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府,一支巨大的船隊正在緩緩靠岸。


    為首的,是夷洲三衛的旗艦,此番征安南,夷洲三衛是頭功,眾將士得勝歸來,一個個雄姿英發。


    天津衛本多是軍戶為主,建府之後,特別是開海之後,才愈發熱鬧起來。


    此時,港口處已經是人滿為患,但是最主要的位置上,留出來一大片空地,天津港市舶使林虹親自帶人在此等候,上麵早有命令,此番抵達了天津衛的船隊非常重要,不可怠慢。


    一艘艘的艦船,在接引船的拖拉之下,開始進入了港口。


    “咱家市舶司林虹,在此恭候多時。”


    俞元讚率先下了船,迴了一禮,道:“夷洲衛俞元讚,見過市舶使。”


    “原來是俞指揮使,久仰大名!”林虹一揮手,“靖王有令,請俞指揮使速去覲見。”


    “請林公公稍等,”俞元讚揮了揮手,道,“開始搬吧!”


    林虹抬頭去看,見有兵丁搬著一口大箱子出現在船頭,便說道:“若俞指揮使還有行李,咱家可以派人運送,但是靖王和百官還在宮裏等著,俞指揮使還是快些動身吧。”


    “那在下先走一步,隻是後麵這些……”俞元讚迴身看了看,說道,“請公公多派些人來清算。”


    林虹一呆,啥意思,清算啥玩意?


    莫非是……入關課稅?


    大明有規矩,所有的關隘,都需課稅,海外貿易,自然也要交商稅。


    隻是,你們不是去打仗了嗎,難道還抽空做了點買賣?


    出征的戰艦主動要求交稅,這倒是稀罕事。


    林虹笑了笑,道:“既如此,咱家就……”


    話未說完,林虹卻停住了,因為他看到一副似曾相識的麵孔,好像是……賀東來?


    賀東來率船隊下西洋之前,在天津府任知縣,和林虹也算是老相識,隻是,又不大像。


    麵色黑了些,更瘦了些,或者說是……老了些。


    下船之後,賀東來看著久違的天津港,心中亦是感慨萬分。


    整整一年時間,終於再次踏上這片故土。


    “林公公,別來無恙!”


    林虹試探著問道:“是……東來兄弟?”


    “怎麽,一年未見,林公公不認識在下了?”


    “真的是你啊!”林虹激動地走上前去,拉著賀東來的手,說道,“東來兄弟,你這一年來……可還好?”


    賀東來點了點頭,說道:“天津府……一切可好?”


    “好,好得很!”林虹雖然是太監,但是性情比較灑脫,當下說道,“今日咱家做東,給兄弟接風!”


    “多謝林公公美意,隻是,在下還要先去拜見恩師。”


    “哦,對,對,”林虹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說道,“那兄弟先去覲見靖王殿下,明日再聚!”


    俞元讚和賀東來等人立刻上路,船上的兵丁卻沒有動,不多時,一隊隊負責清關的市舶司書吏卻被招了來。


    一時之間,碼頭上圍觀的百姓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個個議論紛紛。


    這些書吏們,也覺得稀罕哪,這時候,不知市舶使的林公公迎接船隊嗎,叫咱們去做什麽?


    可他們不敢怠慢,等到了碼頭,卻是一個個案牘搬了起來,筆墨紙硯陳設上去,書吏們一頭霧水的上前。


    林虹把人送走,此時迴到碼頭,看到這番場景,也顯得尷尬,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一隊隊的市舶司差役,在棧橋上候著,連大秤也預備好了。


    隨後,便有人開始抬著箱子下來。


    一個個巨大的箱子,幾個膀大腰圓的士兵都搬不動,這時候有人出了個主意,在箱子底下放置圓木,而後幾人推著箱子往前滾。


    終於,第一口箱子,出了棧橋。


    林虹也有些好奇,於是走上前來,伸手揭開了……


    刹那間,林虹隻覺得眼前一花!


    白銀………白花花的銀子,這白花花的銀子,晃得人是眼暈,是足足的一箱子啊,瞧這白銀的成色,是最上等的白銀哪。


    那些個差役和書吏,也懵了,這哪裏來的銀子,海外蠻夷之地,哪來的這許多銀子?


    護銀的小旗官說道:“諸位,有勞了!”


    林虹才迴過心神,咽了口唾沫,帶著略微顫抖的聲音說道:“來人,過秤!”


    差役們不敢怠慢,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將這銀子取出,稱重,隨後報出數目:“白銀五千七百九十六兩!”


    一旁的書吏們趕忙記下,緊接著,第二口箱子到了。


    然後,還有第三口,第四口……


    這下子,所有人更加懵逼,怎麽還沒完了……


    “諸位,咱們抓緊時間吧,後麵還有好幾艘船呢。”


    聽完這句話,林虹已經無法唿吸……


    自開海以來,林虹也是個見過大世麵的,海上貿易興起,還有各國來朝貢,都會經過天津港,那些使團裏,也會混入各國的商賈,打著使節的名義來,還有不少使者,都會夾帶一些私貨。總而言之,市舶司的油水很豐厚。


    說實話,像林虹這樣有肥差的人,一般的東西,他是瞧不上的。


    可現在……他也懵了。


    “乙箱,白銀五千四百三十六兩!”


    “丙箱,白銀六千零四十一兩……”


    書吏們一個個低頭記數,握著筆杆子的手,在顫抖。


    又一口箱子打開,這一次,不是白銀,而是金光閃閃……全是黃金!


    那金燦燦的黃金,刺的人眼睛睜不開……


    “黃金五千三百七十七兩……”


    “黃金五千二百八十五兩……”


    差役們,喉嚨冒了煙,嘶啞又賣力的吼出了一個個數目。


    除此之外,還有碩大的象牙和犀角,上等的香料,還有晶瑩剔透的鑽石,琳琅滿目的珠寶……


    這些東西,統統都是名貴無比,乃大明最稀缺的東西。


    “香料三千五百三十八斤……”


    “翡翠……五百四十七斤六兩。”


    “象牙……四百九十二根……”


    林虹覺得自己的心,要跳出來!


    賀東來這個人他是了解的,做事勤勤懇懇,但是,為人比較呆板,不善言辭,也不夠圓滑,當初被朝廷委派下西洋,其實並不是什麽美差,而是沒人願意去,最後,落在了他這個老實人頭上。


    要知道,海上巨浪滔天,沿途會遭遇各國海盜,還有隨時隨地可能爆發的疫病,就算這些都能克服,僅僅將人放在一艘海船上,遠離故土一年之久,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


    原本以為,如果賀東來能平安歸來,已經算是上天垂憐,可萬萬沒想到,就這麽個書呆子,一趟下西洋的收益,已經超過了大明一年的稅收!


    “怎麽樣,清點完了嗎?”


    “迴林公公的話,白銀已經全部清點完畢,約三百五十萬餘兩,黃金、珠寶、象牙等還在登記。”


    在海外一些國家,白銀並非是貨幣,所以價格並不昂貴,隻是富貴人家用來做器皿或隻充作飾物,所以在貿易的過程中,船隊瘋狂的收購白銀,迴到大明,便是天量的財富。


    而在昆侖洲南部一些部落,並沒有貨幣的概念,他們還在過著原始的以物易物的生活,但是,那裏生產黃金,甚至有些土人部落首領用黃金搭屋子。


    賀東來用當地稀缺的絲綢、瓷器等物品,很容易就換來了大批的黃金,除非之外,還有香料、象牙、珠寶……


    僅僅清點這些財物,便用了一天的時候,然後,天津府市舶司和夷洲衛一起將無數裝箱的財富,統統運迴京師,充入國庫。


    “臣賀東來,拜見靖王殿下!”


    來的路上,賀東來已經得知,如今大明的話事人正是自己的恩師。


    這個局麵讓他很意外,但是迴過頭來想想……也挺好的……


    “起來迴話。”


    “謝殿下!”


    賀東來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恩師,眼中不自覺地泛紅了。


    “恩師……”


    張鶴齡也看著賀東來,出海一年,風吹雨打,好像老了好幾歲一般,看來,自己這個門生確實受了不少苦啊。


    “你能迴來,便是我大明之幸。”


    “對虧了恩師,否則,學生就……”


    張鶴齡擺擺手,說道:“安南國那些事就不提了,本來就看他不順眼呢,竟然自己送上門來!”


    這時候,俞元讚說道:“安南國王已經獻上降書,請殿下過目!”


    張鶴齡接過來,看了兩眼便遞給穀大用,然後說道:“現在安南什麽情況?”


    穀大用將安南王降書交給劉健,劉健早已經急不可耐,逐句逐字地看起來。


    俞元讚說道:“戰事已了,南洋都督府總督建昌伯張延齡,雲南巡撫張懋,兩位大人留在安南處理後事。”


    張鶴齡說道:“諸位大人,怎麽看?”


    劉健已經將降書看完,轉手遞給謝遷,然後說道:“既然有功,自當封賞。”


    張鶴齡點點頭,然後說道:“張懋本是英國公,隻因一場戰事指揮失利,這才罷免了公爵,但是平雲南之亂,征安南,都是大功,諸位大人以為,可否恢複其爵位?”


    劉健想了想,說道:“老臣以為可行。”


    謝遷等人也紛紛便是認同,這時候,焦芳說道:“南洋都督府總督建,建昌伯張延齡亦是大功於朝,豈可不封賞?”


    劉健歎了口氣,然後說道:“焦大人所言有理,老陳提議,建昌伯晉升侯爵。”


    焦芳卻不同意,道:“為何張懋便是公爵,建昌伯隻有侯爵?”


    “行了,別吵了!”張鶴齡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口舌,便說道,“此番征安南有功,張懋恢複英國公爵位,建昌伯張延齡晉升建昌侯,其餘將領,皆有封賞,具體的內閣去商量吧,盡快擬旨。”


    “老臣謹遵殿下懿旨!”


    “還有,賀東來此番下西洋,也是一番壯舉,今日之後,朝廷定會繼續開拓西洋航路,接下來該如何運作,賀東來該如何安排,內閣下去後和吏部議一下,盡快拿個章程出來。”


    “是!”


    群臣散去,張鶴齡將俞元讚和賀東來帶迴家,這倆都是自己的人,看起來比較有親切感。


    “今日為你二人接風洗塵,來,坐。”


    “多謝恩師!”


    “多謝殿下!”


    張鶴齡坐在主位,然後問道:“對了,王守仁最近怎麽樣?”


    俞元讚說道:“扶桑人打算和我大明通商,王大人趁機和扶桑人談判,爭取把扶桑人奪走的幾處島嶼拿迴來。”


    “扶桑那邊有什麽動靜?”


    “一切都在殿下掌控之中,織田家族逐漸掌控了大局,殿下事先安排的幾個暗線都在發揮作用,王大人已經按照殿下的意思,開始培養更多的暗線,不會讓他們完成統一的。”


    張鶴齡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不錯,事情交給王守仁,我放心。”


    “王大人也經常提起殿下,對了……”俞元讚突然想起來,說道,“王大人還托我給殿下捎句話,黃金洲的經營,不能再等了。”


    “不錯,接下來就該是經略黃金洲了,你迴去以後告訴王守仁,夷洲島也要開始準備,全權配合朝廷,準備經略黃金洲。”


    “是!”


    “好了,今天不談公務了,來,喝酒!”


    …………


    第二天,朝廷便頒發了一道詔令,以五百萬兩白銀和一百萬兩黃金為儲備,大明弘治錢莊發行銀票,憑借銀票,隨時隨地可以在弘治錢莊兌換等額金銀,同時,弘治錢莊還會在各地開辦分號,銀票全國流通。


    此前眾人還對弘治錢莊持觀望態度,詔令一發下來,開始有些頭腦活絡的商販去主動兌換銀票了。


    大宗交易的時候,金銀搬來搬去實在是太麻煩了,有了銀票,就方便多了。


    銀票和大明寶鈔根本區別在於儲備銀,有了儲備銀,隻要朝廷不出爾反爾,銀票就不會貶值。


    現在靖王的口碑,特別是在一些作坊和商販口中,還是比較有信譽的。


    同時,貸款業務也逐漸有了起色,但是貸款都是給銀票,你要是願意,可以選擇去拿銀票兌換金銀,隻要你不嫌麻煩,隨時可以兌換,不限額度。


    在弘治錢莊三樓,一直無人問津的股票交易中心,也終於有了生氣。


    因為下西洋讓人看到了實打實的黃金白銀,既然西洋有這麽多的金銀,那流鬼國應該也不會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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