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劇烈喘息,刀身上濃鬱的黑色詭血,竟然是連這大雨都衝刷不幹淨。


    妖詭太多了,今夜的城外,簡直成了妖詭的天堂。


    從他出城之後,便一直不曾停下過,即便是很多妖詭實力一般,但也架不住數量太多,此時他持刀的手,都有麻木了。


    這還隻是第一天,真不敢想象,再過幾天,這裏究竟會出現多少詭物。


    許道吸收掉麵前妖詭的詭氣,繼續前往下一處。


    這一路上,他已經見過太多屍體,無數流民死於今夜的詭禍,往日裏即便有妖詭害人,但數量終究有限,死的人相比於這龐大的流民群體也不算多。


    後來又有他每夜出城獵殺,所以流民的傷亡數字一直還是在可控範圍內的,但今夜不行,數量太多,便是許道有心想救,也是分身乏術。


    “這該死的世道!”許道低聲罵了一句,但他的聲音卻被隆隆雨聲徹底掩蓋,除了自己誰也聽不到。


    看著這些流民恍若豬狗一般被妖詭獵殺吞食,即便是他自詡已經見慣了死亡,也不禁心有戚戚焉!若是他沒有青銅巨樹,沒有習武,大概自己與阿娘還有小妹,也並不會比他們強多少。


    越是想,他心中殺意越是熾盛,便是大雨也澆不滅心中怒火,身上的疲憊也被他死死壓住。


    不天亮,不封刀!


    ……


    清晨,阿寶睜開眼,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思維頓時有些混亂。


    低頭看著身下鬆軟的床榻,還有放在一旁已經疊好的新衣,以及那隻正蜷縮在床尾睡覺的白色狸奴。


    她終於反應過來,這裏已經不是外坊那座醫館了,而是那位許大人在內坊的家裏。


    然後,腦海裏又開始迴閃昨日發生的事情,想著想著,臉上便不由自主地綻放出一個難看且傻氣的笑容。


    不過,她自己是看不到這些的,阿寶一抬腳,便將那還在熟睡的狸奴掀起一尺來高。


    那白色狸奴,一臉懵逼地迴頭望著自己這個突然發瘋的主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阿寶穿好衣服,新衣格外軟和,但她穿在身上卻又覺得渾身不自在,於是她又將其脫了下來,然後在一旁的衣櫃裏找到了自己帶來的那一包舊衣服。


    原來沒被扔掉!阿寶莫名鬆了口氣。換上舊衣,頓時渾身自在了。


    接下來該幹什麽呢?她坐在榻上呆愣了許久,想了半天,竟是想不到。


    做飯?昨晚吃得那些飯菜,她做不來,清理灑掃?她連那些工具也不知道在哪裏。


    本來已經重新躺下,準備繼續睡覺的狸奴,可能是看到阿寶呆坐發愣,就起身湊到她身邊,甜膩膩地叫了兩聲,便要朝她膝上跳。


    但結果還是和往日一樣,它的身形還在半空,便被一隻巴掌掃落在地。一隻應該捉鼠護宅的狸奴,哪有動不動就往身上爬的?


    狸奴倒也不失落,轉身就走。


    而阿寶也終於起身,推開了房門。


    然後,她便看到許道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屋簷下,仰躺著,似乎在睡覺。隻是不知為何,此時的許道,麵色蒼白,幾無血色,身上更是隱隱有一股煞氣繚繞。


    阿寶看著這一幕,莫名感到心慌,下意識地將眼睛躲閃開。


    但已然感受到目光的許道,已經睜開了眼睛。


    “睡的如何?”許道的聲音有些嘶啞。


    阿寶連忙點頭。


    “那就好,既然起來了,便自去洗漱,洗完臉,便去廚房給我阿娘打打下手。”


    果然,許道話音剛落,東廂房的房門也被推開,劉氏當先出來,許璐揉著眼睛,靠在門框上,明顯沒睡醒。


    “這雨怎麽不停啊!”劉氏看了一眼院子,此時院中已經積了一層水,瓦片上匯聚的雨水,從屋簷往下流淌,發出宛若瀑布的聲音。


    這天仿佛漏了!


    而已經歇息了好一會兒,麵色逐漸恢複紅潤的許道,也終於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今天他一直在城外待到天色微亮才進城,具體殺了多少妖詭他不知道,殺了多少種也忘了,反正有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見過的,沒見過的,隻要被他遇到,便被他一刀砍了。


    這還是自他開始修行之後,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困倦與疲憊。這種疲憊,既是肉體上的,也是神魂上的。


    但收獲也是巨大的,全身兩百零六塊骨骼中,此時已有數十塊骨骼的骨髓已被洗煉完成。


    那些洗練完成的骨骼中,髓質如同鎔金一般,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有一句話,是專門用來形容武者五品大成之後體內景象的。


    鎔金為髓玉琢骨,汞漿化血鐵作筋。


    現在他大概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了,確實貼切。


    雖然不知道其他五品武者體內到底是什麽樣子,但他體內確實如此言形容的一般無二。


    髓如金水,骨若玉琢,血似汞漿,筋如鐵打。若是能將這四個要求,全部做到,便說明已經到了五品巔峰。


    他現在距離這一步還很遙遠,骨髓還剩下一百多塊沒有淬煉完畢,血液沒有經過換血,也還做不到血如汞漿,但其他兩個卻是已經滿足了。


    但武道的提升,還是次要的,最讓他感到欣喜的,其實是他終於將點亮第二截樹幹所需的詭氣搜集足夠了。


    此時,第二根枝椏已經被點亮,隻是他還不曾去接收第二門神通。


    欣喜與擔憂並存,他一邊想著,隻要是神通就行,無論是什麽他都很高興,但另一麵又忍不住想,若是這門神通能夠解決他身上的問題,那就更好了!


    這才是他目前真正需要的東西!


    許道抬頭,看著屋簷水匯成湍流,淌進院中,看著阿寶笨拙拘謹地幫阿娘生火添柴,看著小妹沒心沒肺地摟著狸奴,斜靠在門檻上,閉眼裝睡。


    “唿!”許道長舒一口氣,釋然而笑,真是好沒道理,何必患得患失呢?就算這次的神通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如何?不是那就再砍他幾夜妖詭!


    想到此處,許道心神沉入泥丸宮中,抬頭看向那高聳入無盡虛無中的青銅巨樹。


    心念一動,然後第二個枝椏上的那顆神通果實便倏地落下,匯入他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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