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戰將們哄堂大笑,對中間的邢軍指指點點。


    “真是好厚的麵皮,我們輸了就得讓出散關,他們輸了就輸一萬兩黃金,他們怎麽好意思提出來這種條件的?”


    “我的乖乖,一萬兩黃金,真是好大一筆錢啊!~”


    “哈哈...哈...,哎呦,笑死我了,他們怎麽不幹脆要我們無條件讓出散關算逑,何必多此一舉?”


    一道道帶著譏諷的嘲笑聲傳入耳中。


    邢軍臉色難看的可怕,心裏既是羞愧又是惱怒。


    麵色漲紅,雙拳緊緊攥在一起,因太過用力而指節發白。


    這時。


    端坐高位的唿延豹輕輕咳嗽一聲。


    “好了!~”


    他擺擺手,大廳中的嘲笑聲戛然而止。


    目光輕輕掃過邢軍,伸手從唿延絕手裏抽迴戰帖。


    “你們要賭戰本帥同意,但這條件...”他隨手將戰帖扔迴邢軍腳邊,輕笑出聲:“你確定不是來搞笑的?”


    一番話,說的邢軍無地自容。


    他也沒想到,吳迪親手書寫的戰帖內容會這般離譜。


    吳迪明明清楚自己進入散關的目的。


    寫出如此離譜的戰帖,是一點不怕對方暴怒下噶了他啊?


    邢軍心中升起些對吳迪不滿的情緒。


    但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麵對唿延豹的質問。


    想到此。


    他隻能盡量下壓心中波瀾。


    “大冥有句古話: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條件都是談出來的,唿延大帥若是不滿,自可提出要求。”


    “好!~”


    望著表現的不卑不亢的邢軍,唿延豹眼中閃過欣賞之色。


    他指間輕輕敲了敲扶手,笑道:“我們可以答應,輸了無條件撤出散關,但若是你們敗了,我要你們無條件投降。”


    他徹底貫穿了落地還錢這句話。


    獅子大開口,提出了對方絕對不可能答應的條件。


    好一個難纏的唿延大帥。


    邢軍心中苦笑,額頭上因為緊張滲出汗水。


    這樣的條件哪裏是他能決定的,但直接拒絕卻又有些不敢。


    隻得定了定神,思索片刻,微微鞠身說道:“此等大事,小將實在做不了主,隻能迴去稟明兩位大帥,讓大帥定奪。”


    唿延豹眼眸微眯,倒也沒怎麽為難他。


    “可!~”


    他點點頭,聲音冷淡。


    邢軍心下暗自鬆了口氣,朝他拱了拱手。


    “小將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唿延大帥能夠成全。”


    “說!·”


    “小將與大帥帳下李丹乃是同鄉,此番來了散關,想與他敘敘舊。”


    大廳內。


    一名身穿褐色甲胄的男子駭然變了臉色。


    狗東西!~


    想害我也不用如此明顯吧?


    兩軍即將交戰之際,同鄉敘舊,虧你想的出來。


    他看向邢軍的眼神幾欲噴火,而後“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大帥明鑒!~”他急切辯解:“屬下與他雖是同鄉,但其實並無多深交情。”


    “無妨,本帥自然是相信你的。”


    唿延豹笑著安撫他,隨後看向下方的邢軍。


    “你我兩軍交戰在即,此刻卻提出會見同鄉,本帥不得不懷疑你用心不良啊!~”


    啊!~


    邢軍臉上浮現出詫異,急切望向李丹。


    “我...我真沒想害你,隻是想著你我本是同鄉,今後卻要兵戎相見...”


    “所以才冒昧提出想要與你敘敘舊,不然...我也不會當著唿延大帥的麵提出...”


    這當然是假的...


    散關是黑蓮教的地盤。


    邢軍進入其中,一言一行皆在監視之中。


    依照常規手段想要與李丹會麵,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思來想去,倒不如幹脆當眾提出要求,如此還能顯得坦蕩一些。


    至於李丹會不會受到猜忌。


    那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能做的,隻有後麵靠一些手段打消這種疑慮。


    “不用再說了!~”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李丹厲聲打斷。


    “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本是敵對,更沒什麽好談的。”


    聽他這樣說。


    邢軍心下忍不住一沉。


    隻以為這次完了,必然會無功而返。


    卻不想唿延豹擺了擺手,貌似很大度的說道。


    “無妨!~”


    “咱們兩邊打仗歸打仗,但交情歸交情。”


    “你等既是同鄉,敘敘舊也在情理之中,本帥同意了!~”


    什麽叫驚喜!~


    這踏馬的就叫做驚喜。


    “多謝唿延大帥!~”


    邢軍勉強遏製住臉上浮現出的喜悅,拱手說道。


    另一邊。


    李丹則是陰沉著臉,冷哼一聲。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搞這麽一出是為了什麽?”


    說完,抬腳朝大廳外走去。


    “小將告辭!~”


    邢軍先是對唿延豹打了聲招唿。


    才跟在他身後,邁著堅定的步伐出了大廳。


    大廳外。


    見到他出來。


    兩名唿延豹的親衛自然而然站在他左右。


    名義上是保護,實際上是監視,這是必然的手段之一。


    兩者畢竟是敵對方。


    嘴裏就是說的再如何天花亂墜。


    該有的防護手段也會有的,不可能任由敵對人員在自家攪弄風雨。


    邢軍早已預料到這點,也並不在意。


    跟在李丹身後,他們一行人來到一處涼亭。


    “你今天搞這一出是想害死我嗎?”


    李丹惱怒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滿的抬眼看向邢軍。


    邢軍臉上則帶著謙卑的笑容。


    “怎麽會...”


    他緩緩在李丹對麵坐下。


    隨後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裹的東西,放在石桌上推向對麵。


    “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槐花油餅。”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很是懷念家鄉的味道,所以特意給你帶過來的。”


    望著被推到麵前的槐花油餅。


    李丹麵色肉眼可見的舒緩了許多,放緩了語氣。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事?”


    他視線隱蔽的掃過旁邊雕塑般的親衛。


    “那是當然!~”


    邢軍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


    實際上槐花油餅,是打開李丹心底防線的一道利器。


    這與一個人的經曆有關。


    像是美人計。


    你以為的美人計...


    是妖嬈美麗的女子以身段誘惑。


    實際上的美人計,則是你功成名就時的白月光。


    以你初見時候的模樣,笑著站在屋簷下,來上一句好久不見。


    就問你頂不頂得住?


    這其實就是一種填補心底遺憾的一種方式。


    而槐花油餅也是如此。


    “趕緊嚐嚐!”


    邢軍將槐花油餅又向前推了推。


    深深看了他一眼。


    李丹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打開了油紙。


    幾張顏色略黑,看起來油乎乎,平平無奇的餅子映入視線。


    望著疊在一起的餅子。


    “這...”


    他唿吸明顯變得急促。


    眼下這些槐花油餅的樣子,居然與他母親做出來的一般無二。


    可是...


    他母親明明已經去世了。


    “我與長樂他們,也很懷念小時候伯母做的槐花餅。”


    “隻是可惜,我們已經用盡了辦法,也隻能做出伯母八分的味道。”


    “本來想著等你歸來,咱們幾兄弟給你一個驚喜。”


    邢軍有些苦澀的搖搖頭。


    “結果沒想到雲州變故,導致你我二人隻能戰場相見。”


    他就像是與一個老朋友聊天。


    隻不經意間,提起他們兒時的情誼。


    潛移默化間不斷消減李丹對自己的抗拒戒備心理。


    而效果看起來很是明顯。


    李丹神色動容,眼中的戒備幾乎消失殆盡。


    “哈哈!~”


    “這幾張餅子我可是揣了一路。”


    “你要是不吃光,都對不起我一路上耗費的心力。”


    邢軍他們家鄉做出的槐花油餅,選料講究,工藝特殊複雜。


    乃是專門為出遠門之人準備的幹糧類食物。


    因此保質期特別長。


    不然帶過來,那麽長時間早就餿了。


    “好!~”


    李丹眼神隱晦的閃了閃,伸手拿起一塊油餅。


    剛想塞進嘴裏,就見旁邊兩名親衛眸光變得凝重,死死盯著他手裏的餅子不說話。


    見此一幕。


    他手上動作不由一頓,心中泛起些不悅。


    什麽話都沒說,當著他們的麵,雙手輕輕用力掰開了餅子。


    餅子裏麵混著的一些槐花露了出來。


    除此之外,完全沒有別的異常,絕對是正常的餅子。


    肉眼可見的。


    兩名親衛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轉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向別的地方。


    “嗬嗬!~”


    邢軍隱秘的視線掃過兩人,發出一聲輕笑。


    嘴角若有若無露出一抹嘲諷,抬眼看向正前方的李丹。


    李丹慢條斯理的將餅子掰成了幾塊。


    隨後才拿起一塊塞進嘴裏,眼中流露出懷念、悲傷的情緒。


    思緒不禁飄迴到幼年那段悲慘的時光。


    那年...


    父親出了意外早早離世。


    家裏的天瞬間塌了,隻留下他與母親兩個孤兒寡母。


    母親為了養活年幼的他。


    白日裏給鄉裏的大戶人家漿洗衣物。


    晚上還有借著微弱的燭火,做一些手工、繡花補貼家用。


    如此日夜操勞,年紀輕輕就被生活壓彎了腰。


    家裏的屋子逐漸變得殘破。


    每逢下雨,便是外麵下大雨,屋裏下小雨。


    李丹記得很清楚...


    有一次暴風雨來襲,將房頂都掀翻了。


    大雨傾盆,不斷灌入屋子裏,母親卻用瘦弱的身軀緊緊護著他。


    他自己倒是什麽事都沒有。


    可母親卻生了場大病,至此留下了病根。


    往後的日子雖然艱苦,但母親卻總是想方設法讓他吃飽穿暖,甚至不惜代價供他讀書習武。


    每當他不忍心母親如此操勞,想要放棄的時候。


    母親都會摸著他的頭,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告訴他自己不累。


    而後又苦口婆心的給他講道理。


    讓他明白隻有學成了本事,出人頭地後才能帶母親過上好日子。


    有了信念。


    李丹從此便拚了命的努力。


    別人練武五更起,那他三更就爬起了床。


    憑借著不要命的努力,逐漸追上並且超越了一眾同學。


    可家裏母親日子卻過得愈發艱難。


    母親日日穿著襤褸,為了供他讀書練武,已然瘦的不成人樣。


    隻有槐花開放的時候,母親便會步行數十裏來看望自己。


    永遠帶著期待和驕傲,會在自己出門見她時,溫和的遞上一塊槐花油餅。


    並且關切的看著狼吞虎咽的吃完。


    李丹不是沒有心,每次都會詢問母親是否吃過。


    那時的母親就會笑著點點頭:“傻孩子,母親當然已經吃過了。”


    可他怎麽會不清楚自己母親是什麽樣的人?


    每次都會或是撒嬌、或是威脅,看著母親吃下一個或者兩個餅。


    隻有這樣,母親才能勉強吃上一頓飽飯。


    想到這些...


    李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他狠狠咬了一口手裏的槐花油餅。


    那熟悉的味道,讓他好似看見了母親再次站到了自己麵前,永遠帶著疲憊的臉上,眼神慈祥的注視著自己。


    後來...


    他終於學有所成。


    可興衝衝迴家想要帶母親去過好日子的時候。


    見到的卻是母親已經冰冷的屍體,臨死前她手裏還緊緊攥著一點銀錢。


    聽左右鄰居後來說,那是想要給他送過去的。


    子欲養而親不在!~


    這是李丹心中永遠無法抹除的痛。


    可以說...


    他能有如今的成就。


    靠的是自己母親性命托舉。


    欠自己母親的,他這一輩子也還不清。


    見他此番模樣。


    了解其中些許內情的邢軍輕聲勸慰。


    “李丹,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的路還長。”


    “我知道...”


    李丹深吸口氣,抹去眼淚。


    “母親在世時,一直希望我出人頭地,我不會辜負母親的期望。”


    “你明白就好!~”


    邢軍一語雙關,隨後抬頭看了看天色。


    “天色已經不早,我也該迴去複命了,你好好保重!~”


    說完,他站起身來。


    深深看了李丹一眼後,轉身離去。


    旁邊。


    兩名親衛看看他,又看看李丹。


    眼神交流,而後一人跟在邢軍身邊,一人繼續留在原地。


    “李將軍,見諒!”


    親衛先是拱手朝李丹行了一禮。


    而後伸手,將油紙中的槐花油餅全都拿了出來,一個個掰成兩半,看其中是否夾雜著東西。


    結果...自然什麽也沒有。


    李丹強忍著暴怒想要打人的脾氣。


    看著他將自己的油餅掰斷,而後冷冷哼了一聲。


    起身一把搶過餅子,緊緊抱在懷裏,轉身朝涼亭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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