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眾人驚詫的目光,陸懷安笑了笑,朝他們點點頭,坐上了摩托車。


    別的不說,手銬是騙不了人的。


    村民們下意識扒住摩托車,抬頭望著他:“陸廠長,你,您這是咋的了?”


    “怎麽迴事啊!?”


    “這什麽情況!”


    陸懷安也不知道這事怎麽跟他們說,遲疑了兩秒。


    村民們立刻覺得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衝著所裏的人嚷嚷:“你們憑什麽抓他!”


    “那麽多壞人你們不去抓!這種大好人你要抓走!還有沒有天理呀……”


    有人徑直躺到車軲轆底下,眼一閉:“要想抓走陸廠長,除非從我身上輾過去!”


    年紀大些的,杵著拐杖直抹淚:“陸廠長抓不得呀,他救了我們,你們這樣做是要遭天譴的呀!”


    不僅郭鳴呆住了,就連所裏的人也懵了。


    這,啥情況?


    陸懷安心一沉,倘若因著他的事,村裏的人被安排個防礙公務就麻煩了。


    他沉思片刻,平靜地道:“大家都讓一下吧,我過去隻是配合調查,我不會有事的。”


    老江聽到消息,一路急吼吼的跑來,鞋子都跑掉了。


    剛到就聽得這麽一句,扒著車子,氣喘籲籲地道:“陸,陸哥,你說的是真,真的嗎?”


    “當然。”陸懷安微微一笑,平靜地道:“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們?”


    的確,陸懷安或許騙過其他人,但他真的沒有騙過這些村民。


    在陸懷安的安撫下,村民們逐漸相信了。


    但老江盯著他的手銬,仍然不肯離開:“那為什麽,調查要弄這個?”


    郭鳴遲疑了兩秒,還是讓人給他去掉了。


    至少,這個體麵,他該有的。


    陸懷安就這麽被帶走了。


    村民們在原地議論老半天,不知道究竟怎麽迴事,各種憂心忡忡的。


    屋裏氣氛很凝重,錢叔連著抽了兩支煙,才看向沈如芸:“他有沒有給你說什麽?”


    這也太突然了。


    沈如芸一臉木然地坐在原地,慢慢地道:“他說他必須去一趟。”


    昨天晚上,她追問他這件事到底會怎麽處理,陸懷安沉默了很久。


    “他說他不去,上邊沒法交代,淮揚這邊沒法安撫。”


    現在還是給了他們幾分體麵,沒有直接衝過來查。


    真要像餘唐那樣,從裏到外查個仔仔細細,怕是連張正奇都保不住。


    龔皓錢叔孫華捎著沈茂實,一個個都逃不掉。


    “那也不能……”錢叔深吸一口氣,緩了緩語氣:“那也不能讓他一個人頂了啊!”


    其他人沒說話,但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沈如芸垂眸,沉思片刻:“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得想個辦法救他。”


    “怎麽救?”


    眾人瞬間抬頭盯著她。


    沈如芸皺著眉,仔細想了想:“我沒想好,隻是有個大概的思路,我先迴去整理一下懷安的文章。”


    她沒有細說,畢竟這件事別人也幫不了她,她隻能一人前往。


    她走了,剩下的人更加坐立難安。


    錢叔恨恨地一咬牙,站起來:“不行,我找人去!我他媽就是喝死在酒桌上,我也得把我兄弟撈出來!”


    捂著臉想了半天,孫華也慢慢地往外走。


    “你去哪?”龔皓叫住他。


    “我迴縣裏一趟。”孫華的臉色很難看,慘淡地朝他笑了一下:“有些事情,也是時候有個了結了。”


    看著他們逐一離去,龔皓深吸一口氣,重新落座。


    諾亞不能亂。


    諾亞是陸懷安的根基,隻要根基是穩的,陸懷安就必定有一線生機。


    現在上頭最看重的是什麽?


    是穩。


    之所以雷厲風行,各種案件從嚴從重,就是為了穩定。


    剛才陸懷安主動安撫村民,也是因為這一點。


    諾亞亂了,陸懷安的死期就到了。


    一直沒吭聲的沈茂實抬頭看著他,啞著嗓子道:“龔皓,我能做點什麽嗎?我就這樣坐著,我心裏頭亂得不行。”


    看了他一眼,龔皓點點頭:“當然,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他們都在救他,他一定會逢兇化吉的。


    陸懷安全程非常配合,讓做什麽做什麽。


    隻是在郭鳴要走的時候,他抬起頭:“我應該有一次陳述的機會吧?”


    至少,不會直接拉走槍斃吧。


    郭鳴那個氣啊,瞅著他這平靜的樣,他真想噴他一臉說沒有,洗幹淨脖子麻溜等死吧!


    可是喉嚨梗得不行,到底還是隻能粗著嗓子道:“有的,明天,準備好。”


    好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倆人竟然沒能說上兩句話。


    陸懷安深吸一口氣,知道這就是他最後的機會了,索性閉目養神。


    他不會死,他很確定。


    這不是盲目自大,而是他創造的價值,不會讓他死在這麽微不足道的事情上。


    隻是明天的陳述也得準備好,不然不死也得脫層皮。


    調整好心情,他在腦海中構思著明天要講的話。


    得知陸懷安被抓,鄧部長在家裏扭了迴秧歌才去廠裏。


    見到何廠長,鄧部長臉都快笑出花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廠長吃飯沒?”


    “沒吃。”何廠長麵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歎口氣:“你收斂一點。”


    收斂啥啊?


    鄧部長哈哈大笑,跟著他進去:“昨天晚上我寫了個報告,就是如何合並餘唐的事情,我做了詳細的規劃,畢竟隔得有點遠,要考慮的點有很多。”


    辦正事,他能力還是有的,何廠長臉色緩和了些:“等會我看看。”


    “不過我瞅這樣啊,我估計得重寫了。”鄧部長說著,都有些得瑟:“嘿嘿,我們可能得把諾亞也給寫進來哈哈哈哈。”


    這迴合並了諾亞,淮揚以後豈不是平步青雲?


    趙楠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給他逮迴來!


    尤其是那不識相的紡織廠!


    聽說那機器還是陸懷安的呢,這迴合並了諾亞,機器肯定也得歸淮揚,那紡織廠還幹得下去?


    照這麽一想,趙楠是福星啊,一舉搞死了倆製衣廠,簡直是給他們送錢來的。


    這一琢磨,就覺得趙楠偷走的那點錢壓根不算什麽了。


    何廠長按了按額角,有點頭疼:“你別想得太簡單了,陸懷安是什麽人,他能什麽準備都不做,就傻乎乎的被抓?”


    還什麽吃下諾亞,胃口太大也怕撐死。


    鄧部長一僵,不可思議地道:“難道他還能出來?就算他出來了,諾亞也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他有後招。”


    跟陸懷安對陣這麽久,說陸懷安什麽準備都沒做就被抓了,他是不信的。


    深吸一口氣,何廠長搖搖頭:“所以先別管諾亞,上頭沒批示,我們什麽都別做,你現在要緊的,是趕緊把餘唐解決清楚,能吃下多少是多少。”


    生產線,供應商,機器乃至客戶。


    能瓜分到多少,是他們的本事。


    趁著陸懷安被抓,諾亞伸不了手,正是他們淮揚發展的大好時機。


    沈如芸整理了很多文章,一整晚,她都在細細地翻閱。


    腦海中浮現出李佩霖說過的話。


    “當今文壇,許多人愛寫詩,愛做夢,愛幻想未來如何發展,但是缺少一個說實話的人。”


    “陸懷安文字不夠純熟,寫法也略顯幼稚,但他的思想非常超前,對於有些事情,清醒甚於冷酷。”


    陸懷安的文章裏,不會有對現在生活的無數吹捧,不會構築虛幻的空中樓閣。


    他寫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用拖拉機犁田,能節省勞動力。


    但他卻能以小見大,寫出自己的個人見解,這是非常難得的。


    沈如芸挑選了五篇文章,稍微修改一下,然後排了個序。


    第一封投稿,她投給了《青年報》。


    有閑。


    用的陸懷安曾經的筆名,這樣更容易過稿。


    而陸懷安出事的消息,沒那麽快傳過去,她打的就是這個時間差。


    又挑了兩篇普通的,親自送去《南坪日報》報社。


    短時間內想把名聲打響,隻能靠這個方法了。


    剩下的二和三,她按住了,明後天一天發一封。


    錢叔陪人喝了三場酒,沒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大家都隻是酒肉朋友,平時無事搭把手不要緊,真正出了這種要命的事,也就隻能送兩句安慰了。


    至於孫華,一去沒音訊,隻聽聞他迴家去了,興許是找他舅舅孫局幫忙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這種情況,眾人才開始後悔。


    平日裏都不帶腦子,萬事聽陸懷安決斷,現在真碰著個事,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


    他們太依賴陸懷安了,自己沒立起來。


    沈茂實眼睛都熬紅了,咬著牙要開始學管理廠子。


    直到這種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調度也是有學問的。


    原材料進來,清點,貨物檢查,核實,打包,件件都是細節。


    鄧部長期待的諾亞之亂,到底是沒等到。


    第二天起來,陽光燦爛,是個好日子。


    陸懷安有條不紊地吃完早餐,拿杯子裏的水洗了把臉,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


    過來提人的時候,郭鳴還是給他帶了條濕毛巾:“擦個臉吧。”


    “我洗過臉了。”陸懷安微微一笑,接過來擦了擦手:“走吧。”


    穿過長長的走廊,出去,走過很多房子,最終進了辦公大樓。


    郭鳴一路領著他前行,推開厚重的大門。


    眾人抬眸望來,本以為會看到一個蓬頭垢麵精神萎靡的人,沒想到陸懷安竟然衣著齊整,精神奕奕。


    看著他這精神氣,蕭明誌笑了。


    得,他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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