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看楊廷和出場,紛紛等著看戲,此人雖然官階不高,但是,他是太子的老師,前途一片光明,所以他說的話還是挺有分量的。


    “臣以為,靖國公封王一事,乃天命所歸!”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緊接著,一個個憋得臉紅脖子粗,對著楊廷和破口大罵起來。


    楊廷和這番話無疑是捅了馬蜂窩,本以為他是鐵杆的太子黨,應該堅決反對靖國公封王輔政才對,卻沒想到,事到臨頭,反而倒向了靖國公這邊。


    連你這個濃眉大眼的楊廷和都叛變了,說好的文人骨氣呢?


    不是應該寧死不屈才對嗎?


    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一片罵聲中,楊廷和麵不改色,等眾人罵累了,這才說道:“諸位既然忠君為國,在下請問一句話,朝堂之上混亂不堪,寧王作亂之時,你們在哪?”


    這時候,一個人迴應道:“我等鼎力支持太子監國,全力輔佐太子殿下,難道這也做錯了嗎?”


    眾人尋聲看去,此人正是楊廷和的同事,詹事府侍講學士謝遷。


    謝遷比楊廷和年長九歲,官位也高了半級,雖然兩人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上下級關係,但是平日裏謝遷說的話楊廷和還是要聽的。


    可是今日不同,隻聽楊廷和冷笑道:“所謂的支持太子監國,除了嘴上說說,可曾做過什麽實質性的事情?”


    謝遷以能言善辯著稱,當下腦袋一晃,引經據典,信手拈來。


    “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於子乎?屬之於我乎?”


    這番話出自《史記·孫子吳起列傳》,意思是君主年幼初立,人心疑懼不安,將政事交給你呢?還是交給我呢?


    這句話還有個隱含的意思,就是君主年齡小,需要大臣輔政,容易架空皇權,產生外戚專權。


    而這個外戚,當然指的就是張鶴齡。


    楊廷和知道謝遷善辯,根本不跟他辯,直接問道:“既然主少國疑,請問謝大人,你到底做過什麽,請如實迴答我!”


    麵對質問,謝遷迴道:“自然是支持太子,輔佐太子,為陛下、為大明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除了死,還做了什麽?”


    楊廷和似乎隻有一根筋,逮著一句話不鬆口,你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就告訴我,你幹了些什麽!


    謝遷臉色有些掛不住了,因為楊廷和說的對,除了口頭上支持太子,真的沒幹什麽。


    “我等對陛下、對太子、對大明江山赤膽忠心,日月可鑒!”


    楊廷和冷冷道:“所以在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之時,隻顧及自己名聲,任由亂臣賊子禍亂朝堂?”


    此話一出,在場的太子黨麵麵相覷,集體啞火了。


    想當初,以內閣為首的太子黨被人攻訐,被扣上權臣的帽子,而後,這些人是怎麽做的呢?


    既然你說我打壓藩王、支持太子是為了自己掌權,那我不說話了行不行?


    以不迴應作為證明自己清白的手段,這樣一來,確實保全了自己名聲,但是,也助長了寧王黨的氣焰,間接促成了今日的宮變。


    饒是謝遷能言善辯,此時卻也說不出話來,因為楊廷和說的就是事實,無從反駁。


    “諸位都是飽讀詩書之輩,當清楚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道理,在大是大非麵前,為了自己那一點清流之名,竟然眼睜睜地看著賊人作亂,坐視不理。反觀靖國公,雖身陷囹圄,亦知自己命不久矣,卻能奮不顧身,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這份忠心才稱得上是日月可鑒!”


    現場一片死寂,雖然大家平日裏喜歡逞口舌之利,但是在楊廷和擲地有聲的質問中,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人家說的對,這就是事實,無力反駁。


    “唉!”半晌之後,現場終於有了動靜,隻見內閣首輔徐溥搖了搖頭,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換舊人,而今天下已經不再需要我們這些老家夥了,啟奏太皇太後,臣乞骸骨!”


    場麵再一次定格,內閣首輔大學士主動提出要請辭,說明這已經是最後的抗爭了。


    周太後神色冷峻,道:“太祖高皇帝遺訓,後宮和宦官不得幹政,哀家已是黃土埋到脖頸子的人,若不是今日險些發生宮變,哀家也不會拋頭露麵,善做主張,雖說壞了規矩,但那是形勢所迫,現如今既然已經任命靖王輔政,你想告老還鄉,去問靖王吧!”


    然後,周太後轉過身去,緩緩說道:“以後,朝政之事該尋誰就尋誰,莫要尋哀家。”


    張皇後趕忙過去扶著周太後,另有宦官宮女過來,然後,一行人慢慢向後宮走去。


    徐溥被晾在當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張老臉上寫滿了尷尬。


    難道要跟張鶴齡請奏不成?


    那樣做不是承認了輔政一事?


    可是,就這麽灰溜溜地迴去,剛才說出去的話該怎麽辦?


    這時候,丘浚站出來說道:“啟奏靖王,臣乞骸骨!”


    丘浚也豁出去了,有種你就把我們都開了,自己輔政去吧!


    在眾人的注視中,張鶴齡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說道:“兩位大人年事已高,不宜再過操勞,此事本王準了!”


    這一次,沒有人喧嘩,沒有人挺身而出繼續以請辭施壓,因為他們發現,人家根本就不留你!


    就算是皇帝本人來了,還要假意挽留一番呢,可是張鶴齡壓根不理你這茬。


    眾人心裏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靖王輔政,朝堂必然大清洗一番,最後留下的,都是那些擁護人家的臣子,其餘的,嗬嗬,愛幹嘛幹嘛去!


    還乞骸骨,乞唄,誰在乎?


    現場再一次陷入沉默,徐溥和丘浚對視一眼,不禁笑了。


    從此以後,自己不再是號令群臣的內閣大學士,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見狀,劉健實在忍不住了,站出來說道:“啟稟靖王,臣乞……”


    “希賢!”


    徐溥打斷了劉健的話,說道:“你留下,朝廷需要你。”


    若是劉健再一走,還不知道張鶴齡會委任什麽樣的人去內閣,到時候天下真的就亂了。


    “可是……”


    “沒有可是,”丘浚說道,“我們兩個老骨頭不中用了,以後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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