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繡球被高高拋起,人們的視線也都集中在了天上。


    繡球飛旋在空中,似乎比天上的明月還要明亮。


    絢麗奪目的繡球,忽然炸裂開來,漫下粉塵,伴著月華,洋洋灑灑落入人群中。


    人群還來不及驚唿,一個個便以倒下。


    幽夜終於恢複成了它原本的模樣,方才的喧鬧繁華,好似黃粱一夢,隻存在於虛無的美好中。


    繡樓上,紅衣裹身的慕容素素已然不見,紅衣隨風飄去,隻有女子一雙媚眼如初,隻是如今這雙眼裏,卻是泛著寒星點點。


    紅衣已褪下,現在是象征殺手的黑色素衣。


    慕容老爺子最愛縷的胡子也已然不見,一張刀刻般布滿皺紋的麵皮撕下,已變成一張俊秀年輕的臉。


    方才還在喝著喜酒的賓客也已然不見,兵刃從桌底抽出,喜堂快要變成了停屍房。


    當然他們之中還是真的有一些真正的鄉民的,這突來的變化帶給他們的當然是震撼莫名,但是想活命的意識還是給他們的大腦保住了最後一分理性,能走的人,不能走的人,此時都已偷偷溜走。


    當然不會有人攔著這些普通的鄉民,因為這些黑衣人本要對付的,就是青楓這兩人。


    人群是都已倒下,但青楓和昭璃卻還站著,仿佛他們的腳下生了釘子,已將他們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青楓也牢牢盯住了從繡樓高處翩然落下的“慕容素素”,歎息著道:“你果然是個惡毒的女人。”


    “慕容素素”吃吃地笑道:“可惜這次沒有讓你栽在我手裏。”


    昭璃對上那一副嬌容時,不禁大吃一驚道:“莉莉?”


    慕容素素正是莉莉,而慕容老爺子,也正是南宮竹。


    昭璃也已進入備戰狀態,將青楓護在身後。


    青楓現在沒有辦法驅使神明之力,又無兵刃在手。而且,她已欠他太多。


    南宮竹譏諷道:“怎麽?莫非青二公子還要叫個女人保護你不成?”


    昭璃的拳頭已攥緊,忽然大喊道:“你們這些笨蛋!你們知不知道,害死飛燕的,就是熙月!你們竟然還這樣為熙月賣命?!”


    莉莉和南宮竹麵麵相覷,南宮竹一臉莫名地問道:“五妹,她在說什麽?”


    莉莉也在問:“飛燕是誰?”


    昭璃怔住。


    青楓歎氣道:“沒用的,昭璃。熙月已將他們有關飛燕的記憶消去了。”


    因為令狐子墨一直無法從飛燕的死中走出,所以,熙月幹脆消除掉了他們所有人關於飛燕的一切記憶。


    昭璃冷笑道:“真是狠心。身死本就悲哀,現在,竟然連她至親的人都不曾記得她!倘若她在天有靈,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昭璃又想起了飛虎,自從被熙月帶迴西楓後,她就再沒見過他。


    昭璃緊張地問道:“飛虎呢?你們把他怎麽樣了?”


    莉莉臉色一沉,憤聲道:“住口!你還有臉提飛虎?你這個可惡的女人!我若在營地時就知道你是東璃的神柱的話,早就把你抓起來了!就是因為你的關係,飛虎才會被熙月公子關起來,都是因為你……!”


    無法遏製憤怒的莉莉,話還未說完,就聽“篤”的一聲響,她左右雙手的衣袖裏,各射出了三根袖箭,手腕接著一翻,左手三枚梅花鏢,右手三塊飛蝗石。


    三四一十二件暗器,突然間已同時發出,擊向昭璃上下十二處要穴。


    熙月的命令是絕不可傷及昭璃和青楓的性命,但因為飛虎的遭遇,再加上對昭璃的妒恨,莉莉已然將熙月的囑咐拋諸腦後,暗器的出手是又狠又快,無論誰想避開這十二件暗器都難如登天。


    昭璃當然無法躲避,她也根本用不著躲避——青楓已飛身挺到她前麵,然後淩空翻身,在空中漫出幾個漂亮的弧線後翩然墜地。


    隻見青楓雙手縫隙夾著八枚暗器、兩側胳肢窩夾著兩支袖箭,嘴巴裏還叼著兩枚梅花鏢。


    青楓站定,將嘴裏的梅花鏢側身一吐。


    莉莉的臉色立馬變了。南宮竹也已將手按在了劍柄上。


    青楓淡淡道:“想必你這丟暗器的手法,是師娘教的吧?如此拙技,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莉莉嘎聲道:“你……怎會的……”


    青楓譏誚道:“你覺得你使暗器的功夫,比屍和毒如何?”


    莉莉說不出來話了。屍和毒奉熙月公子命令,一直在追捕他們,莉莉他們是知道的。其實莉莉他們也在奇怪,既然這三人已到了這個村鎮,為何不見屍毒兄弟二人的身影?


    莉莉一顆心已沉了下去,難道,就連那兄弟二人,都栽在了青楓的手裏?他如今已經沒有辦法驅使藍葵之力了,又是如何擋住那兩兄弟的?


    莫非,青楓使暗器和接暗器的本事,更在那兄弟二人之上?


    莉莉當然不知道在迷霧森林裏發生的情況。


    迷霧森林的濃霧,既然是三百年前,西楓初代神明紫紗所布,那麽即便是熙月,也是不敢踏足的。


    莉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步步向後退,退入了牆角。


    而這時,南宮竹的劍迅速出鞘,玉女穿梭,淩空下擊,一劍直指青楓要害。


    青楓雙目一亮,右手飛蝗石已出,與劍身擦肩,劍光的來勢雖快,但青楓擲出的暗器卻先劍一步打到南宮竹持劍那隻手的手腕上,還有雙腿的膝蓋上。


    南宮竹吃痛半跪,而青楓則眼疾手快,奪過了南宮竹手中的劍,飛快翻轉,握在了自己手中。


    形勢已變。


    而一直圍觀著的眾卒,此時已沉不住氣,有的已握緊拳頭,有的握緊了刀。


    忽然間,一把刀從青楓的後麵砍過來,直砍他的後頸。


    隻聽“叮”的一聲響,尖刀落下,又是“咯”的一聲,刀尖已被拗斷。


    刺客的刀,青楓的手。


    現在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怔住,每一個人都不敢再動,不敢再出聲。


    他們都算錯了一件事,想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都小看了青楓。


    青楓大笑道:“你們一定以為,失去了藍葵之力的我,便如同廢人一個。隻可惜,你們誤會了一件事。”


    所有人都在聽著。


    青楓道:“在藍葵讓我覺醒之前,我便已經學會了保護自己的能力。而且,我用藍葵之力,用的最多的是治愈之力。”


    現在每個人,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他們一開始,就隻想著防範會驅使紅炎之力的昭璃,並沒有把這位溫文優雅的青家公子,放在眼裏。


    已有人緊張地吞咽著口水。


    青楓接著道:“治愈的對象,也大多數都是被我擊敗的人。”


    直到現在,南宮竹和莉莉才明白,熙月為何如此重視青楓,也終於明白,他們是有多愚蠢,才犯了這麽一個致命的錯誤。


    真正的強者,從來不需要仰仗別人的力量。


    青楓的話語,更仿佛帶著種無法形容的魔力,令人心神焦躁,全身不安。


    南宮竹和莉莉隻覺得自己竟似已變成了隻熱鍋上的螞蟻。


    青楓淡淡道:“你們若是現在走,還來得及。我從來不願意傷人的。”


    青楓沒有說謊。所以他才學了這治愈之力。


    救人,雖沒有多麽偉大,但相比傷人的痛苦,要好得多,好上千百倍。


    所以青楓與顧辛不同,他學的是保護自己的能力,而不是殺人的能力。


    而如今藍葵已然收去了這治愈的力量,那莉莉他們是不是就可以理解為,青楓已然下定了傷人的決心了呢?


    ——為了救人,才會傷人。


    所以為了昭璃,青楓決定今次,也破一迴例。


    南宮竹已從青楓凜冽的目光中,讀出了這層意思。


    冷汗直流。


    這時,突聽不遠處一個人冷冷道:“說得好。我本也從來不願意傷人的,但是這世間又有多少‘情非所願’、‘身不由己’?”


    這是令狐子墨的聲音,他此時穿著的,是屬於客棧掌櫃的衣服。


    他手裏也有柄刀,刀已架在三娘的咽喉上。


    三娘顯然已被徹底製住,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


    易容術。看來他們早已計劃好。


    方才在客棧的時候,掌櫃的一直站在櫃台後,招唿他們的,也都是店小二,所以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這個掌櫃有些跛足,何況,他還易了容。


    青楓譏誚道:“一個跛子,也能傷人麽?”


    所有人都聽出來,青楓是在故意侮辱令狐子墨,是故意在找麻煩。他這麽做的目的隻有一個,先亂敵心。


    所以令狐子墨非但一點也不生氣,還笑得很無所謂、很從容。


    令狐子墨道:“跛子自然是很難傷人的,可是刀劍無情,可沒長眼睛。”


    青楓苦笑道:“你有理。”


    令狐子墨又看向昭璃,勸道:“昔日小昭姑娘跟我說過,飛虎並非你良人。你不是也一直在尋找一位良人麽?”


    昭璃:“……”


    令狐子墨笑道:“你看青楓公子如何?”


    莉莉也笑道:“智勇雙全,英俊不凡。這樣英俊的相貌,這樣聰明的頭腦,這樣矯健的身手,連我都忍不住想嫁給他了。”


    令狐子墨道:“我也是這麽覺得。你們郎才配女貌,本就是天生一對。”


    青楓卻冷冷道:“你們不必再演戲了,即便你們抓了三娘當人質,我也不會乖乖就範的,更不會逼昭璃與我成親。”


    三娘看著青楓,已流出了感激的淚水。


    青楓接著道:“所以你們休想讓我倆答應這門親事,想都別想,門也沒有。”


    這時忽聽繡樓裏麵一個聲音高聲道:“門也沒有,有窗戶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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