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蕭琴突然道,“我叫你別說了!”


    “我偏要說!”褚茹雪埋藏多年的心事終於得以宣泄,哪裏肯就此罷休:“蕭琴,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弄得這麽可憐?”


    “我……我把自己弄得可憐?”


    “對!就是你!”褚茹雪斬釘截鐵地道:“你可有想過,若非你什麽事都一意孤行,一肩承擔,事情是否還又其他的迴轉餘地!你心裏就這麽自以為是,總是以為什麽都可以自己一個人來,到頭來受了苦吃了虧也隻知道自己忍著,誰會可憐你!誰會同情你!隻有你自己!”


    他是上輩子欠她的,才會跟在她後麵不停地擔驚受怕;他是上輩子欠她的,才會明明恨得要死也放不下她!


    “現在好了,你大仇不但沒報,眼睛還瞎了,一身的劇毒,竟然還想要靠哪該死‘迴夢丸’麻痹自己!在廢墟你差點死了,可是就算你現在活著又怎麽樣?你告訴我你還能堅持多久,你這樣的身體到底還能走多遠!你說啊!”


    蕭琴深吸一口氣,合上眼,竟是半晌無聲。


    “……你反駁啊?”褚茹雪見蕭琴久久不說話,竟也不自在其來,方才一時激奮,隱忍多年的不甘一氣都傾瀉了出來,如今見蕭琴並不與他爭吵,倒是自己不自在起來。


    蕭琴緩緩抬頭,表情有幾分冷漠:“我說什麽?你不是偏要說麽?我跟你爭什麽?我這個樣子怎麽了?不想管你可以走呀,我又沒有求你跟我來!”


    “你……管不管是我的事,由不得你要不要!”見蕭琴一臉無所謂,褚茹雪忍不住怒氣又升了上來。這個時候還想激他,想得美!要是這樣就撒手不管,他也不是褚茹雪,她也不是蕭琴了!


    “我愛怎麽做也是我的自由,用不著你褚茹雪來管!”蕭琴鮮少這樣失控了,可對著褚茹雪卻總是控製不住的火大。


    褚茹雪早已鐵青了臉:“我告訴你,你愛鬥,我奉陪;你要爭什麽江湖,我奉陪;你要死,不、可、能!你這條命我褚茹雪早就握得死死的,我不同意,閻王也別想搶!”


    說罷,卻是自另一瓶中又倒出幾粒泛著清香的藥丸,強行送到蕭琴口中。


    目不能視本就讓蕭琴增加了危機感,送入口中的不明東西更是被她本能地排斥——聞著尚可,入口卻苦得厲害。然而狀態糟糕的她又哪裏是褚茹雪的對手,掙紮無用後,被強行敲開牙關的她幾乎是在同時感受到一股灼熱的氣流湧入口腔。


    “唔……咳!”


    蕭琴驚訝之初被嗆了一下,而褚茹雪則利用這個空檔,藥丸被以最原始的方式喂入咽喉。


    然而,某些人依舊絲毫不知滿足,又得寸進尺地掃蕩她的領域——唇,牙齒,舌尖,口腔內的侵略者幾乎要將一寸一寸都吸附了去,像是在宣布自己的所有權一般。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襲來,在頭腦因衝擊而徹底停止思考之前,蕭琴猛地將褚茹雪推開。


    靜謐的空間中,兩個人都使勁地喘息著,愛美至極。


    蕭琴突然有些慶幸自己如今目不能視,否則她根本不知該以什麽樣的眼神麵對褚茹雪。吻不是第一次,可是如此深入的,情緒強烈的卻是前所未有的,不由讓她有些震撼以及……畏懼。


    蕭琴突然意識道,對麵的是青梅竹馬,是摯友,是敵人,也是……男人。一直那麽順其自然,突然將所有曖昧挑明的感覺是尷尬兒怪異的。也許,怪隻怪這方麵她太遲鈍也太單純。


    “你瘋了是不是!那是什麽?”


    “毒藥,沾者即斃!”褚茹雪也是微微的喘息,似乎還沉浸在自己方才暴風驟雨般的情緒中。


    “那你也可以等死了。”蕭琴冷笑,他用那種方式喂毒,“沾”得可不會少。


    就算目不能視,蕭琴也清楚地感覺倒麵前之人的怒氣以及那種強忍耐的感覺。


    久久,兩人之間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氣中有不安的因子在流動,詭異的氣氛竟似兩大高手決鬥一般。


    然而——


    “噗!”


    下一秒,蕭琴竟然很不給麵子的笑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卻是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她隻是突然覺得褚茹雪方才的兩句話可愛至極。平日裏那麽冷靜聰慧的一個人,竟然跟孩子一般賭氣說話,還被自己堵得啞口無言。這樣想來,她就實在嚴肅不下來了。


    一邊笑,蕭琴一邊道:“你生氣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


    褚茹雪皺眉,像在看一個貨真價實的瘋子。


    蕭琴笑得有些得意:“我就是要氣你!”


    褚茹雪無奈,抬手去探她的額頭。


    “你才發燒了呢。”蕭琴甩頭避開,“莫名其妙訓我一通,你以為你是誰?連濮大少都沒這麽罵過我!”


    “……他罵過誰啊?”褚茹雪不齒地迴道。


    濮陽昔遇見他們兩個向來隻有挨老丞相罵的份兒。


    “姐姐也沒有……”


    “你那麽會做戲,誰會忍心罵你?”褚茹雪不由嘀咕。


    “我說廬王殿下,說起做戲來,我好像不及您老人家千分之一吧。再說,你何止是罵人,還咬人……”最後一聲說得極輕,卻還是被很不想聽道的褚茹雪聽了去。


    後者微窘迫地瞪向她,見蕭琴毫無反應,這才想起蕭琴如今什麽也看不到,不由心下又是一沉。歎了口氣,褚茹雪挨著她靠牆坐下。


    “……喂。”


    “什麽?”褚茹雪有些愛搭不理。


    “我們好久沒吵過架了。”


    褚茹雪想了想,苦笑:“你那麽忙,哪有機會跟我吵。”


    “如果……我是說如果,”蕭琴猶豫了下,終於還是開口道:“如果我現在把一切告訴你,你會不會再罵我一通?”


    褚茹雪挑眉:“你這算交換條件嗎?”


    “我有什麽是需要跟你換的?”蕭琴別過頭。


    死要麵子!


    “不行。”


    蕭琴心微冷:“那你想怎樣?”


    “不罵你可以,再加一條。”


    “什麽?”


    “以後我‘咬’你的時候不許亂動,你看你把我腳踩的……啊!”附加協議以慘叫告終,褚茹雪不可思議地盯著手腕上的牙印,“蕭、淩、波,你屬狗是不是?”


    “兔子牙齒也很利的。”蕭琴涼涼地笑道,她站起身,踢了踢身邊的褚茹雪:“起來,起來。”


    “你又發什麽瘋?”


    “給我一顆‘迴夢’。”某人頗有不怕死地氣勢。


    “有膽你再說一次。”


    “……那算了。”褚茹雪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蕭琴想了想,又道,“那你簡述一下這裏的環境。”


    休息夠久了,該辦正事了。


    “密道,昏暗但可見,前方未知。”真是“簡述”啊。


    “你剛才給我吃的是什麽?濮大少的新成果?味道很糟糕啊。”當然,也可能是“服用方法”太怪異造成的。


    “……‘迷夢’,比‘迴夢’弱一些,但沒有害處。”終於收會氣話,褚茹雪認真地解釋道,“不過此藥與‘迴夢’藥性相克,同時服用會死人的,你最好小心。”


    如果事先告訴蕭琴,她當然死活都不會吃。


    蕭琴歎息:“你又何必這麽絕?我需要眼睛。”


    “你更需要活命!”褚茹雪冷哼。


    老天果然是派褚茹雪來克她的。


    知道辯解無用,蕭琴隻好道:“走吧,我們順著這通道走下去。”


    褚茹雪一怔,隨即明了。他本來還奇怪,為什麽慕容勝會改變注意不殺他們而是將他們關起來。


    “這裏有什麽是隻有你知道的嗎?”慕容勝少說守著這條密道該有十幾年了,竟然還有秘密無法解開?真不簡單。


    而事實似乎也的確如此。


    蕭琴由褚茹雪引著,摸索著前進:“不錯。這裏有慕容勝的把柄,當年我爹臨終前隻告訴了我一個人,連我哥都不知道。而且……”她略微沉吟,然後抬頭道:“我是繼續活下去還是等死,也要看造化了。”


    如果順利的話,她會讓褚茹雪知道,她會用“迴夢”絕不是一心求死,隻是打一個賭,賭時間,賭天是否亡她。


    褚茹雪似乎有些猶豫。


    感覺到了褚茹雪的猶豫,蕭琴直言道:“想問什麽,你說吧,反正我現在連走路都要依靠你,沒什麽資格和你談條件。”


    “想問什麽,你說吧,反正我現在連走路都要依靠你,沒什麽資格和你談條件。”


    此話一出,褚茹雪卻覺得心裏不痛快極了。


    “你愛說便說,反正你在我手裏,我又有什麽是非要知道不可的。”


    蕭琴皺眉,不知道他有生哪門子氣。


    真是,幾年不見,越發小氣了。


    蕭琴停下腳步:“我沒有別的意思。”


    褚茹雪也覺得自己從剛才開始便有些失控得過分,頓了頓,不由長長歎息:“我真的是讓你逼瘋了。”


    一直以來,對於蕭琴的欺騙,背叛,敵對他都很氣憤,可氣憤的同時卻又一次一次地容忍,容忍到他都以為自己的底線還會無止境地退下去。直到那日他以為蕭琴已死後,便似乎什麽都變了——這次重逢,他更是衝動得徹底……


    蕭琴感覺到身邊人的僵硬,突然覺得心底一股說不出的情感翻湧著。也許是因為黑暗,也許是因為靜謐,也許是因為詭異的氣氛,也許是因為剛才那一吻的意亂情迷,又也許根本沒什麽原因,她隻是突然很想安慰褚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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