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來購買味精的人,張鶴齡繼續琢磨擴建作坊的事,味精生產必須再建至少五間作坊,除此之外,張鶴齡還在琢磨建立火藥作坊的相關事宜。


    自從得到了亨利的短銃,張鶴齡一直在思考改進當前火銃的可能性,他的目標不僅僅是燧發槍,而是現代版的擊發槍。作為一名化學專業的高材生,他深知黑火藥的缺陷,必須加緊研製新式火藥,否則當前的火器裝備不會進步。


    說來也好笑,火藥這麽重要的發明,其實是始於煉丹術,古代的煉丹方士煉了一千多年,長生不老的丹藥沒煉出來,卻發明了火藥。


    從唐朝開始,火藥開始用於武器,到兩宋的時候,出現了大量的火器,如火箭、火球、火蒺藜等,到了元明之際,出現銅鐵管狀火器,稱為“火銃”,大型的就是火炮。


    還有一種火器,有著非常囂張的名字——暴雨梨花槍!


    大家一看這名字,首先就被唬住了,這玩意一定很高級,就跟武俠小說中的血滴子、孔雀翎一樣,出手便要人性命,其實不然。


    那麽大名鼎鼎暴雨梨花槍到底是什麽呢,說出來可能有些尷尬,其實就是一個大煙花!


    一個長柄前端套個鐵筒,裏麵裝有火藥、鐵蒺藜和鐵砂等,點燃後對著敵人一頓猛噴,這就是傳說中的暴雨梨花槍!


    這玩意近距離作戰也算是一種比較厲害的武器,但問題是噴完就沒了,近距離作戰是來不及再次填裝火藥的,所以是一次性產品,而且控製不好的話很容易傷到自己人,所以古代戰場肉搏還是以冷兵器為主。


    以上種種,雖然經過了很多次改良,終究沒有脫離黑火藥的範疇,黑火藥的燃速很低,並不適合精準射擊,隻能用於短距離範圍殺傷,而且這玩意會形成很大的槍口焰,稍微用不好就把槍手自己給點著了,這也是張鶴齡為何給蟒衛配備神臂弓,也不願用火銃的原因。


    想要做到擊發式的槍彈,必須研製無煙火藥,就是俗稱的硝化纖維,要製成硝化纖維,需要硝酸和硫酸,硝酸可以用硝石製成,至於硫酸,古代煉丹家早已經製出來了,在古代中國,稀硫酸被稱為“綠礬油”,唐高宗年間,煉丹家便有“煉石膽取精華法”,即幹餾石膽,也就是膽礬,而獲得硫酸。


    張鶴齡將無煙火藥的製作流程詳細記錄下來,然後再次來到兵部,馬文升正喝茶呢,看到張鶴齡,一口茶沒來得及咽下,嗆的眼淚直流。


    “馬部堂,怎麽喝杯茶還嗆住了,若是茶葉不好,本侯府上有一些武夷山的貢茶,差人給馬部堂送一些來可好?”


    馬文升連連擺手,說道:“別,老夫受不起,蟒衛需要的軍資已經差人送過去了,不知壽寧侯今日到訪所為何事?”


    張鶴齡坐在一旁,笑道:“馬部堂不要這麽見外,在下就是閑來無事,過來找馬部堂討杯茶喝。”


    馬文升不動聲色,說道:“老夫這裏的茶嗆嗓子,隻怕壽寧侯喝不慣。”


    “那就不喝了,”張鶴齡說道,“在下今日過來其實是有一事相商。”


    馬文升看了張鶴齡一眼,沒有說話,這個眼神代表著“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好心來找我喝茶”的意思。


    張鶴齡將自己整理的無煙火藥製作書拿出來,說道:“在下無意中得到一種新式的火藥煉製方法,特來呈報兵部。”


    馬文升半信半疑地接過來,看了幾眼,咦,好像看不懂,再仔細看,嗯,這下確定了,就是看不懂!


    馬文升把製作書放在一旁,說道:“壽寧侯莫不是拿老夫尋開心?”


    “馬部堂何出此言?”


    “火藥是硝石、木炭和硫磺,你這無煙火藥裏麵倒是有硝石,可是這綠礬油又是做什麽用,還有這什麽製酸,幹餾……這些東西老夫聞所聞問,還有這黃火藥,怎麽還要做成水流狀?這不是拿老夫尋開心又是什麽?”


    張鶴齡很無奈,隻得解釋道:“這是新式的火藥,不是傳統的黑火藥,這麽說吧,如果煉製成功,新式火藥的威力是傳統黑火藥的三倍以上。”


    馬文升又問道:“壽寧侯的意思是讓兵部著手研製新式火藥?”


    “正是!”


    “耗資幾何?”


    張鶴齡指著文書說道:“初步預算是三千兩,後續投入約萬兩以上。”


    “一萬多兩?”馬文升胡子都翹起來了,說道,“壽寧侯可知萬兩白銀可以打造多少兵器鎧甲?就為了這麽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就要投入萬兩白銀,再加上人力物力,白白耗費大量錢糧,最後得不償失,你覺得可能嗎?”


    “馬部堂,若新式火藥研製成功,運用在戰場上可比那些刀槍鎧甲的價值大得多……”


    馬文升打斷張鶴齡的話,說道:“壽寧侯還是請迴吧,老夫孤陋寡聞,沒聽說過這麽厲害的火藥,也不感興趣。”


    張鶴齡氣得跳起腳來,大聲喝道:“給你兵部立功的機會都不要,真是個老頑固!”


    馬文升怒道:“壽寧侯若是再出言不遜,休怪本部堂無禮了!”


    張鶴齡一隻腳踏在椅子上,指著馬文升的鼻子說道:“本侯便是出言不遜,你又能如何?”


    馬文升氣得老臉通紅,說道,“老夫稟明聖上,治你的罪!”


    “本侯有什麽罪,打你了還是罵你了?”


    “你,你……”


    “你什麽你?你這老家夥,頑固不化,我還要去陛下那裏告你的狀呢!”


    張鶴齡說完,拿起桌上的圖紙,頭也不迴地離開了。現在問題很明朗,研製新式火藥需要耗費大量的財力,而弘治皇帝本身就是一個節儉之人,說白了就是個大摳逼,自己怎麽能說動弘治皇帝投入經費?


    所謂上行下效,就算弘治皇帝勉強同意了,內閣和兵部肯定又是阻撓重重,其實也不能怪這些大臣,大明朝建國已經一百五十年,土地兼並嚴重,豪紳瞞報稅收,國庫本就緊張,讓這些老頑固投錢搞科研簡直是天方夜譚。


    如今這樣的情況,還不如自己搞呢,反正有鹽坊在,不愁沒銀子。可是這個火藥作坊交給誰來負責呢,自己總不能每日泡在作坊裏做實驗吧?自己手底下讀書人還真沒幾個,毛憲清,人家是要考狀元的,王守仁,這個太厲害了,日後出謀劃策還指望他呢,可不能讓他整日泡在作坊裏玩炸藥,最後,他想到一個人——楊懷瑾!


    根據這些天的接觸,楊懷瑾忠誠可靠,而且讀過一些雜書,就研製火藥有一定的基礎,如今毛憲清也來到南山教書,除此之外,南山還招收了幾個落魄的讀書人,都是飯都吃不飽的那種,一看過來教書還有工錢拿,都屁顛屁顛來了,南山學堂的師資力量已經足夠了,少一個楊懷瑾,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很快,新的味精作坊已經開始修建,但是人們發現,在南山偏遠一角,又修建起了一個單獨的作坊,這個作坊和其他的作坊還有居民區都隔的遠遠的,不知道是何用意。


    南山娟秀閣生意依然火爆,這一日,一位黑衣女子來到秀衣坊,仙兒迎上前去,問道:“姐姐喜歡什麽樣的衣裙,看到合適的可以試穿。”


    這女子也不答話,隻是一樣一樣去看。通過這幾日的店員經曆,仙兒看人已經很有一套了,因為娟秀閣不僅僅是對那些達官貴人的夫人千金服務,便是家境一般的女子來此,也有價格相對低廉的貨物可以選擇,仙兒打量這位女子的衣著打扮,可以看出此人家境並不殷實,於是打算介紹幾款適合大眾的衣衫給她,可是這女子卻一直盯著一些高檔衣衫觀瞧。


    這種情況仙兒也見得多了,有些人買不起華麗的衣衫,便是試穿一下,也是開心的,作為大掌櫃的小娟早就定下規矩,娟秀閣所有掌櫃和店員不得歧視貧苦人家,來人便是客,要做到一視同仁。


    “這是京師眼下最流行的款式,姐姐要不要試一試?”


    黑衣女子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去看別的款式,她一樣一樣地看過去,隻看,不買也不說話,這時候,一名店員說道:“咦,這不是小雨嗎?”


    黑衣女子正是白露,在南山落腳之後,化名路雨,平日裏給別人洗洗補補,掙些零錢,日子倒也還過得去,但是她這些時日隻聽到南山的人們對張鶴齡感恩戴德,自己費盡力氣,也查不到半點問題出來,聽聞娟秀閣是張鶴齡新搞起的產業,帶著好奇心,過來一探究竟。


    剛才說話這名店員住的地方和白露很近,平日見過幾麵,於是給仙兒介紹道:“小雨身世很可憐,相依為命的兄長被劫匪殺害了,她現在一個人在南山落腳。”


    這時候,秀衣坊掌櫃的秋紅走了過來,白露一見秋紅,先是愣了一下,因為當日秋紅死死抱住張鶴齡,最終讓他們刺殺失敗,使得她對這個女人記憶頗深,但是當時她是蒙著麵的,秋紅卻不認識她。


    秋紅上前說道:“小雨是吧,你是想買東西呢,還是四下轉轉,你放心,老爺早就吩咐過了,隨便看,買不買都可以。”


    見白露沒有說話,秋紅以為她想來這邊做事,但是不好意思開口,於是說道:“如果你想來娟秀閣,需要跟大掌櫃的請示,我做不了主的。”


    仙兒本來在一旁看著,聽說這個小姐姐身世可憐,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便說道:“我帶你去找大掌櫃!”


    仙兒不由分說,拉著白露找到小娟,將情況大致講了一下,小娟知道,自家老爺對南山這些流民的待遇一向友好,自己這邊也缺人手,本有意接納,於是問道:“看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倒像是個大家閨秀。”


    白露歎了口氣,說道:“我父親本是朝廷官員,在我七歲那年,由於得罪了朝中大臣,被奸人害死,我逃亡出去,受到一位遠房舅舅的收留,舅舅去世以後,我本打算與表哥來京城謀生,不料遇到劫匪,將我表哥害死了,我無路可去,路過南山的時候,見這裏收留流民,便在此落腳。”


    在這個時代,女子大都是足不出戶,所以她說的話小娟都信了,見她身世如此可憐,便做主將她留在娟秀閣,跟仙兒一起賣衣服。白露換上店員的衣服,仙兒又拿來胭脂水粉給她畫了個淡妝,照了照鏡子,幾乎認不出自己了。


    仙兒在一旁拍手叫道:“姐姐你真漂亮!”


    白露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感慨萬分,她自小家境殷實,穿的衣服,吃的飯菜,用的水粉都是有講究的,自從家破人亡,遇到師傅,跟著師傅師兄流浪江湖,便成了一個野小子,再也做不迴曾經的白小姐了。


    師傅去世以後,師兄妹二人加入白蓮教,雄心壯誌,為天下百姓立命,但是,王舵主卻為了一處田產就將自己賣了,師兄也因為自己遭擒,生死未卜,這個打擊對她來說太大了,今日在娟秀閣,得到小娟和仙兒等人的接納,竟然找到幾分家的感覺,她不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別的什麽,隻是感覺腦子裏很亂,什麽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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