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的洛杉磯已經有了迴暖的跡象,雖然早晚溫差大,但在陽光下也能感受到融融暖意。


    當然,這一切都跟常年待在莊園裏自得其樂的約書亞.道格拉斯沒多大關係——年近八旬的他已經真切地體會到自己是個老人的事實了。


    “親愛的馬丁,也許你不知道,就在五分鍾前,我才剛剛結束和諾亞的通話。”約書亞摘下眼鏡,苦惱地擰了擰鼻梁,“聽起來他似乎對於候選者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傾向,但——說實話,今年的奧獎競爭太精彩了,不是嗎?精彩得幾乎令人難以抉擇。”


    “老夥計,聽起來你好像正在為了把票投給誰而煩惱?”馬丁.庫布裏克在電話那頭頓了頓,“說說看吧,你的選擇到底是喬安娜.德哈維蘭還是妮可?”


    約書亞嗬嗬一笑,反問道:“那麽你呢?我親愛的老朋友,你是想為那個亞裔女孩拉票嗎?”


    前者是冷冰冰的連名帶姓,後者卻隻剩下了親昵的名字,對方看好的候選人究竟是哪一位,簡直一目了然。


    “好吧,約書亞,你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敏銳。”馬丁.庫布裏克笑了笑,坦然地承認道:“我想妮可在表演方麵的才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公允地說,她的表現完全配得上這座小金人。”


    約書亞.道格拉斯捕捉到了他語氣裏的一絲欣賞,不由得有些詫異:“我記得安妮塔.布朗應該也拿到了奧斯卡提名,怎麽,羅伯特.鮑勃的電話居然沒打到你那裏去嗎?”


    “說實話,妮可的表演固然優秀,但她畢竟不是美國人,更不是猶太人,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約書亞出生於演藝世家,他的父親喬納森.道格拉斯是上世紀50年代著名的硬漢型巨星,60年代初期成立了自己的製作公司,獲得過奧斯卡終身成就獎,以及美國電影學會評選的“百年來最偉大男演員”第17名。


    可以說,約書亞.道格拉斯的導演能夠走得這麽順遂,一半原因是借著他父親的名頭,也因為他們父子倆都是猶太裔。


    不論他還是馬丁.庫布裏克,他們本人的驚世才華固然重要,但猶太裔的血統才是鑄就他們成功之路的重要基石。


    所以,在麵臨投票抉擇的時候,約書亞的第一反應就是站在猶太裔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他看過《自由之路》,也清楚妮可.蘇的演技在五位候選人中絕對算是上遊水平,但——她畢竟隻是個外國人,年輕且資曆淺薄,有必要在她第一次獲得提名時就把奧斯卡給她嗎?


    “鮑勃?也許吧,但我想他大概忙得沒什麽空聯係我。”馬丁.庫布裏克諷刺地說,“他正相當起勁地想要為布朗運作最佳女主角,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約書亞猜測,他和羅伯特.鮑勃的關係大概是因為《島》的反響平平而出現了裂痕。


    不過這也不奇怪,馬丁的性格一向如此,對於電影藝術有著近乎執拗的堅持與敬畏心——鮑勃把布朗強塞給他做女主角,最後卻演“毀”了他的藝術品,他不記仇才怪。


    即便約書亞以身為長輩的寬和眼光看待,也不得不承認:安妮塔.布朗在《島》這部影片裏的發揮實在很一般。


    要是單論作品,五位候選人裏恐怕也隻有妮可和喬安娜能夠爭上一爭。


    事實上,在醜聞曝光之前,約書亞原本是打算投喬安娜.德哈維蘭做第一的。


    這並不是因為他認為她的演技比妮可出色,而是綜合了二人各方麵表現後做出的決定——畢竟喬安娜的資曆擺在那,而妮可的演技也沒有優秀到能夠讓他無視兩人之間的資曆差距。


    可現在,喬安娜注定隻能成為出局的棄子了。


    “說起來,你應該也接到大衛.勒布朗打來的電話了吧?”馬丁清了清嗓子,話題重新迴到正軌,“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也是猶太人,並且正在積極地為妮可運作今年的奧斯卡。”


    提起這個名字,約書亞有些頭痛:“他當然打了,事實上,他不止打來過一通電話。”


    馬丁在電話那頭很不厚道地笑了起來,“你早該習慣了,老夥計,他們那些收錢辦事的公關一向都是這副做派。”


    “謝天謝地,希望他這幾天能消停點——好了,馬丁,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慎重考慮的。”


    “沒問題,我記得新聞稿說你會出席《華盛頓廣場》的首映禮,我們下個月見。”


    掛了電話以後,約書亞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馬丁的態度很隨和,並不迫切,看來隻是以朋友的身份幫忙打電話拉拉票,和妮可方麵應該也沒有多少利益捆綁。


    隻不過,他提到了大衛.勒布朗……


    約書亞輕輕揉了揉額頭,神色愈發凝重:如果妮可沒有搭上大衛.勒布朗這條船的話,即便喬安娜出局,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投給安妮塔——盡管安妮塔本人不是猶太裔,但在奧斯卡這件事上,她和羅伯特.鮑勃的利益是一致的,他幫她也就相當於幫了自己人一把。


    這種團結的精神,是他們猶太裔能夠在好萊塢、在美國立足的根本。


    好萊塢極其看重人脈關係,約書亞自己能夠接班父親成為一代大導,也是受益於猶太裔的抱團傳統,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想要將這種傳統延續下去。


    但現在妮可和安妮塔各自背後都有一個猶太靠山,而且大衛.勒布朗跟芬克家族又沾親帶故——拉裏.芬克一手創立了貝萊德集團,被稱為“華爾街教父”,資產驚人。


    勒布朗能跟他攀上關係,可見其在美國的能量遠比羅伯特.鮑勃一個小小的經紀人強大。


    麵對這種“內部鬥爭”,約書亞當然會遵循生物本能,選擇能量更為強大的那一個——如果能借由此事向大衛.勒布朗示好並結下友誼,對他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自己雖然已經垂垂老矣,但總歸還得為孩子們鋪路。


    想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約書亞不再像剛剛那般舉棋不定,從書桌上拿起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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