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蘭又哭又叫,外套都沒穿,穿著身裏衣就往礦上跑。


    攔都攔不住啊。


    陸保國厭惡極了,路都不跟她走一條。


    到了現場一看,一片狼藉。


    翻出幾塊零碎的布,趙雪蘭一看,直接哭倒在地:“我的兒啊!”


    她哀嚎著,想去翻找,又被人拉住。


    “我的兒啊,娘心裏好痛啊!啊!我的老天爺啊,天耶,你不開眼啊……”


    屋漏偏逢連夜雨,麻繩總挑細處斷。


    他們家這是怎麽了啊!


    女兒不見了,兒子一家都沒了。


    他們家,斷子絕孫了啊!


    “絕戶了啊……”


    村裏人指指點點。


    絕戶。


    兒女雙全,有子有孫的趙雪蘭如遇當頭一棒。


    從未想過的,絕戶,她居然也成了絕戶!


    絕戶啊!連乞丐都不如啊……


    “啊!”她哭倒在地,連爬起來的勁都沒了:“為什麽不把我一起帶走喲……我的天耶……我的兒啊……我沒有兒子了啊……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啊……”


    尤其是想到自己以後,沒人養老,沒人送終。


    她感覺天都塌了。


    遠遠的,陸定遠看著她哭叫,心裏竟沒有一絲波瀾。


    “我們走吧。”


    他背著女兒,抱著豆豆,看向他媳婦:“他們哭的是沒人幫他們還賬了,不是哭我們。”


    到了這會,趙雪蘭想的最多的,還是她自己。


    原本,礦上出了事,是要賠錢的。


    可是刀疤說隻要他們不鬧事,前頭欠的錢一筆勾銷,陸保國就把趙雪蘭拖迴去了。


    趙雪蘭想把陸定遠他們屍身挖出來,可是這得請人的,要很多錢。


    礦上不肯出錢,陸保國更不願意出這個錢。


    依他看,人都死了,這些東西都是虛的。


    “我都沒死的,他竟然敢死在我前頭,這是不孝!”陸保國咬著牙,竟生出一絲恨意。


    哭了兩場,她隻能接受了建衣冠塚。


    做了道場以後,趙雪蘭肉眼可見的老了。


    刀疤這邊沒欠錢了,但是那群二溜子那裏,欠的錢可沒清賬的。


    頭七都沒過,趙雪蘭和陸保國就被人堵在了家裏。


    “前幾天看在你們辦道場的份上,咱兄弟幾個都沒過來,算是很給你們麵子了。”


    目的就一個,要錢。


    陸保國在他們麵前,哪裏有在家裏這般威風。


    縮得跟隻鵪鶉般,囁嚅著請求寬限幾天。


    被逼得沒法了,趙雪蘭咬咬牙,去了派出所。


    “報案?”警察都笑了,頗為無奈:“你這一下報三個人失蹤,是在逗我玩嗎?”


    什麽兒子失蹤了,兩個女兒被人拐走了。


    這不搞笑嘛。


    “警察同誌,我說的是真的啊。”趙雪蘭感覺這已經是她唯一的路了,緊緊地拉著他:“你幫我找一找,我兒子叫陸懷安,很厲害的!他在外頭做生意,賺了很多錢的。”


    什麽?


    警察微微皺眉,有些遲疑地看著她:“你說……你兒子叫什麽?”


    “叫陸懷安。”趙雪蘭紅著眼眶,抹眼淚:“他跟我吵了一架,母子之間,吵架不算什麽的呀,可他不懂事,竟是這麽一去不還……他弟弟現在死了,竟都沒迴來奔喪,我苦啊……”


    說得那叫一個淒慘,當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別人不知道,但這警察卻是常常看報紙的。


    陸懷安……難道,會是那個南坪開廠子的大老板嗎?


    這麽匯報給領導後,領導也來了精神:“好好打聽一下,如果他們關係好的話,可以牽個頭,把人給找迴來。”


    大老板哎,還是個廠長。


    要是真的拉迴來,能在鎮上開個廠子的話,他們肯定也能沾沾光。


    “如果……他們關係要是不好呢?”


    領導瞥了他一眼,哂道:“關係不好,誰去找?平白無故給自己找不痛快?”


    “明白了。”


    都不需要多打聽,隻隨便問趙雪蘭幾句,這警察就聽出點意思了:“你們……斷絕過關係了?還簽了文書?”


    搞啥啊,這人家會迴來才怪吧。


    趙雪蘭死活不認,可是這又不是查不出來。


    卻村裏一問,啥事不清清楚楚的。


    “聽說不是親生的哦。”


    “對陸懷安啊?嘖,那有蠻差的,老大不小才給說媳婦,說了個大山裏頭的。”


    “聽說還是個有病的,哎,這事我知道,那時候他們婆媳還打架了。”


    “大年三十趕走的,唉,其實這事,老陸家那口子,做事是真的絕。”


    旁人就擠眉弄眼:“說不得,都是報應喲。”


    確實是報應。


    撿了個孩子迴來,你要養就好好養不。


    把人往廢了養,好在這娃還算抗造,自己爭氣,沒長歪。


    偏偏又不把人當人看的,徹底傷了心,斷了情,迴頭自己親崽又死了。


    現在事情都已經成了定局,哦,又後悔了,想把人找迴來。


    村民揣著手,都直搖頭:“哪有這麽好的事哦,當時村長村支書都做了見證,給蓋了章簽了名的。”


    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哪是她說後悔就能反悔的。


    警察得了這消息,迴去一匯報,都說算了。


    “拉倒吧,這人可別找了,隨便搪塞幾句拉倒。”


    陸懷安生意做得那麽大,也虧得是他不計較,真個要計較的,迴頭整不死她。


    他們就別湊上去送人頭了。


    “那她那兩個女兒……”


    領導抽口煙,搖了搖頭:“既然都說是自己跑的,讓她自己去掛尋人啟事吧。”


    又不是一兩歲的小娃娃了。


    這樣的迴答,都不是趙雪蘭想要的。


    可是再怎麽鬧騰,壓根都沒人搭理她。


    馬上新一月的還款日到了,陸保國非但沒能還上錢,還因女兒失蹤兒子去世心情煩躁,終日酗酒,又欠下一堆酒債。


    趙雪蘭眼前一黑,覺得這日子,真沒盼頭了。


    眼看陸保國的手指頭又要被剁掉一個,陸保國冷汗涔涔,竟扯著嗓子喊:“我,我有房子!我把房子賣了!我還錢,還錢!”


    “不,不能賣!”趙雪蘭啊地一聲,瘋了一樣地打他:“娟兒她們會迴來的,不能賣房子的!萬一她們迴來了,找不著家了可咋整!”


    “你閉嘴吧!”陸保國一耳刮子把她打倒在地,兩人互相撕咬起來:“都是你這個害人精!趕走了懷安,嚇跑了兩個女兒,又害死了定遠!都是你的錯!”


    其他人看得樂滋滋,陸家這檔子事,竟成了村裏人最歡喜的茶餘談資。


    最後,房子還是沒保住。


    趙雪蘭迫不得已,搬進了原先的柴房。


    屋裏有著淡淡的豬屎臭,這原先養過豬的。


    聽著她絮絮叨叨的罵,陸保國醉醺醺一揮手:“拉倒吧,有什麽好嫌棄的!這還是懷安婚房呢!”


    “……”趙雪蘭閉上了嘴。


    從前,她想給人下馬威,特地安排的這偏屋。


    當時隻覺得這邊舊,好像沒這麽破啊,現在怎麽感覺到處漏雨。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看到頂上好幾處窟窿。


    後知後覺地,她想起來了:以前,每年家裏頭都很少漏水的,因為陸懷安會一年兩趟,到屋頂上撿撿瓦片,換掉破的舊的瓦片。


    那時候,她的日子真好過啊。


    家裏的活有沈如芸幫襯,地裏有陸懷安搭手。


    他賺的錢還會上交大部分,她隻需要做些尋常小事,經常有空去走親戚,四處嘮嘮。


    可那一切,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趙雪蘭以為,都這樣了,陸保國肯定知道錯了,會收斂的。


    誰成想,日子沒了盼頭後,陸保國喝酒喝得越來越猛,終日就難得有清醒的時候。


    欠的不再是賭債,而是酒錢。


    這一次人家不要他的手指頭,要他去挖煤。


    屋裏冷清清的,隻剩下了趙雪蘭一個人。


    在礦上,有人閑聊著:“聽說沒,鎮上抓著個人販子!是被人舉報的,舉報後獎了兩萬塊錢呢!”


    “獎兩萬?不可能的吧。”


    “怎麽不可能,人家爸媽高興啊,上頭獎了三千,人孩子親生父母給了一萬七,湊了個整。”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


    陸保國底子本身就虛得不行,哪受得了這邊的苦。


    聽了這番話,他目光微動,麵部微微抽搐,重重抽了口煙,垂頭走了。


    冷眼看著他離開,眾人交換一個眼神,各自散了。


    到晚上的時候,又有人說:“那舉報的人,聽說還是個從犯呢,舉報了他老大,好家夥,刑都沒判的,戴罪立功了屬於是。”


    這些話聽得越來越多,陸保國也越來越躁動。


    有些忍不住,他湊了過去:“老哥,那人當真沒判刑?”


    “那可不,揚眉吐氣了還,畢竟從犯嘛,又幫著抓住了主犯,這可是有功的。”這人搖搖頭,頗為感慨的:“畢竟有句話咋說來著,浪子迴頭,金不換嘛!”


    再說了,人一時鬼迷心竅罷了,現在知道錯了,幫著找迴了孩子親生父母,人家感激著呢。


    那兩萬塊錢,就是最好的證明。


    兩萬。


    陸保國搓著手指頭,眼睛有些直了。


    兩萬塊,那能買多少酒了啊……


    他現在才欠一千多呢。


    陸懷安當時抱過來的時候,穿得可好了。


    身上的東西抵出去,都換了不少錢。


    陸懷安都跟他們斷絕關係了,想要把人哄迴來肯定是不成的。


    可要是,他幫著他找到了親生父母呢?


    他家那麽有錢,肯定也會給很多錢給他做謝禮吧?


    都不用多了,兩萬……不,二十萬,有二十萬就夠了!


    夠他下半輩子生活了!


    陸保國越想越興奮,甚至來來迴迴的,在腦海裏把想說的話演練了好些遍。


    他可以,真的,他也是從犯,本來孩子也不是他抱的,是趙雪蘭抱的啊。


    反正跟陸懷安不能緩和了,倒不如,好好利用一下,最後換點錢也行。


    越想,就越覺得可行。


    到這一日,他酒勁上來了,又賒不到酒,腦袋一熱,他竟從礦上跑了出來。


    借著點酒勁,他跑到了警察局:“我要舉報!”


    問到要舉報誰,他打了個酒嗝:“舉報我媳婦!趙雪蘭!她偷過孩子!”


    7017k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返八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酒心芒果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酒心芒果果並收藏重返八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