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馬爾罕,花剌子模的國都。經過古爾汗這幾年的傾心經營,隱約已經和當年的蘭陵王城不相伯仲了。


    在輪台城一夜覆滅後,來往於西域的商人,紛紛為了自保,寧可繞遠路也要途徑撒馬爾罕,因此這段時間撒馬爾罕變得尤為熱鬧。


    而這份熱鬧,即將於三日後辯論大會達到頂峰:這是一場由國師亦納勒術提議,國王古爾汗組辦的辯論會,辯論的雙方正是拜火教徒和佛門弟子。


    佛教在花剌子模盛行多年,不僅是民間信徒眾多,甚至是三皇子菩提達摩都皈依了佛門。而拜火教是近幾年興起的,卻得到了花剌子模權貴的大力推行,眼下在國內已經隱隱有壓過佛教的趨勢。


    因此本次在撒馬爾罕舉行的辯論會,得到了舉國的關注,與其說這是一場學術上的辯論,還不如說是“國本”的爭奪!


    “百姓們是不是還不知道這些事?”望著窗外一片歡騰的人群,百裏守約歎了一口氣,把簾子放了下來,轉向劄蘭丁問道。


    “這種事情,怎麽會讓他們知道?”劄蘭丁臉上閃過一絲不屑的神色,然而他在麵向玄奘的時候又掛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不過這短短的轉變,依然沒有逃過百裏守約的眼睛。


    “聖僧!佛法的光輝還能不能在這片土地上照耀,就要看這次辯論會了啊!”劄蘭丁期盼地說道。


    “阿彌陀佛,貧僧有一個不情之請。”玄奘大師麵色平靜,似乎即將麵對的隻是一個尋常的交流。


    “聖僧快請講,我一定竭力滿足您的需求!”


    “貧僧想見一下多羅大師。”


    “這個……”劄蘭丁麵露難色。他抬頭看了看玄奘,又低頭轉了轉手指頭,最後一咬牙說道,“好!我會讓聖僧見一眼多羅大師的!不過可能沒法讓你們近距離交談,您看……”


    “善哉。”玄奘合十致意。


    果然不出百裏守約所料,劄蘭丁在撒馬爾罕是個左右逢源的人物。在輕鬆把他們二人安置在一個外表普通,內部卻極其豪華的客棧後,便出門著手安排玄奘大師的要求。


    “大師,這個劄蘭丁,我總覺有些問題......”確認周圍沒有“耳朵”後,百裏守約憂心忡忡地說道,“可是我又找不出具體的原因,唉......要是蘇烈大哥在身邊就好了。”百裏守約此刻無比想念戰友們。


    “百裏施主,你的心有些亂。”玄奘微微一笑。


    被聖僧這麽一說,百裏守約臉色一赧,趕忙致歉道:“大師教訓的對!我的確是有些焦慮了。的確,事已至此不論劄蘭丁是敵是友,我們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我會加倍小心的!”


    突然,百裏守約頭頂上毛茸茸的灰耳朵一顫,他立刻停止了對話,靠到了門邊,借助著微微打開的門縫觀察著外麵——來者正是滿臉春風的劄蘭丁。


    “聖僧!大牢那邊我疏通好了,不過您不能和他交談太久,更不能進入牢房。”


    “無妨,貧僧先行謝過了……”


    “聖僧,百裏團長,事不宜遲我們盡快過去吧!”


    於是在劄蘭丁的帶領下,兩人再次坐進了之前那個小馬車,七拐八繞了兩柱香的時間後,馬車才終於停了下來。


    車廂門一開,一股混雜著黴味和血腥味的難聞氣息就撲麵而來。就算已經被刻意打掃過,然而地板上,扶手上還是有些片片抹不去的血跡。


    多羅大師就被關在這種地方?!百裏守約不禁皺了皺眉頭。


    “兩位,請。”劄蘭丁在前方帶路,兩邊的獄卒露出了無比敬畏的神色,紛紛恭立兩邊,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玄奘和百裏守約隨著劄蘭丁走到了牢房深處。在一間滿是灰塵陰暗破舊的牢房前,劄蘭丁停下了腳步,麵色複雜地正欲開口,沒想到在牢房裏率先傳出了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聲音:


    “阿彌陀佛,有高僧自東土大唐而來,真是至誠至善啊!”


    百裏守約借助著周圍不甚明亮的火光,在看清牢中之人的時候,又驚又怒!


    在牢裏盤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幹枯僧人。他身上的紅色袈裟已經破裂成了一縷縷布條,露在外麵的瘦弱軀體上,遍布了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傷痕,而左邊小腿更是以很不正常的角度彎曲著!


    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對待一個老者,這麽對待一個佛門高僧!


    然而多羅大師似乎絲毫沒有感受到身上這些傷痛一般,臉上依然掛著慈祥而又和藹的表情,看到玄奘的身影後,他更是捏著長長的白眉,衝著玄奘微微一笑。


    玄奘朝著多羅大師合十施禮後,同樣報以了一個微笑,便轉身朝著大門的方向走了迴去,整個過程中不發一言。


    “聖僧,你……你這就迴去了?”劄蘭丁一臉不可思議,跟在玄奘身後慌忙地問道。


    “聖僧,劄蘭丁敢指天為誓,我之前絕對不知道這裏的情況!我也沒有料到父王會如此對待多羅大師!”劄蘭丁跟在玄奘身後一個勁地解釋。


    “施主請放心,貧僧在三日後定會參加辯論大會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何況是玄奘這樣的大師。聽玄奘這麽一說,劄蘭丁頓時喜上眉梢,正準備說一些感激之言,突然在門口傳來了一陣騷動!


    “讓開!憑什麽我不能進去!”在大牢門口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炸響了。


    聽到這個聲音,劄蘭丁大驚失色,趕忙向著大門的方向奔去,警覺的百裏守約也從背上取下了槍。


    砰!劄蘭丁還是晚了一步,首先出現在眾人眼裏的是一個巨大的金色拳頭,並且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兩側的獄卒被紛紛擊飛!


    百裏守約定睛一看,造成這一騷亂的,正是傲然出現在眾人麵前,一個濃眉大眼、穿著金色袈裟的年輕僧侶!也正是他剛剛向前轟出的一拳,僅僅一拳就讓兩邊的獄卒統統被擊飛並且嵌入了牆壁之中!


    此人是高手!百裏守約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判斷:要擊倒這些獄卒並不是什麽難事,然而衝鋒過來後,僅僅用一拳就讓全體獄卒都失去了行動能力,這份對於力量上的拿捏,絕對不簡單!


    看著年輕僧人閃著金光的拳頭,以及他上身那健碩的肌肉和滿臉的怒容,百裏守約隱隱猜出了來者的身份。


    “二哥你也在啊!我要去見師父!”看見了劄蘭丁,年輕僧人怒色稍斂,然而態度還是很強硬。


    果然,他就是花剌子模那個皈依佛門的三王子,菩提達摩!


    “阿彌陀佛。”玄奘朝著達摩彎腰合十,自我介紹道,“貧僧玄奘,自東土大唐而來。”


    “啊!菩提達摩不知您就是聖僧,失敬失敬!”麵對佛門聖僧,達摩還是拿出了足夠的敬意,以弟子禮迴禮。


    “三弟,你不要激動……”劄蘭丁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向著玄奘投以一個感激的眼神,“是父王下令把多羅大師投入監獄的,我也去才知道啊!”


    “師父他怎麽可能會是兇手!”達摩大聲地說道,“二哥你給我讓開,我要把師父帶出去,再去找父王理論!”


    這個三皇子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百裏守約看著左右為難的劄蘭丁,心中對達摩油然增添了幾分好感。


    “吾徒達摩!”突然在牢房深處,傳來了多羅大師蒼老而又威嚴的聲音,“即刻離開大牢,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


    “師父!”達摩大喜道,“您稍等片刻,我這就救你出去!”


    “達摩!你再往前一步,老衲就立即自盡!為師說到做到!”牢房中的多羅大師,語氣十分決然。


    “師父!”達摩焦急地直跺腳,不過真的沒有上前一步。


    “達摩,你給我迴去!”多羅大師嚴厲地喊道。


    似乎隻有多羅大師才能製約這個豪氣萬丈的武僧王子,達摩在原地糾結了好久,最後還是聽了師父的話,向玄奘再次施禮後,就灑然轉身。


    “你們敢動我師父一根寒毛!小心我的拳頭!”達摩衝著兩旁噤若寒蟬的獄卒揮了揮拳頭,便大步跨出了監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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