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說?在傲雪堡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你看你這頭發弄的,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來來,幹脆本王今天開個張,給你這瘋女人的腦袋也煥然一新……”


    “去去去!”蕭琴一把推開,“你才人不人鬼不鬼呢!”


    “噗!”


    唿延承安不由笑出聲。


    曾經,他們也這樣笑鬧過,幸福過……


    “尊上……謝謝。”


    蕭琴忍著心酸:“不必。”


    唿延承安搖搖頭:“南宮家那邊的情況要比我好得多,他們的人多半已經不滿慕容勝的作為已久,尊上可不必與他們相爭,遊說便可。”相信以蕭琴的能力,那並不難。


    蕭琴卻默然……事實上,她也不在乎那些。


    “尊上,走吧。”


    蕭琴頓了頓,終究還是一狠心站起身。


    褚茹雪迴首看了看靠坐在牆邊喘息著的唿延承安,蒼白的麵色,因痛楚而咬得泛紅的嘴唇,整齊簡潔的發髻,單薄的身軀……閉上眼,他扶著蕭琴走開。


    唿延承安微笑著看那二人走遠,心中既羨慕,又苦楚。她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冰冷,仿佛生命在無聲的抽離。蔥白的玉指在地上輕劃出幾個字——


    從今往後,勿複相思……


    蒼白的眼簾緩緩落下,腮上,一滴晶瑩劃出淡入心中的痕跡……


    對不起,等不到你了。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不知走了多久,蕭琴突然停下腳步。


    “你說,她會等到百裏煜城來嗎?”


    “會的。”褚茹雪柔聲道。


    “……那真好。”握緊了褚茹雪的手,蕭琴不知為何,依然覺得渾身冰冷。朦朧中,似乎有指尖溫柔地撫去她臉上的淚痕。


    “奇怪,我又沒有哭,哪來的眼淚?”蕭琴強笑道,最近似乎特別愛流淚。


    褚茹雪搖頭:“那不是你的眼淚,是我的……”


    ——隻是剛好從你眼裏流出來,滴到我的指尖上。


    蕭琴一顆心卻依舊顫抖得厲害,不知道為何,兩人已經走出很遠了,她似乎還能聽到唿延承安那微弱的唿吸,仿佛還能感覺到她越來越冰冷的皮膚。


    “蕭琴,蕭琴?”感覺到蕭琴的不尋常,褚茹雪不由有些憂心。


    “是我錯了,”蕭琴緊閉雙眼,“這次的爭鬥是我一手安排策劃的,我以為讓慕容家暫時混亂,可以拖延時間,可我並沒有想把上官家牽扯進來。”


    她小瞧了慕容勝的實力,她不知道慕容勝在發現情況有變後會突然發動上官家的潛伏力量,如果不是她……唿延承安也不會因為被突然襲擊而受此重創。


    “慕容勝預謀已久,就算沒有你,這事也早晚會發生的。”


    唿延承安的力量太過微弱,在那種龐大的實力麵前,她當初無法抵製,如今也必然無法承擔。她又是那種剛強的性子,必然不會棄家族而去,換句話說,她早已選擇了今日的結局。蕭琴出現與否,都不會左右事情的發展。就算沒有蕭琴,還有落日山莊,還有傲雪堡,還有他……


    “我真是自以為是的混蛋,做了那麽多,到頭來爹怨我,大哥怨我,駱小蕊姐姐怨我,你也怨我……可笑,真是可笑,我竟然沒一件是做對了的,還白白害死這許多人。”蕭琴突然不明白自己這麽多年在努力什麽。她以為她在保護別人,可到頭來,似乎傷害了所有人。


    “蕭琴!你冷靜一點!”不知是不是錯覺,褚茹雪發覺蕭琴自從眼盲後情緒似乎十分容易受波動。


    “你聽好,我是怨過你,可我現在還是在你身邊;你大哥怨你,可他在最後還是二話不說來為你尋仇;東郭從露不計代價的輔佐你;封皮棟甚至為你與封博涉決裂;褚高馳從小到大沒掉過一滴眼淚,卻為你哭得要死要活;還有自始至終都以你為傲的濮大少,還有……還有皇後她……她到死都念著你的好,沒有半分埋怨——如果你是錯的,那些這些人的付出又算什麽!”


    “說得好!”突然,不屬於兩個人的聲音從密道另一頭傳來。


    褚茹雪頓時集中精神,目光鎖緊自黑暗中步出的意外來客。


    “早知你連這樣小小的生死都看不透,我當初就該任你死在廢墟裏,何必多此一舉地救你出來!”


    桃花扇,湘繡衫,鳳眼斜挑,一支花朵由衣擺處延伸到胸口怒放,眼波流轉間,比平日裏又多了些陰霾。


    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美男。


    “尹之……華?”不知道為什麽,褚茹雪對著眼前的男人有莫名的敵意,雖然接觸不深,卻是本能的排斥。其實說起來,這是他與湛飛塵第一次正視照麵,仔細看起來,這人竟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隻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蕭琴卻不領情,冷聲道:“救我?你倒是說說,你救我目的為何?”


    “你似乎並不意外。”


    蕭琴冷笑:“我為何要意外,你以為當日我潛伏於車隊,為何不等到達慕容家就自行離開?”


    正是因為湛飛塵。


    當日裏為了將繆覓隔離出湛飛塵的勾魂攝魄眼,蕭琴曾與他有過短暫的接觸,而泄露他身份的正是那雙手。


    在廢墟的時候,蕭琴便感覺劃過自己臉頰的那隻手,皮膚細膩得不似常人,可偏偏她清楚得記得那聲音絕對是個男子,而且似曾相識。後來在車隊,她因為事隔太久,雖然覺得他們聲音相像卻也不敢確定,畢竟那時候她也是半昏迷的狀態。


    直到那一次指尖相接,卻喚起了她的迴憶。眼盲之後,對與其他知覺更是格外敏感,她幾乎是立即就判斷出那人就是湛飛塵。


    也因此,她才會將繆覓騙走,同時自己也離開蕭文虹的車隊,獨自上路。因為對於湛飛塵,她的了解太少了。由於蒲單蔓的關係,她自以為對這位名揚天下的美公子所知足夠,但事實上,她錯得離譜,而當她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已經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她不知道湛飛塵為何救她,但多年來行走江湖直覺告訴她,此人多半是敵非友。


    “的確是我大意,”湛飛塵皺眉,“不過,你的眼睛又是怎麽迴事?我記得爆炸之時,你並沒有傷及雙目。”


    若不是她的眼睛,當日他也不至於認不出“烏宓茜”的真實身份。


    乍聞竟是湛飛塵救了蕭琴一命,褚茹雪不隻意外了一點點。他看了眼蕭琴,發現她也是全身戒備,看來對這位尹公子不放心的,不隻是他一個。


    “湛飛塵,說出你的來曆,我們才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蕭琴雖然雙目無神,氣勢卻是半分不減。


    湛飛塵笑著搖了搖扇子:“這就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救命恩人?”蕭琴冷笑,“那蕭琴敢問這位‘恩公’,你又因何出現在地道深處,在我奄奄一息之後?”


    “可能是緣分吧。”湛飛塵作歎息狀。


    “那還真是巧了。”


    “有些事的確很巧。”


    說這話的,卻是褚茹雪,方才湛飛塵一笑,她突然想起他像誰了。


    “去年皇兄五十大壽,南陵國曾潛使臣送來賀禮。為了表示誠意,這次的使臣同時也是南陵國的皇室成員……”


    話說到此,褚茹雪不意外地察覺湛飛塵麵色微變。見此情景,褚茹雪知道自己至少猜對了八分。


    他繼續道:“這位南陵皇室也就是南陵三殿下,公良世子,我說得對嗎?公良殿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真名,應該是公良葉容吧?”


    “這位南陵皇室也就是南陵三殿下,公良世子,我說得對嗎?公良殿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真名,應該是公良葉容吧?”


    褚茹雪此語一出,不隻是湛飛塵,連蕭琴都是一怔。


    南陵的公良皇室?


    蕭琴突然發現自己多年來理不清的恩怨似乎慢慢尋出了頭緒,如果南陵與慕容勝有所勾結,那不就是……


    “廬王好眼力,不過,我記得那日的宴上並未見到十殿下。”


    褚茹雪終於知道自己的敵意來自何處,南陵虎視大央邊境已久,因此褚家人對於公良這個姓氏也多有忌憚。


    “那日我未曾赴宴,隻是後來進宮時於廊橋外遠遠見過世子一麵。”麵貌雖看不清晰,但人的氣質是不會變的。


    公良葉容略微一迴想,隨即搖頭:“我竟疏忽了。”


    褚茹雪冷笑:“隻是想不到公良世子竟如此流連我大央國土,去而複返。”


    “哼,”公良葉容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放心,我雖代表公良皇室,但還不至於貪圖小小猶曄堡。”


    “你當然不貪圖,但是慕容勝呢?你既然出現在這裏,別跟我說你和慕容勝不熟。”蕭琴揚聲。


    公良葉容笑了笑:“你覺得呢?你覺得我為什麽要救你?慕容勝可是要你死的。”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蕭琴凝眉,突然,她好笑地道,“莫非我當年流落江湖的時候做了什麽好事,有恩於你?”


    公良葉容聽過卻是大笑:“不錯!這才像二小姐的語氣。”


    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控,蕭琴窘然,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最近情緒似乎特別容易起波動,經常有種崩潰的感覺。


    褚茹雪此時突然覺得也許湛飛塵沒有惡意,雖然自己的身份與其實在相背,但他畢竟救了蕭琴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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