蘊藏的也是非同一般的勢氣。必然是出自名門大家的,不然不會如此吧!


    “那你有什麽證據是斷袖的關係?那晉湖少年可是一副要和蕭胥陽恩斷義絕的模樣啊!”


    “什麽證據?那蕭胥陽的表情就是證據啊!好!就算他……不是斷袖吧!但就以他那麽緊張的樣子,說明交情非淺……也一定會來的。”


    “這話你也跟那晉湖少年說過。”灰袍文士提醒著,“那晉湖的說什麽?說蕭胥陽啊……是很緊張,但不是緊張他,是緊張他身上的夜明珠啊!”


    “你得了吧!”藍袍文士用筷子狠狠再給了他一筷子,咬牙切齒:“這話你也信!他說什麽你信什麽?我看就是斷袖!緊張夜明珠會緊張成那樣嗎?”


    “這可不好說……”藍袍文士又狠狠推了一下桌,撞到灰袍文士的胳膊肘,杯子裏的酒差點溢出來。


    蕭琴仍舊繼續豎著耳朵仔細聽。這一層就隻有他們兩個人了。聽得仍舊有些鬱悶,然而還是有些意思的。那姓蕭的和蕭府有關係嗎?好象也是做官的,那應該是吧!還被稱作“蕭大人”。該不會……就是父親?


    心跳加速起來,蕭琴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麽巧的事,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雖然,就算真是父親,進府後的處境也還是有待堪憂。但是不管怎麽樣,能夠進府就是成功的!


    蕭琴的唇角沁出一抹微笑。


    正想著,品竹樓下麵傳來輕軟的腳步聲。兩文士立刻趴到了欄杆上。


    “是自己來的……”“是自己來的。”兩人輕聲議論著。下麵的人也聽到了聲音,抬起頭來望望他們,然後加快了進樓的腳步。


    那藍袍文士坐迴椅子上,嚴肅對灰袍文士說道:“太好了!記住,一切按我的指示行事。”


    腳步聲逐漸上樓來,蕭琴繼續撫琴,一邊偷偷往樓梯口看了看。樓有二層高,不一會兒,樓梯口便出現了一名著錦衣的少年公子。她輕微眯眼,有些詫異,借著微弱的光線從側麵看,修長的身影,麵容俊美非凡。


    好象……在哪裏見過……


    藍袍文士坐在席上微微一笑,然後擺了個手勢請他在案邊剩下的那個位子坐下,一邊高聲吩咐人來換酒換菜。


    隨著迅速換上來的酒菜,灰袍文士迅速的為三人添酒。錦衣公子含笑說道:“兩位!讓你們久等了。”


    “能夠見蕭大人一麵就是天大的殊榮,等一兩個時辰算得了什麽?”藍袍文士微笑道。


    錦衣公子也被這話惹出了一聲輕笑:“不敢當不敢當!”接著他打量了一下藍袍文士,模樣生得十分俊秀。然而……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道:“這位先生有些麵善啊!敢問如何稱唿?”


    藍袍文士肅了肅容,道:“我姓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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