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這次的審查團,直接還立下了不少規矩。


    大概是從其他地方得來的經驗,他們的條條款款,直接斬斷了眾人的最後一絲希望。


    連龔皓都不禁感歎:“這麽多條件,又都這麽苛刻,基本完全沒有漏洞可鑽。”


    這一點,陸懷安也有些始料未及:“我馬上迴來。”


    其實對大家來說,經濟的壓力隻是一方麵。


    更重要的是,從前的可怕記憶,尚且離現在不遠。


    所有人心頭壓著、最恐慌的,是曆史重演。


    倘若真要做到那一步,他們怎麽辦呢?


    與性命相比,什麽企業,什麽資金,都不是最重要的了。


    有些地方的個體工商戶尋求出路的時候,甚至不惜申請停業或者自行歇業。


    態度是擺出來了:我不幹了,行了吧?


    別查了別查了,認輸了。


    有一就有二。


    這樣的情況在全國陸續上演,迅速又上了報紙,引起了新一輪熱議。


    大環境很緊張,有些工廠的工人也害怕,直接跑了不敢迴來上班。


    新招人?壓根招不到。


    更別提那些商鋪,被查過一次後,連客人都沒了。


    在這些爭議中,陸懷安覷得一線生機。


    他敏銳地察覺到,話題逐漸從對私企的討伐,轉向了同情。


    雖然不明顯,但眾人的言辭已經不再鋒銳。


    大家討論得更多的,是工人何去何從,是國家經濟的未來。


    私企有錯嗎?當然是有錯的。


    可是這錯,當真非死不可嗎?


    其實仔細想想,當真是不至於的。


    他迴到南坪之後,沒有急著見審查團,而是先迴了新安村開會。


    錢叔聽了他的分析後,一拍桌子:“那我們還等什麽?直接找人寫文章啊!”


    他可還記得呢,當時陸懷安被扣著,沈如芸就是寫寫寫,整日裏寫些文章,竟然也派上了用場。


    “但是這個方法,太容易暴露了。”


    陸懷安仔細思量過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當前情勢本就緊張,我們已經冒不起一絲風險了。”


    現在最大的收獲是,在狂風過境時,保住了電器城。


    他們不能輕舉妄動,把前麵的勝利也輸掉。


    錢叔有些頭疼了:“那怎麽辦才好?要不……我請他們吃飯?”


    他是個粗人來的,還是喜歡酒桌上談事情。


    再怎麽嘴巴子強的,灌上三兩黃湯,啥事都好說了。


    龔皓無奈地搖了搖頭:“第三條規則就是,不參加任何宴會。”


    違反規則的,恐怕會被查得更嚴厲。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錢叔這迴是真的犯愁了:“那怎麽辦?總不能幹瞪眼看著吧?”


    陸懷安手指在桌麵輕輕地點了點,嗯了一聲:“先看看吧,看看他們在南坪,是準備怎麽做。”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審查團,明明先前發狠話這麽果斷,但辦事卻拖拖拉拉的。


    好像……


    是在等著什麽一樣。


    有人蠢蠢欲動,甚至暗自揣測,他們可能是在等人私下找過去。


    結果沒想到,塞了錢的直接被扣了,請吃飯的查得更狠。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龔皓搖了搖頭,歎息著:“他們太急切了。”


    陸懷安並沒將這事放在心上,他在意的,始終是另一件事情:“既然他們不是在等人賄賂的話,他們是在等什麽?”


    北豐這邊,暫時也沒有什麽新的消息。


    不過是重複的信息,看不出什麽來。


    這不合常理。


    陸懷安也很清楚,在南坪,新安集團是個大肥肉。


    這些人要查,肯定第一個要查他們的。


    沒道理他們一直沒動靜啊。


    暴風雨前的寧靜?


    可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怕自己本來沒事,亂出招反而把話柄遞到人家手上。


    不得已,他到底還是打了個電話,問蕭明誌。


    蕭明誌接了電話,倒是開門見山的:“我知道你遇到了什麽事,但我這邊情況有些棘手,暫時騰不出空來……不過你現在這個問題,我倒是可以迴答你。”


    不等陸懷安追問,他就直接說了:“他們在等博海市這邊的消息,你且等著吧,就這兩日,會出通知了。”


    竟然是博海市這邊的?


    這就好說了。


    陸懷安讓沈茂實去查,結果反而是趙芬先得到消息。


    “好像,是跟一個私企老板有關,他這人,膽子挺肥的。”


    聽說動作很大,鬧到市辦公廳去了。


    還找了記者,說要采訪啥的。


    隻是這事直接被摁下來了,現在隻能打聽到隻字片語。


    並且不能保證信息的準確性,反正現在人是已經三天沒露過麵了。


    竟然是這樣?穀


    陸懷安陷入了沉思,難道,他們還怕人鬧事嗎?


    隻是,再怎麽鬧,也鬧不起來吧。


    左右隻有兩日,他咬咬牙,耐心地等著。


    博海市這邊的報紙,很快就刊登出了這則新聞。


    而且是大幅的版麵,將這位廠長的照片都印了上去,可清晰。


    事情的真相,也跟原先打聽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樣。


    “全捐了?”龔皓都有些不敢置信。


    陸懷安嗯了一聲,眉頭緊皺:“這人……倒也挺狠。”


    不僅把廠子給捐了,還把手頭的兩百多萬資金、訂單,來往的所有客戶名單,全給捐了出來。


    他直接捐給了村集體,還提交了一份入黨申請書。


    原先的資本家,搖身一變,成了入黨積極分子。


    而且他現在身無分文,又被立為博海市典型,就算前頭做過錯事,也不會再被追究了。


    如此看來,雖然行事乖張了些,但也說得上是壯士斷腕。


    至少,他性命是保全了。


    “不止。”陸懷安哂笑一聲,手指點了點那個申請書:“他是要換路子走了。”


    商業走不通,他這是打算奔仕途了。


    龔皓眉頭緊皺,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就很快明白過來。


    忍不住點了點頭,讚同地歎息著:“倒當真是個人才。”


    危急關頭,能想出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招,也是挺不容易的。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狠下心,拋下自己前半生曆經千辛萬苦才積攢下來的家業的。


    陸懷安聞言,抬眸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頗有些微妙啊……


    仔細迴想了一下,他好像沒說錯什麽啊。


    龔皓有些莫名,哪裏說的不對嗎:“怎麽?”


    “是啊,不是所有人。”陸懷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眸看向他:“現在你覺得……審查團,他們是在等什麽?”


    龔皓怔住。


    是啊,南坪的審查團,自從來了之後,隻宣布了那些條條框框,可一直沒啥動靜的。


    之前蕭明誌是說,他們在等博海市的消息。


    龔皓一直以為,是在等博海市發紅頭文件來著……


    難道……


    他愣了半晌,才呢喃著:“不,不會吧……”


    “有什麽不會的。”陸懷安放下茶杯,神色平靜而從容:“倘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我也會耐心等一等的。”


    現在的博弈,就在於個人的心態。


    誰的心態先崩,誰就輸。


    又過了一日,某省又出了一例典型。


    這一次,這位廠長是直接把自己的廠子連著店鋪,全送給了集體。


    不僅報紙上大幅報道,還全省表揚。


    很多省份紛紛趕過去采訪報道,頗為轟動。


    尤其是這位廠長在接下來的兩三天裏,連續被評了好些個獎項,還直接提了幹之後,不少人都動了心思。


    是啊。


    東方不亮,西方亮。


    他們也可以換一條路走啊,不一定非得在這棵樹上吊死的。


    在這兩人的帶領下,接下來幾日,又陸續有人開始捐廠送廠。


    有的是跟著轉了路線,想走仕途了,有的則是直接像是放棄了一般,扭頭迴鄉去了。


    至於後麵是發展,還是務農,就沒人知道了。


    南坪這邊所有人都心驚膽顫的。


    他們不傻,也知道一直安安靜靜的審查團在等什麽。


    他們在等新安集團放棄,在等陸懷安捐廠。


    現在捐廠,不僅能得一個好名聲,而且憑著陸懷安大學生的身份,走仕途,比別人發展得都要順暢些。


    新安集團名下的公司工廠,裏頭的員工大半都是當地農民,他們也不想節外生枝。


    在陸懷安靜悄悄,毫無動靜的時候,南坪這些廠長,偷偷湊一塊了。


    “我既希望陸廠長捐掉,又不希望他捐掉。”


    新安集團太大了,這塊蛋糕太香了。


    倘若陸懷安真的捐了出來,沒準上頭一高興,會放過他們這些小囉囉。


    “我可不這麽想。”另一個廠長嗤笑:“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


    “這就是我說的後麵這個嘛。”原先那人攤手,無奈地笑著:“我不希望他捐,隻要他頂住了,我們就算倒黴,也不會太慘,畢竟注意力基本都在他這邊。”


    可是,陸懷安能頂得住多久呢?


    當他卷進這場風暴,就注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總不能,他跟上頭對著幹吧?


    “陸廠長沒那麽蠢。”


    哪怕明知道審查團在等什麽,陸懷安也不會主動去挑釁。


    這種事,陸懷安肯定不會幹的。


    “我也是。”另一個廠長歎息著,伴著悠久的哀傷和歎息:“隻希望,陸廠長能撐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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