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牢房中不斷傳出淒厲的嘶吼。


    火把在旁邊的牆壁上燒灼,發出的熱量根本無法驅散地牢中的陰冷。


    即便這樣,垂手而立在通道中的伊斯特羅後背上依然滲出了源源不斷的汗水。


    “逃走了……是什麽意思?”


    第一家族主母的聲音和她嬌小的身軀完全不符,低沉、陰冷,如同群蛇的嘶鳴。


    “蘇維娜主母大人……”


    “你給我閉嘴!”


    蘇維娜主母的怒喝尖銳、刺耳,打斷了同樣侍立在身後的伊凡麗莎主母的話語。


    伊斯特羅此時並不像最強的戰士,而更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盡管剛剛已經說過一次,但現在他還是隻能硬著頭皮再次匯報。


    “家族裏的兩個戰士來提人,結果那個名為沃德的罪人暴起反抗,在殺死我們的兩個家族戰士和菲爾蘭斯汀家族裏的兩個負責引路的獄卒之後,帶著那個地表精靈……”


    “我聽到了!我還沒老到聽不清東西的地步!我想知道的是,難道我急匆匆地處理完城市的暴亂之後,又急匆匆地通過傳送魔法趕到這裏,就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的嗎?還有別的嗎?”


    火把的亮光照射地蘇維娜主母的臉部陰影斑駁,根本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但她身上湧出的低氣壓卻在不斷地影響著周圍的眾人。


    “這些糟心的東西?暴亂對城市造成的破壞我還沒來得及處理,你們又告訴我這麽一個‘好消息’,嗯哼?”


    “從家族戰士摩康的口中我們得知,那個罪人在戰鬥的時候用過曲刃術,而這種法術隻有……”


    “蒙麵之王的信徒,你是想說這個嗎?我即使閉著眼睛都能得出這個結論!如果僅僅這樣,我實在是想不出你為什麽會拜托小伊凡麗莎家族的牧師們複活這兩個廢物!”


    蘇維娜主母那和她的嬌小的身材並不匹配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牙縫裏蹦出的音節包含她濃濃的不滿。


    “兩個廢物!複活了又有什麽用?”


    “他們的戰鬥能力……”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斷了伊斯特羅試圖辯解的話音。


    “把那兩個廢物帶迴家族,在祭禮結束之後,我會組織幾個家族的主母舉辦一次黑暗狩獵活動來緩和這次暴亂造成的影響,幾個家族裏的小輩們會上場打獵,如果他們兩個能在這次的黑暗狩獵中作為獵物活下來,那麽他們才能再次成為家族裏最低級的戰士。”


    伊斯特羅目光一沉,他知道黑暗狩獵意味著什麽,但是側臉的疼痛感挽迴了他的理智,他默默無言。


    黑暗狩獵,指的是一種貴族們在幽暗深邃的地底隧道中進行的殺人比賽,參加比賽的貴族子女會攜帶精良的武器、裝備和坐騎,在一片刻意圈禁起來的地底隧道中進行比賽。


    獵物們會經過精心的挑選,每一隻作為獵物的怪物都配備著它能夠使用的法術或魔法物品,用於應對它的追捕者,這些獵物由犯錯的卓爾平民或戰士,來自地表、被俘獲的冒險者、地底世界中其它的怪物們組成。


    在遊戲開始之前,它們會按照各自的實力標明相應的積分,所獲積分最高者將會贏得這次比賽的勝利,而各個家族的主母或不參加比賽的貴族們則隻需要喝著飲料,躺在柔軟舒適的座椅上,通過提前放置的魔法裝置觀看比賽中獵手和獵物的表演,並以此來得到應有的享受。


    同樣,這樣的比賽往往也伴隨著各個家族的賭注,對自己參賽選手有信心的主母往往會為自己的子女下放高昂的賭注。


    “至於你……薇兒塔莉,四十下鞭笞,一下都不能少。處罰之後,你們一起去追蹤他們,希望這次怎麽你們能給我帶迴來好消息。”


    蘇維娜主母說完之後,轉身就走,身後的伊凡麗莎主母等眾人連忙跟上,隻留下一個剛剛侍立在蘇維娜主母身後身披祭司袍的卓爾女性。


    “侍衛長,得罪了。”


    女祭司清冷的話音未落,六根在金屬握柄處分叉的蛇首長鞭就嘶鳴著噬向伊斯特羅,隻是一下,就把這個強大的戰士擊倒在地。


    六條蛇頭從不同的方向攻向跌倒在地的侍衛長,巨大的力道很快就穿透了這個戰士身上最優秀的鏈甲,蛇牙毫無阻隔地撕咬著伊斯特羅的身體各處,並給他帶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個可憐的戰士不敢反抗,他蜷縮著身子,這是劇烈的痛苦導致的身體下意識的反應,而女祭司手裏的六股蛇首鞭還在一下下地落下。


    蛇牙並不致命,但上麵含有的毒素會給受刑者帶來難以想象的痛苦。


    長鞭揮動引發的疾風很快吹滅了牆上第一家族主母大人之前特意要求點燃的火把,地牢中再次陷入了昏暗。


    伊斯特羅咬牙承受著這一切,沒有發出一聲慘叫或是悶哼,這樣的刑罰在他漫長的一生中並不少見,但每一次都給他留下難以遺忘的痛苦記憶。


    很快,在他的忍受下,鞭笞就結束了,伊斯特羅身上的衣物和鏈甲都變得破敗不堪,一縷縷地掛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無比淒慘。


    伊斯特羅身體各處留下了不少於二百多道傷口,每一道傷口都不時地傳出強烈的刺痛,對此有著豐富經驗的伊斯特羅知道,哪怕是使用治療術醫治好這些傷口,刺痛的感覺也不會消失。


    他在以前還弱小的時候,經常會因為這種痛苦而昏迷,哪怕蘇醒,也是繼續在痛苦的深淵中徘徊;自從他慢慢強大以後,強壯的軀體已經可以支持他忍受過這樣的刑罰,而不至於昏迷,但是痛苦的程度並沒有減弱。


    完成任務的女祭司沒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如同之前一樣冷淡,她從自己腰間的次元袋裏拿出一套最好的戰士裝備扔到還蜷縮在地麵上的侍衛長伊斯特羅的身上。


    “換上這些,在之後的任務中你還用得到它們。”


    然後名為薇兒塔莉的女祭司便不再理會地上還沒從疼痛中緩過來的侍衛長。


    她又從次元袋裏麵拿出一根蠟燭點燃,獨自一人進入之前關押地表精靈的牢房中,她小心地拿著蠟燭照明,並在牢房中平整的石頭地麵上尋找著什麽。


    這點小傷不算什麽。


    對此有著充足經驗侍衛長忍受著痛苦,慢慢的直起身子,換上女祭司為自己準備的裝備,最優秀的卓爾鏈甲和代表第一家族的魔力鬥篷。


    就像他之前預料到的那樣,身上的傷勢隻是一些皮外傷,不過在穿裝備的時候,伊斯特羅還是時不時地皺起眉頭,蛇首鞭留下的疼痛感像是要滲進骨髓一樣驅之不去。


    就在伊斯特羅換好裝備的時候,牢房中不斷查找的女祭司也有了自己的發現。


    她拿著自己找到的東西走到伊斯特羅的身邊,然後張開手掌。


    女祭司另一隻手中蠟燭隻有一小點火光,但在黑暗精靈的眼中這依舊是十分刺眼的光芒。


    好在伊斯特羅對此曾經做過專門的訓練,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亮光,借助蠟燭製造的光明,伊斯特羅這才注意到女祭司貌似空無一物的手心中有什麽東西在反射出細微的閃光。


    那是幾根有著白金色澤的發絲。


    地底的卓爾們都長著白色的頭發,這種顏色的發絲隻可能是之前被關在這裏的地表精靈留下的。


    “通過它們,我們還是有機會找到那個罪人和那個應該先給羅絲女神的祭品的。”


    一邊解釋著,女祭司把手上的蠟燭遞給旁邊的伊斯特羅。


    盡管疼痛感不斷地刺激著這個強大戰士的神經,但他的手依舊很穩,蠟燭托在他的手中,燭焰沒有一絲搖晃。


    女祭司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一隻近乎透明的小型蜥蜴,然後把它放到自己托著發絲的那個手掌中。


    蜥蜴圍著那團發絲轉了幾圈,探出它迷你的腦袋,一下一下把那些發絲都吃進了肚子中,然後它繞過女祭司的胳膊,再次鑽進女祭司的懷裏。


    “好了,基本可以鎖定他們的位置了,我們走吧。”


    女祭司接過伊斯特羅手中的蠟燭,小心吹滅之後放進自己的次元袋裏。


    “不會就隻有我們兩個吧?”


    伊斯特羅聽到身邊女祭司的話語,不由微微皺眉。


    “當然不是,我想,這個叫菲爾蘭斯汀的家族現在應該比我們更想抓到那兩個人,所以她們絕對會給我們力所能及的幫助的,包括派出一隊她們家族最精銳小隊來協助我們。”


    ………………


    “蘇維娜主母……您之前提到的那個……”


    伊凡麗莎看著前麵第一家族主母的背影,心中暗自焦灼,就在馬上要離開地牢的時候,忍不住開口詢問。


    她們家族現在的處境並不好,在失去羅絲的寵愛之後,她們居然再次惹惱了羅絲神後,伊凡麗莎無比確定,這次她們家族讓那個罪人帶著地表精靈從她們家族的地牢中逃脫,一定會招致女神的不滿。


    羅絲從來都不是一個仁慈的神。


    而現在伊凡麗莎則需要更多的幫助,比如前麵的第一家族主母,隻要她一句話,就能幫助自己家族擺脫麵前的困境。


    盡管身前的蘇維娜主母現在看起來出離地憤怒,但是伊凡麗莎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你不會認為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吧?”


    蘇維娜主母停下腳步,眾人也馬上停下,沒有一個人冒犯這個城市中最尊貴的卓爾。


    “祭品是在你家族的地牢中被原先是你們家族的人劫走的……哪怕他已經變成了你們家族所說的罪人,但這也改變不了他曾經是你們家族成員的事實。”


    “不,蘇維娜主母,他從來都不是我們家族的成員,他隻是一個低賤的平民戰士。”


    蘇維娜主母不再說話,她冷冷地盯著身前的伊凡麗莎,直到伊凡麗莎被那蛇一樣的目光盯得脊背發寒,蘇維娜主母才再次開口,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放心,盡管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但也不會遷怒於你。至於我們兩個家族以後的關係……以前怎麽樣以後也照舊就好了。”


    “是……”


    伊凡麗莎心中一沉,這可不是她希望聽到的結果。


    “祭禮之後的黑暗狩獵,你也來參加吧,就讓你們家族那個唯一的女兒做獵手……”


    蘇維娜沒有理會伊凡麗莎的心情,她轉身繼續往外麵走去,同時她平淡、不含有任何感情的話語再次響起。


    “是,我們一定會去的。”


    伊凡麗莎不知道到第一主母這樣做的目的何在,但還是答應下來,現在這個局麵,她們已經經受不起拒絕並惹惱第一家族的後果了。


    那樣導致的唯一可能,就是菲爾蘭斯汀家族這個姓氏從此在紫瑩蛛王城消失,變成某本記載城市真正曆史的書籍上麵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名詞。


    “嗬嗬,那樣最好……”


    ………………


    黑暗中有人在說什麽……我為什麽聽不清……


    對了,那個卓爾精靈,他之前……是把我給賣了嗎?


    壞了,壞了,壞了,這下讓勞西安知道……他還不把我笑死……


    都怪他,他常說我笨笨的,什麽時候被人賣了也不知道,這次真的被人賣掉了……


    不知道勞西安怎麽樣了……他還活著嗎……我應該迴不去了吧……


    過了多久了……為什麽沒有聲音了……


    什麽東西,硌地我好疼啊……


    然後愛麗絲就睜開了她藍色的眼睛。


    首先看到的,就是盤坐在自己身邊正在閉目冥想的黑暗精靈。


    “啊——”


    愛麗絲大叫一聲,下意識地往後一縮,然後她腦袋就撞在了後麵石壁上一塊凸起的石頭上麵,頓時她就由慌張小獸,變成一副淚汪汪的委屈模樣。


    愛麗絲這才注意到,他們兩人這時候在一個狹窄的洞穴中,上下左右都是堅硬的岩壁,隻有一個細小的縫隙通往外麵。


    洞穴中隻有他們兩人,仿佛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韓箴也被愛麗絲的叫聲驚醒,他轉過頭看著身邊披著第一家族鬥篷的精靈女孩,從後腰的背囊中拿出飲用水和地底餅幹給她遞過去。


    就像是在地牢中一樣。


    “餓了吧,給你。”


    聽到熟悉的精靈語,愛麗絲下意識地接過韓箴手裏的食物和飲水,迫不及待地開動,接過……


    “呃!好難吃……”


    同時愛麗絲也想起之前的事情,嘟起嘴氣鼓鼓地質問韓箴。


    “之前那是什麽人?你是不是要把我給賣了?”


    韓箴被這個精靈女孩的話說得一愣,然後他開懷大笑,笑聲讓愛麗絲的嘴鼓地更圓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韓箴居然感覺這個小家夥的頭上還爆出了鮮紅的十字。


    一把接住精靈女孩生氣丟過來的水袋和糧食,韓箴也止住了笑聲。


    “他們啊,之前是他們幫我們離開城市的,後來他們要去另一個地底城市,我一想,咱們是要去地表啊,就和他們分開了。”


    “就這樣?”


    愛麗絲孤疑地看著韓箴,她總覺得他的話中有什麽不妥,但以她察言觀色的水準,並沒有看出什麽。


    “就這樣。”


    韓箴點點頭。


    “哦。”


    愛麗絲抱著腿縮成一團,韓箴見此,也閉上眼睛繼續冥想休息。


    “沃德……你不像是一個卓爾,你和巡邏大叔他們說的卓爾完全不一樣……”


    “哦?”


    “你是一個好人……”


    過了一會兒,精靈女孩再次開口。


    “沃德……”


    “嗯。”


    “我還沒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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