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隨便你怎麽叫。反正現在你是,我還不是。”莫琰找的理由有點清奇。


    “我腦子不好使,你繞得我頭暈。喝了去刷牙,早點睡吧。”莫琰是真的被那小孩繞暈了,完全聽不懂他想說啥。


    羅漢果清腸的功效對謝灝特別生猛,他當晚跑茅房不下十趟。到第二天,謝灝已麵如菜色,幾近虛脫,莫琰給他道了整整一天的歉。


    過了幾天,眼看到12月下旬了,北京氣溫驟降,大興林東路郵局也掛上了厚厚的門簾,郵局發了冬衣,莫琰跟謝灝經常互相取笑對方穿得像頭熊。


    天氣轉冷,莫琰每天都在擔心傅歆過冬的衣服夠不夠。“等放假了,我去找老鄉換點棉花,再去大柵欄扯點花布,再請個裁縫”莫琰掰著手指自言自語道。


    “你準備幹嘛?”謝灝正在烤火,聽到莫琰說著不著邊際的話突然很好奇。


    “給傅歆做身襖子。”莫琰說著還有點喜形於色。


    “我的媽呀,襖子?多土啊,人傅歆都穿呢絨大衣吧,誰還穿棉襖啊。”謝灝願意說話以後又開始煩人了。


    “襖子多暖和,大衣不抵寒的。傅歆受過重傷,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得好好養養,不能凍著。”他真是恨不得把傅歆放懷裏暖著,放手裏捧著,放廟堂供著不,供著就隔太遠了。


    “莫老爺子,你可真會心疼人。”謝灝有點羨慕莫琰和傅歆,他也想心疼一個人,可她現在杳無音訊,他更想有人能心疼自己,可她現在杳無音訊。


    “那是,比你給人家刻木頭,送咖啡,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靠譜多了。”莫琰潑潑冷水,也算你來我往。


    “不是,你扯布不要扯花布,素色點好,傅歆適合素雅一些。”謝灝並不想停止。


    “你小子觀察的還挺仔細啊,眼睛別老放傅歆身上。”莫琰略帶一點警告的口吻。


    “你家以前除了開車行還開醋坊吧?我好心提醒,免得你做好傅歆也不穿,哪怕她為了讓你開心,穿了,走在校園裏也會被笑話。”


    謝灝這話也沒說錯,他也看得足夠透徹,傅歆為了莫琰開心真的會這樣做,可這樣的開心在謝灝看來是毫無意義的。


    “我還沒做呢,說不定人傅歆喜歡呢,什麽叫為了讓我開心?”莫琰邊說邊想,一定要做一身漂漂亮亮的襖子,讓傅歆在中科大校園裏美成一道風景。


    “話又說迴來,傅歆以前在城工部受傷是抓特務傷的,還是打仗傷的?”謝灝腦子轉得飛快,剛剛莫琰說傅歆受過重傷的事他可記住了。


    莫琰熱血上湧,所有情緒爭先恐後地擠進他的五髒六腑,讓他整個身體仿佛即將分崩離析一般,就像自己痛到想喊出來,又偏偏不能喊,得悶著。


    “什麽?你倆玩這麽大?”謝灝驚訝得差點一屁股坐火盆裏。


    “謝灝,你說玩什麽來著?”窗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聲。莫琰定睛一看,竟然是傅歆。


    那一瞬間,莫琰的身體仿佛被什麽拉開了一條口子,所有的情緒都從五髒六腑釋放出來,整個人都得到了拯救。


    “你怎麽來了?外麵冷,快進來。”莫琰忙掀開厚重的簾子把傅歆拉進來。


    傅歆穿上了黑色的呢絨大衣,脖子上圍著紅圍巾,沒有戴手套,提了一布袋。莫琰握著她的手像冰坨子,放自己懷裏暖好一陣。


    “唐夏來信了,有一封是給謝灝的。昨天下班後收到的,今天上完課就送過來了。”傅歆的一雙手被莫琰緊緊裹在懷裏,隻有用眼色示意莫琰幫她把信從包裏取出來。


    “她來信了?寫給我的?”謝灝又驚又喜,差點踢翻火盆,幸虧莫琰腳快,將火盆穩住。


    “嗯!”傅歆衝那一臉山花浪漫的少年微笑著點點頭。


    “為什麽不直接寄這裏啊?”少年從莫琰手裏奪過信,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


    “你傻呀,你告訴過她這裏的地址了嗎?再說,這地兒那麽難找,不太好寄的。她寄沙灘北街收信多方便。”莫琰心想:唐夏真是個好人,讓傅歆送一次信,他倆就能見上一麵。


    “聽起來好像挺有道理的樣子,可你心裏肯定在感謝唐夏這麽安排。”謝灝總能看穿莫琰,又或許是莫琰太好被看穿了吧。


    “看你的信吧,就你話多,再這麽多話,當心我灌你羅漢果水。”莫琰總喜歡威脅那小孩,雖然從來沒起到任何作用。


    “我不打擾你倆了,你跟傅歆好好聊聊,我跟唐夏見字如麵。”謝灝說著便大步流星想往外走。


    “臭小子,外麵天寒地凍的你去哪兒?”莫琰倒不忘關心起這個弟弟來。


    “我要找個無人的地方,好好讀這封信,你就別管啦。想想怎麽做花襖子吧。”謝灝向莫琰做了個鬼臉,就掀開了簾子,跑了。莫琰連罵他的話都沒說出來。


    “花襖子?什麽花襖子?”傅歆問。


    “我想給你做襖子,被那小子聽到我說要扯花布,笑話我半天呢。你果然是穿呢絨大衣的”莫琰見傅歆穿著呢絨大衣很好看,瞬間打消了給她做襖子的念頭。


    “真打算給我做襖子啊?”傅歆滿眼的期待。


    “不做了。”莫琰打量了傅歆一番,再次打了退堂鼓。


    “怎麽又不做了呢?”她感到有些失望。


    “你穿大衣更好看,穿襖子太土。”莫琰癟起了嘴。


    “大衣不抵寒啊,還是襖子暖和。你送我的,我一定喜歡的,管它土不土氣呢。對了”


    傅歆說著便開始在帶來的布袋中取東西,拿出了一條灰色的毛圍巾。“才學會織,有好多針都是錯的。”說著,又把圍巾打開,直接套莫琰脖子上。


    莫琰頃刻間被溫暖簇擁著,包圍著,好好地保護著。傅歆不聲不響地就給他織好了圍巾,可他想給她做件襖子都扭扭捏捏半天,一點都不像個爺們的做派。


    很快,他又明白了,因為她是傅歆,所以總想給她最好的,最妥當的,這樣才能對得起她為自己降落到地上的這份情意。


    “等放假帶著你去裁縫鋪量一下尺寸。”莫琰暗示傅歆衣服肯定會做的。


    “好啊,要不,布我們一起去選,免得你又怕我不喜歡。”


    傅歆說著話,一個沒注意,布袋裏有一個小包掉了出來,裏麵的卷尺露出一截。“我帶針線包了,想著你們兩個大男人難免需要縫縫補補。”


    “這不有尺子嗎?”莫琰眼前一亮,忙把卷尺撿了起來。


    “你現在就要量?我自己來吧。”傅歆見莫琰已經把卷尺拉開,認真地看著上麵的刻度,又不時看看她,若有所思。


    “你要量嗎?”傅歆歪著頭問他。


    “嗯,我來吧!”莫琰想也沒想就開始在傅歆身上比劃,肩寬,臂長再煞有介事地記錄。然後到了胸圍,他又紅著臉把卷子遞給傅歆“這個,你自己來吧。”


    “這個就不用量了吧,我直接說一個尺寸就行。”傅歆也有點害羞。


    “也行,多少啊?”莫琰摸摸腦袋,提筆準備記錄。


    “2尺3。”


    “2尺3”莫琰邊重複邊記錄,然後還拿出尺子比了一下,提出一個疑問:“不對啊,你那麽瘦的,怎麽會是這個尺寸?”


    “誰說瘦胸圍就小的?”傅歆已然快嬌羞成一團。


    “哦,好像也是”莫琰的眼睛控製不住地往傅歆脖子以下移動,像在探尋什麽世界的奧秘。


    “莫琰,你還接著量嗎?”傅歆走過去扯住卷尺一頭,莫琰扯住另外一頭,兩人覺著好玩就拉扯起來。莫琰讓著傅歆,誰知她重心不穩,反倒順勢撲進莫琰懷裏。


    莫琰為了保護她,一個不注意,手便搭在了傅歆的胸口怎麽軟乎乎的?莫琰意識到那是什麽地方後,半天才不情不願地鬆開,小聲說“看來,是有2尺3的。”


    傅歆推開她,把卷尺笑著扔他臉上,莫琰接過拽手裏,快速套住傅歆的腰。


    然而,很快他整個麵部表情突然凝固了,最後斷斷續續地說:”2尺2穿著大衣才這麽點。”接著,又陷入沉思。


    “你怎麽了?莫琰?你在想我的傷?”傅歆一針見血,那根針紮到了莫琰心上,無比刺痛。


    “傅歆”莫琰抬起頭,眼裏全是淚水。“我想看看你的傷口!”他竟然突然地,泣不成聲。


    “早愈合了,我沒事。挺難看的,你不要看了。”傅歆捧著他的臉,又心疼地抱住他。


    “能不能給我看看啊!”莫琰懇求道。


    傅歆拗不過他,深深歎下一口氣,然後坐到了椅子上,解開了大衣口子,掀起了裏麵的衣服,有兩條半刀口便赫然出現在莫琰眼前。


    刀口已經愈合,但由於後來裂開過,又再縫過針,恢複以後刀疤的形狀像3條淡藍色的“柳葉”。


    莫琰上手觸摸著傅歆腹部的“柳葉”,整個人都像被掏空,隻剩一個架子。傅歆感受到他手指帶來的酥麻和溫柔,悸動又不安。


    莫琰繼續淚如雨下,蹲下來抱住傅歆,耳朵貼到了刀疤上。自己耳朵是涼的,可傅歆腹部卻是溫暖的,莫琰感到一絲安穩。


    “莫琰,你還沒放下啊?我傷口愈合,你就該忘記了啊。”傅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又輕輕捏了捏他另外一隻耳朵已經滾燙了。


    “唐夏說她31號的火車到北京,迴來跟我跨年!”正在這時,謝灝歡唿雀躍地掀開了簾子。


    正在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溫存的兩人驚慌失措。


    莫琰“砰”地站起來,像一個被熱氣衝開的熱水瓶塞,擋在了傅歆麵前。傅歆臉像櫻桃一樣紅起來,慌亂地扣著大衣。


    “你怎麽說進來就進來了?”莫琰用暴躁來掩蓋所有的難為情。


    “那我現在是不是該出去?”謝灝剛剛確實什麽都看見了,腦裏已經發出了無數遍“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該怎麽辦,我該說看見了還是不承認看見了呢?”的疑問。


    “謝灝,你剛剛說唐夏幾號迴來?”傅歆試著轉移話題。


    “31號,我要去接她!”謝灝迴答著,還把手中的信揚了又揚。


    “唐夏都沒告訴我她具體幾號迴來呢。”傅歆已經穿好大衣,從莫琰身後站了出來。


    “真的?他隻告訴我了?”謝灝開心得像馬上要起飛了。


    莫琰拉住傅歆問:“當真沒告訴你,隻告訴他了?”


    傅歆趁謝灝沒注意湊莫琰耳邊說:“當然告訴我啦!我隻是想讓謝灝高興高興。”


    當晚,傅歆走了以後,莫琰一直在跟謝灝解釋:“你誤會了,我跟傅歆沒幹啥。”


    “我知道,你在看她之前傷的地方,不,是被你傷了的地方。”謝灝也是半蒙半猜,因為相信兩人都是正經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至於情難自禁到如此地步。


    “你是真知道,還是給我台階下?”莫琰表示不相信。


    “啥?莫非不是在看傷疤?”謝灝瞪大眼睛看著莫琰,有點懷疑自己剛剛為他們想多了,畢竟也是飲食男女


    “是在看傷疤,如果你想知道,我怎麽傷的她,這說來就話長了。”莫琰又是一臉哀傷。


    “我不想知道,不需要告訴我。”小屁孩表示拒絕聽這個故事。


    “那好吧。”莫琰索性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謝灝走過來,扶在莫琰床邊,鄭重其事地說:“自己喜歡的姑娘,怎麽忍心傷呢?或許,你有苦衷,可以後一定要對她加倍地好啊。”


    莫琰覺得這小屁孩說著大人話,第一反應是點點頭,第二反應是把他頭摁到床邊:“真是長大了啊!”


    其實,謝灝的話已經深深地印在了莫琰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他反複在迴味,在迴憶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傅歆腰圍是多少來著?”


    從漢口到北京的火車延遲了半個小時都還沒到站,謝灝一動不動地站在鐵軌邊上,望眼欲穿,像一尊雕像。


    他個子高,在人群中特別紮眼,就成了一座宏偉的雕像。莫琰覺著跟謝灝站一起,無法凸顯自己的“偉岸”,便拉著傅歆站到離謝灝足足5米遠的地方。


    “這孩子傻不愣登的,你說唐夏能看上嗎?”莫琰指著不遠處那尊“雕像”問傅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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